安武帝都这么说了,摆明了是武举开定了的意思,文武百官谁还敢有异议。
“科举由礼部操办,那武举便要辛苦兵部众位爱卿了。”安武帝见无人异议满意地道。
经此一遭,便是御史台的老头子一时半会也无法上谏弹劾关山月。
而关山月,在安武帝开口后,便退回班位,敛眉收目,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步伯伯会出言,关山月是没想到的,增设武举一事,她事先与步伯伯通过气,步伯伯本不必出言,此事她占帝心,是必能促成的,但关山月还是朝步北行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鸣钟退朝后,百官鱼龙而出,兵部尚书仍立在一旁等待安武帝传唤商议武举事务。
除他以外,关山月晃晃悠悠地跟在百官后向外走,说是向外走,倒也落后了百官一大截,前头只怕都走出百阶了,关山月还在殿内慢慢晃,像是笃定待会还要回来,便干脆不急着走。
果不其然,关山月将要一脚踏出殿外时,就听袁公公在身后叫道:“定北王!定北王留步!陛下有请定北王与兵部尚书大人,有要事相谈!”
关山月收回要踏不踏的一只脚,乌金色的裙裾微动,转身与兵部尚书一同走向御书房。
直至傍晚,一道圣旨才快马加鞭送往各州县。
首次武举为恩科,童试于下月初五在各县、府举行,本次童试到会试仅两月,用于选拔成才武人,会试后十日为殿试,殿试由安武帝担任主考官,定北王与卫国公为辅。
消息传遍京城时,关山月已然回到定北王府。
此时应闲院正厅内,正端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见到乌金色的裙裾,修长的玉指放下手中的玉杯,“唰”地一下甩开了玄扇,越然开口:“酒姐姐公务繁忙,让人家好等啊。”
关山月眉眼微跳,她是在曲尽琅让她叫曲纵时许了他也可以叫自己的字,但是这一声“酒姐姐”,曲纵还真是——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你很闲?”关山月语调上挑,裙摆微扬,旋身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问道。
曲尽琅当然不闲,可是眼前将分明大气端庄的蟒裙穿的飞扬又霸气的“酒姐姐”,头一回下朝的模样,比玩弄权势和人心的感觉,更容易蛊惑人。
“非也。只是再忙也要谨遵圣旨,不忘来教习‘酒姐姐’品鉴那琴棋书画。”曲尽琅还执起折扇装模作样向关山月行了一礼。
只是行礼至微微颔首时,那宛如玉砌的面容也不曾低下,华采流转的桃花目含着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关山月。
关山月回望,却在触及那眸中纷飞的落花时移开了目光,轻嗤道:“你的眼里也会有‘谨遵圣旨’这四个字?”
停顿了一会儿,关山月上移目光,与曲尽琅对视,红唇微张,勾起唇角,缓缓开口提醒道:“曲纵,不要感情用事,啊。”
“感情用事”?这四个字,倒也能解释。
曲尽琅没有反驳,而是转移话题说道:“右相擅琴,说好了去找沈相讨教一下琴艺,永嘉郡主已经答应了带我们拜访右相,不知‘酒姐姐’现在可方便?”
什么毛病,关山月记得二人同岁,她没记错的话曲尽琅还比她大两个月,怎么就喜欢叫姐姐。
“自是方便的,走罢。只是永嘉既然同意了,不知现在何处?”关山月问道。
曲尽琅笑着,摸了摸鼻子:“庆元长公主与沈府离得远,我便让永嘉郡主先行一步,已在去沈府的路上了。”
闻言,关山月撇了曲尽琅一眼,吩咐君影道:“带上库房里的梧桐木,去沈府。”
梧桐木,宜为琴。
上了定北王府那具有标志性的马车后,看着不坐相府的马车,反而坦然自若地跟着她上了马车的曲尽琅,关山月问道:
“‘酒姐姐’,是怎么回事?”
已是傍晚,马车内未曾掌灯,光线有些昏暗,闲闲靠在马车窗边的美人王爷,眉眼间带着丝丝缕缕不自知,又或许自知的挑逗。
调笑着的问话,让正躬身进马车的曲尽琅听了,脚步不可见的略顿一下,又坐在了关山月对面,带着晚霞的黄昏的光,透
过关山月微微挑开的车帘,投在了曲尽琅的脸上。
曲尽琅昳丽的容貌在昏黄的光下,倒是显得温和又柔煦,答道:“不怎么,叫着好听。”
到了沈府门前,带着庆元长公主府标志的马车正好也从另一边缓缓驶来。
下了马车后,关山月才发现,从庆元长公主府上马车下来的,不只有永嘉郡主,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步溪月。
步溪月见了关山月,眼前一亮,忙小跑着上前挽着关山月的胳膊甜甜地道:“阿月姐!”
