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骆听寒回来了。
骆少云直接站起身来,轰隆一声将桌前的奏折全推到地上。
但很快,骆少云又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骆颜容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只能柔顺地垂下头。
她被骆少云又喜又怒的反应弄糊涂了。她不懂,皇上这是愿意长公主回来,还是不愿意?
……
骆听寒日夜兼程,终于在十五日内赶回大燕。
她没有先回大燕宫,而是去了京城最大的客栈,于漪在那里等着她。
“伙计,客栈最好的上房。”茹娘和思雁已经换上大燕女子的装束,站在身着男装的骆听寒身后,打量着大燕的风土民俗。
“公子,他们吃的是什么啊?”茹娘好奇问道。
“肉夹馍,我们西夏也有,可香了。”思雁冲着茹娘抬抬下巴。
“您跟我来。”一听是最好的上房,旁边划拉算盘的掌柜立刻走了出来,转头让伙计走开,自己亲自带着三人上了楼。
坐在房中的女子身着淡红衣裙,气质沉稳干练,眼角尖尖带着精明,见到门边阔别已久的骆听寒,心中感慨万千。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她正是于漪,出身制香世家,多年前却因云香的秘方被人觊觎,一场大火,举家遭到灭门。
她成了流落街头的孤女,所幸被骆听寒救下,为公主打理京中产业。
骆听寒冲她点点头,伸手捏了捏于漪清瘦的小脸“于漪,这一年来在京中苦苦支撑,辛苦你了。”
于漪却摇头“不辛苦的,公主。”
“对了,我已经派人往季国公府送了帖子,邀他来此,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
“他会来的。”
骆听寒侧身站在窗口,看见一辆马车 刚好停在客栈门口,那马车上正挂着一个写着季字的灯笼。
俗话说,狡兔三窟。骆听寒在上一任大燕皇帝离世前,已在朝中埋了不少暗钉。其中最大的一枚暗棋,便是骆氏宗室中最具声望的季国公。
小厮搬出马凳,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年岁大致在五十上下的老头下了马车。
“于漪,你瞧”骆听寒招呼于漪往窗边来看。
“他居然真的来了!”于漪惊诧道。
“不是居然,而是必然。”骆听寒笑了笑。
这位季国公,算得上是骆听寒的伯父。
他是不受宠的庶出子,幼时便被家人送去跟着远亲学做生意,不料家中嫡兄意外身亡,他便回到主家承袭了虚爵,进入官场,节节高升,甚至一度成为了大燕朝的宰相,不过在新帝上位后,便自请告老,退离官场。
有人说他是运道好,有人说他对当官有天赋,因此升得快,退的稳。
其实不然,她这位伯父只是眼光毒辣,沉得住气,将生意场上的那一套搬到了大燕官场。
他最拿手的,便是抢占先机。三十年前,他将一切压在当时仍是不受宠皇子的老燕帝身上,老燕帝上位,他步步高升成了宰相。
而现在,他有了新的投资对象。
见季国公进了客栈,于漪适时开口,“公主,那我便带着两位妹妹出去逛逛?”
骆听寒点点头。
燕国的街上,思雁看着周边的小贩卖的新奇玩意,挑花了眼,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这个糖尝起来怎么凉丝丝的?”
“这里面加了薄荷和白萝卜,专治鼻塞咳嗽的。”小贩忙介绍道,“姑娘来点不?”
“怎么这么贵呐。” 思雁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荷包,暗自嘟囔道。
于漪看出了思雁的窘迫,温柔笑道“公主说了,两位姑娘想买什么,都可以的,一律由她买单。”
“真的?”思雁惊喜道。
“茹娘,茹娘”思雁笑着拉茹娘的衣角,“你想要什么?”
可是茹娘却兴致缺缺,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公主与世子真的再无缘分了么?”
思雁瞪大眼睛,看着茹娘,“天呐,你在说什么呢?!”
“那肯定啊!”思雁摸了摸鼻头,“我们公主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我只是觉得世子很可怜。”茹娘跟郦倦相处过一段时间,真切地见过郦倦对骆听寒的感情,她想,若是有一个人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她,让她付出什么都行,哪怕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公主似乎对世子……”
“难道公主在大燕有喜欢的人了?”思雁猜道,她的目光探寻,看向于漪。
于漪笑而不语。
“好姐姐,跟我们说说吧。”
“没有。”于漪果断地摇头,“公主从来便是这么一个人。和寻常女子相比,她显得无情许多。”
身为大燕的长公主,骆听寒容貌品性俱佳,不乏有追求者。可是,老燕帝谢绝了所有求亲的王孙公子。
去蜀国和亲前,骆听寒一门心思扑在政事上,如同一个周而复始,日夜运转的政治机器。
于漪初到骆听寒身边做事时,对她这样的古怪性子也很奇怪,问道“公主,这么多年你没有心仪的男子么?”
