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神汤来了。”下人神色匆匆赶来，心里想的却是好奇这位新夫人到底会如何降罪，她本就不喜官家人嚣张气焰，对这位作风颇有微词的夫人更是半点没敬重，那些丑事能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她叶施香。
“放下就退下吧。”沈杜若摆摆手，看着面前醉死的崔裴压着怒火噬气，表面依旧端庄明理，就差一火星子点燃。
叶施香也算府里的老人，相较管家王实程和老爷，她是第三个最有威望之人，平日里差遣惯了，也把自己当府里主人了。
没照着沈娘子的话退下去，反倒分花拂柳姿态万千走到床榻前，尽是风尘妖魅，“怪奴婢多嘴，老爷本就是自由自在的性子，孑然一身也当天地宽广无所顾忌，何况只是偶尔买醉一番，娘子虽未撒气，但我能瞧出来，不好受。”
沈杜若平常不屑于和府里人人都打好关系，也只当服侍的下人，关键在于崔裴和王实程，连这下人叫什么也不知。
双目立马变得精明，似要看穿那做作模样背后，一想，倒是她忽视了，崔裴什么性子品德，自是府里人最熟悉。
放下姿态，转而笑笑，“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叶施香，她们都叫我小叶子。”她虽是不待见这位沈娘子，被正眼一看，也忽觉富贵荣华要在手了。
“小叶子，名儿倒是实在。”一面说一面给崔郎灌下汤药，“双眸倒也是精巧，嘴巴也能说会道，多大了？”
她一听夸赞之词便喜上眉梢，“女婢芳龄十九，来府里已有八年，不自谦，也算个小小的管事了。”
“哦？”沈杜若把碗递给她，听她口里尽是倨傲，想来是个急功近利，藏不住事儿之人，府内的风言风语怕是没少和她有关。
叶施香接过碗筷，却是凝着崔裴秋波流转，一脸狐媚样儿，“老爷还未醒，夫人不如先去歇息，这儿我守着便好，说起来老爷还是头一次这么糊涂，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故意拉长后二字。
转而很自然地对上沈杜若双目，狐媚眼里全是可怜，嘲讽，仿佛在说即便你当了崔郎夫人，也终不得其心。
沈杜若哪会看不出来，她分明有意使自己难堪，也只是微微一笑。
“从今往后我便是崔府的大夫人了，过去的便就过去，我看府中人浮于事，安排的不尽妥当，才使得下人随意越界，崔郎是男子，也总有忽视的地方，今日我便做主，你去王管家处领了这月的月银，从哪来便回哪儿去吧。”
给崔郎盖上被褥，几字间做决定像是随手一甩般，叶施香没受过如此冷待，被她所瞧不起的人所辱，当然气不过。
也不再装模作样，昂起头来，言间轻蔑，“沈夫人怕是才越界了，我是老爷买回来的丫鬟，服侍老爷，管教下人乃本分，不知哪里做错了，况且在夫人未来之前，我便早已如此，既受得老爷看重，也与大伙儿无话不说，夫人强加莫须有的罪名，待老爷醒过来，也是不服的。”
“看来连我也得高看一番。”沈杜若原想只是差遣她回去，如今这般口齿伶俐要她屈从认低，想来不教训一番不行了。
叶施香还在一旁拿起主人架子，丝毫不把沈杜若放在眼里，心里便是认定了，无论是府里下人抑或老爷都会站在她一边。
“娘子名义上还是当家夫人，定然与奴婢还是有身份之别，不过嫁了人，都是名头不一样的丫鬟罢了。官家，高尚不了几何。”
她知道沈府上下都不待见沈杜若，如此没了得力娘家，也得任人欺负。
“倒是有一番别出心裁的见解，竭心提醒我，是想要我怎么做？”沈杜若不喜不怒，只觉好笑，还从未见过如此愚笨之人，还想爬到自己头上来，不妨先与她演着。
叶施香满意一笑，自顾坐到床榻一旁，给崔裴盖整理被褥，做得比沈杜若还要细致悉心，一看便知道平常都是她料理崔裴的生活起居。
“我与老爷虽无名无分，但也算红颜知己，我无庞大得势的娘家，大夫人的名儿不要也罢。”
“但二夫人名头，我要。”她说得嚣张十足，没皮没脸。
这话给沈杜若乐了晕，只当与小孩子玩闹，“你要做什么直接找老爷去，又不是我娶妻纳妇，说与我何干？”
叶施香没想到沈杜若竟不在意，也是，哪里能比得上自己与老爷的八年。
“老爷一直碍于我身份低微没迎娶，如今您做了大夫人，再纳妾本就世间男子理应作为，天经地义，崔郎与沈家颇有交情，断然不会不管不顾把我纳入，但只要娘子同意，这便顺理成章了，再者……”
清脆的笑声格外刺耳，“即便没有我，老爷都心思也不知道被哪个狐媚子拐了去，若能明媒正娶做老爷的二夫人，与大夫人一并收拾外面的残花败柳，老爷回心转意倒也轻而易举了。”
她知道崔郎背后养了个十多年的狐媚子，一直被他保护得好，她想探也探不出来，如今有沈杜若这筏子，能借来一用。
“你莫不是说前些日子来来闹事的女子？”沈杜若表现得大方宽怀，似乎没把谁放在心上，耻于敌手，这让叶施香疑惑了。