关山月看着小跑过来的步溪月,问道:“溪月,你怎么也来了?”
步溪月抱怨道:“我在家,我娘成日念叨着我只会舞刀弄枪,催着我学琴棋书画,我可听说了,日前你带着永嘉郡主一道去青楼听曲,都没带我。”
“我就跟我娘说,来同关姐姐一道跟曲公子学学琴棋书画,我娘瞧着还想亲自教我,得亏有爹爹,一搬出阿月姐的名头,爹爹就放我出来了。”
关山月本意是不希望步溪月牵扯进她们的事中的,不过既然来了,她也不至于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笑着摸了摸步溪月的头道:“不愿意学琴棋书画,我们就不学,总归我是你姐姐,旁人欺负不到你头上去。下次伯母再逼你,你只管拿姐姐当借口,去王府玩儿。”
倒惹得走来的秦久乐羡煞不已,步溪月这小姑娘,有关山月这个三十万定北军的王护着,只怕掀翻了天,只要关山月在身后,旁人都要给这小姑娘喝彩。
还不等她跟关山月打声招呼,沈府的老管家沈养远远瞧见庆元长公主府的马车,就禀告后在门口候着了,现下又见到定北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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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公子,待关山月语毕就带人迎了上来。
“奴才沈养见过郡主小姐、定北王、曲公子、步小姐。”沈老管家躬身行礼,关山月作为几人中身份最高的,开口寒暄道:“沈管家不必多礼,本王一行今日是来向沈相讨教琴艺的,不知沈相今日可方便?”
沈老管家恭敬地答道:“方便,王爷带着郡主小姐来,大人自是方便的,奴才这就带各位去见大人。”
众人抬步跟着沈老管家,沈老管家却未引人去正厅或是书房,而是带去了沈府后花园的一片牡丹园中。
这片牡丹园,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主人家极其精细地养护着的,既有名贵的姚黄魏紫、赵粉豆绿,又有那稀有难养的二乔一类。在众人进了沈府后一路走来冷清肃穆的府苑中,显得格外艳丽和格格不入。
偏沈无乱一袭未有功名之人穿的素袍,正蹲在一株洛阳红前,面容清俊瘦削,身姿是宽大的素袍也遮不住的清减,却不显得刻薄,倒给他本身超然物外的气质多添了几分尘世的清苦感。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早已得过禀告的沈无乱,蹲在洛阳红,眼神仍是看着洛阳红,口中却道:“我就不给定北王行礼了,定北王也不必向我见礼。”
照常理,沈无乱官品在关山月之下,但沈无乱德高望重又与关山月父母是同辈的,二人应该互相见礼,沈无乱此言一出,就省的拜来拜去了。
秦久乐明显是早就习惯了沈无乱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一面,熟稔地走到沈无乱跟前道:“爹,您肯定也听闻了女儿最近随着定北王和曲公子正学琴棋书画,今日女儿带她们来,就是想跟爹讨教一下琴艺。”
“世人都说爹爹的琴艺是一绝,连女儿都没正经听爹抚过琴,不知今日女儿和朋友们的耳朵有没有这个福气?”说着就笑着看着沈无乱。
不得不说,秦久乐的笑,与庆元长公主,可称得上如出一辙,明艳又张扬。
见着女儿,沈无乱清冷的眉眼中自是也会多一抹柔和,又听关山月道:“听闻沈相最爱搜集梧桐木制琴,今日本王也带了一块梧桐木来,不知可否以木换得琴声?”
示意君影将梧桐木拿给沈无乱过目。
沈无乱看着质地轻软、纹理细腻的梧桐木,他认得出这曾是南信皇宫的藏品,算得上是一块举世无双的梧桐木。他伸出修长的手抚了抚这块梧桐木,唇边有了一抹淡淡的弧度,身上的清冷感却未曾消下半分。
听得沈无乱道:“是块制琴的好料子,却不是我要找的梧桐木。诸位是阿囡的朋友,既然阿囡也想听,沈叔,去书房取琴来,库房最外头的四架也拿出来罢。”
平日里沈无乱抚琴,都是从库房取琴,书房的那架,自从与庆元长公主和离后,沈叔就很难听到那独特的琴音了。
待沈老管家将琴取来,众人这才发现,那分明是——“焦尾”。这世上梧桐木琴中,活得最久,最独特,也最珍贵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