“若是日后,心上人和手中的朱笔有了冲突,你当如何?”
“当权者无心。”骆听寒思索良久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于漪对着思雁和茹娘沉吟道“他们都说公主无情,可我去觉得公主比那些人都有心。”
她流落街头,差点被人贩子拐到青楼时,是公主救了她。
在她以为遇见良人,要托付终身时,是公主带她认清那人觊觎云香配方的真相。
在她茫然无措时,是公主将京中产业交给她打理,带她走出阴霾。
三人回到客栈时,季国公已经离开了。骆听寒靠在椅背上假寐。听到动静,她不顾疲累,马上站起身来。
“思雁、芸娘,我们现在回大燕宫。”
虽然骆听寒很累,但于漪能看出,她的心情很好,一双凤眼中难得焕发久违的光彩。
骆听寒回大燕宫时,骆少云亲自站在城门口迎接,身后站着不少的骆氏宗亲。
明明天气已经回暖,可骆少云整个人仍裹在貂绒披风中。
“皇姐,好久不见。”骆少云嘴角扯出一抹笑。
“皇弟好好保重身体,大燕的江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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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你啊。”骆听寒似笑非笑地轻轻拍了拍骆少云的肩头。
骆听寒越过他,正要往宫门中去,却又被人拦住了道路。
骆听寒眯了眯眼,方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拦住她去路的男子。
约摸二十出头,高鼻深目,眉眼处勉强透出几分灵秀,只可惜颧骨突,下颌方。下半张脸的笨拙和粗粗的眉毛使得他整个人显出一种滑稽的倔强。
“你是?”骆听寒有些好奇地挑眉,骆氏宗亲中,眼前这人她从未见过。
骆听寒侧头看向男子身旁的一把胡子的老头。
“叔父,这是?”骆听寒冷冷笑道。
“听寒啊,这是骆成。”骆成身边的老头咽了咽唾沫,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忙开口应答,“他是骆氏的旁亲。”
一柱香前,勤云殿。
骆少云刚喝完药,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站成一排,支吾不言的骆氏老头们。
“平常一个个能言善道,现在倒哑巴了。”骆少云站起身,沉声问
“朕说,谁能开口让骆听寒回不了大燕宫?哪怕是用长辈的辈分来压她呢?”
骆少云看向其中年纪最大的老头,“叔父,你是殿中辈分最大的……”
“可别可别,陛下,我可再经不起折腾了。”骆山连连摆手,他可是领教过骆听寒的厉害,这丫头嘴皮子厉害,手腕也毒,他这一把老骨头对上她,还不得被她给拆散了。
骆少云十分失望地叹口气,又转向一个胡子长长的老朽“伯父,那您来吧。”
那老朽的眼睛一瞪,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忙摇头道“陛下,我这胡子可经不起她再剪了!”
老头们看着骆氏小辈们长大,骆听寒虽然是个小丫头片子,却是这辈中个性最强,最聪明也是最睚眦必报的一个。
族内若有人找她麻烦,不管你老还是小,她总会有办法治你。
不少老头都暗叹过若是这长公主是个男子,恐怕必是下一任燕帝。
这些老头子精得很,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对骆听寒这个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个个都避之不及。
“陛下,让我来吧,不就是一个女人么?”骆成从人群后站了出来。
他是骆颜容的弟弟,骆颜容被封为颖妃,他们一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父亲骆元德如今位高权重,骆成也当上了禁军统领,只不过他手下不少侍卫对他这个靠姐姐的关系户,私下都嗤之以鼻。
骆成急需办成一件漂亮事来证明自己。
骆成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姐姐有三分相似的长公主,不知为何竟然生出怯意。
但他还是义正言辞道
“公主不该回大燕宫。”
“哦?”骆听寒挑眉,目光凌冽如刀,好整以暇“我是大燕的长公主,如今却连大燕宫不能回,这是何道理?”
“公主既己嫁到蜀国,便是蜀国的人了,大燕现在只是公主的娘家,民间有俗语,出嫁女莫归宁。公主即便回大燕,也应该像蜀人一般,住在驿馆。”洛成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这番话。
骆听寒简直要气笑了,她甚至想问骆少云,他究竟是从哪找来这样的新鲜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