“夫人不生气？”
沈杜若不说话，可见神情却是暗了些。
原以为她只是个不通人情的黄毛丫头，没想到还想说得天花乱坠，这么多些天没发现崔裴和府中谁有过眉来眼去，许是也早已看清这贱蹄子的把戏，肖想得厉害。
“你若是想进门，我倒能替你说道说道。”沈杜若起身走着，心里暗想，也不知道崔裴背地里还与谁人有过勾当，如今送来个尖刺，不如乘机一举将府内的刺儿都拔了。
“果真愿意？”叶施香喜出望外，自己多次撩拨崔郎，可始终没正眼相看，一直令她懊恼不已，论姿色，论才情，她都是府里顶顶好的。
“既是与老爷郎有情妾有意，我何不成全你们，只要能为老爷分忧借惑，便是谁，也能担起崔府夫人的名号。”
沈杜若都能接受一个丫鬟作妾，心胸广阔，之前说她害了那闯府的女子遥远自然也是不攻自破了。
“沈大娘子果真菩萨心肠，老爷没看错人。”叶施香喜不自胜，没想到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到手了，也马上服了沈杜若乃大夫人的身份。
沈杜若笑笑，若是那小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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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子有叶施香如此狡黠心肠，怕是崔夫人的位置轮不到她坐。
醒神汤下去，崔裴开始嗡嗡咽咽，频频翻身，口齿不清地拖拉着嗓音，“阮阮，阮阮你在哪儿，慢点跑……”
二人听得清楚，堆砌在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
“等老爷醒了我便与他说，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可见沈杜若面寒了许多，脑门生痛，没心思与她做戏。
叶施香本想守在崔郎身侧，若醒过来能瞧见自己，准是感怀不尽，可沈杜若分明要霸占崔郎，便只好作罢，等她进门后再对付也不迟。
“那有劳夫人了，小叶子听候佳音。”完了便雀跃退下去。
第二日。
沈杜若足足在床榻前等了一晚，也听了一晚，直到鸡鸣破晓崔裴嘴里还在不停念叨那小贱蹄子，酒醉挂念，清醒也挂念，她听着枯燥愤怒，于是乎便狠狠地往地上摔破药碗。
声音清脆巨响从崔裴耳中灌入，梦中惊醒，烦神揉着额头，“谁闹如此大动静……”
沈杜若见状连忙变了脸色，一副哀恸忧心可怜楚楚的模样，眼圈点点红，似哭过，“对，对不住，杜若并非有意，适才瞧着夫君梦魇作恶，一时担心紧张失了手，才不小心打翻药碗。”
崔裴听闻睁开眼，看到眼前不是梦中与阮阮嬉戏场景，眼眸闪烁的欢喜立马暗淡失望，冷冷道，“原来是娘子，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阮娘子。”她用帕子轻拂了泪花，哽咽说，“老爷自昨儿归来，口中便一直念叨那位阮娘子……”
她哀婉动人，新婚之际放着家里的娇娘子不爱，要去外面勾三搭四，换做谁也不好受。
崔裴慌得抬眉，又看沈杜若发红双眼，定然哭了一宿，心中歉意道，“怪我糊涂，让夫人担心了，阮阮与我确实有深厚情谊，我待她如妹妹，如今她一人孤苦伶仃，没个缘由就离我而去，为夫这心，一直不安稳……”
沈杜若抚了抚他后背，体贴同情道，“杜若前些日子按照老爷吩咐将她送回林中，那儿她最是熟悉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瞧瞧派人去找阮阮，才发现人根本没回去，而沈杜若不知此事，需瞒着。
“是然，但终究是我伤了她心，个中有矛盾也未能说清，我一时无处宣泄，便只好到平康坊找几个友人相饮，却是不胜酒力，半杯便倒，夫人忧心了。”
她知晓崔郎不会吃酒，但也不至于半杯就受不住，许是酒气入脑，失了分寸。想是这般想，但表面还得和和气气。
“往后少喝为妙，若是要宣泄，杜若也愿意陪你。”折好被褥，撑他起身，“不早了，先沐浴换衣吧。”
他一直找不到阮阮，再怎么漫无目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试探试探杜若才行。
一面更衣一面说道，“对了，我俩结亲这么久，你还未见过我家人，我想着……”
“家人？”她打断，翻了翻衣领子，“老爷许早就未与他们往来，困顿之际没帮扶，如今生活好了，不认便不认了。”她不想结识什么狗皮膏药的亲戚，省得麻烦。
“不是他们，是，是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