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情绪使然,当赵惟明再见到赵丫丫那一刻,总觉得他娘好像变老了一些,肤色略显暗淡,嘴角微微下垂。
当年豆腐西施的名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再提起了。
他一下子心里又酸又涨,这些年为了让自己念书,赵丫丫守着豆腐摊起早贪黑,全年无休也才能赚得十几两,自己去府城一趟家里便几年白干。
哦,这回就连自己也是白干,嘿。
接下来至少还得念三年书再试一次,加上赎徭役的钱,开销上百两。他心知家里积蓄加起来还是能负担得起,但他总不能把所有钱投自私地花光了,那让娘和妹妹无钱财傍身吧。
挣钱啊,看来必须想法子挣到钱,这回倒是带了二十两并十三串铜钱回来,也远远不够啊。
“长顺!咋今天到也不提前捎个口信!快进去把东西放了,娘等会儿就去宰只鸡给你补补。”赵丫丫许久不喊他长顺了,这会儿见自家儿子耷拉个眉眼,旁边王福安更是含胸驼背,就差把地上盯出个洞。也大概猜到了这回院试怕是没过。
她倒是没啥负面情绪,听人说什么四十五十老童生的,赵惟明十五就是童生了嘛!至于秀才,再考就是了。
边想边一手扯一个往里推,风风火火地掩了店门就要去院子里捉鸡。赵惟明和王福安连忙上前帮忙,却也只抢到了烧火和拔鸡毛的活儿。赵丫丫抹脖子放血一刀毙命,鸡都没反应过来便横尸当场了。
吃得胃里舒坦了,心里也就舒坦了。饭后赵惟明陪着王福安回了趟宝石村,又去了趟王福安家。他去府城族里还给他凑了三串铜板,王福安也帮了他不少忙,这会儿理应走一趟交代科举的事情。
第二日赵惟明便又回了赵夫子那儿。赵敏事先看过他寄回来的文章,也通过县衙告示知道了自己这几年最得意的弟子铩羽而归。
虽然有些可惜,暗骂学政有眼无珠,但在他看来,磨一磨心性也不是坏事。
到他这个年纪看得淡,纵能科举入仕最好,看不到希望时也不能把自己磕到头破血流。
他当年念书时,夫子说他天资不高,左右不过是个童生秀才,他不信命,死磕了一次又一次。
哪怕之后考上秀才开了私塾,也是一直在准备乡试,那个明面上请来给学生上算学课的徐老教谕,更是他请来教自个儿的。
直到妻子劳累过度晕倒昏睡两天两夜,他才惊觉自个儿除了念书和教书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做过。
三个小孩儿生产,除了二女儿出生时他守在外面,其他时候都是娘子一个人扛过来的。
大女儿出嫁两年,逢年过节回家时都跟他说不上两句话;二儿女快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全是妻子在操持到处打听未婚儿郎。
就连自己爹娘,赵敏记得在他成婚时就说要在镇上买宅子搬过来,却至今都还在乡下挥锄头。
他错过太多,亏欠太多,待明白过来时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他醒悟晚,便将这些道理隐晦地说与赵惟明听,盼他别过于执着,伤自己更伤家人。
纵然,他觉得惟明比他天赋更高,说不得有希望能考上举人,若有机缘,四十岁之前说不定能考个进士,这不光是他的看法,孟眀受也是来信说过。
可天赋高,又能如何呢?这些年见过多少天赋更高的折到半道上,或者蹉跎半生仍然一无所获?
是以这回,赵惟明第一次听到赵夫子和风细雨的劝慰,一改以往的惜字如金。这些年赵夫子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算是最多的,就连孟眀受,赵惟明后来才知道当初也是被赵夫子框过来就为了自己学生有更好的出路。几乎是将他视作半子。
这会儿的劝慰他都听在心里,知道夫子是不想他因为一时失意把自己逼得太紧,把科考变成过不去的业障。
其实他一个现代灵魂,自然也没有要跟科举死磕到底的打算,他都想好了,无论如何最多再考两次,到那时自己也二十出头了,该扛起家里重担了。
见赵惟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赵敏也很欣慰,随即跟他谈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学。
其一,赵惟明目前考上了童生,按理是有县学的入学资格的。只是名次未不在前十。想要进县学,就等靠等,等名额空出来。
这个等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只是等着,是要托关系联系上县学里的教谕,打听消息,什么时候有名额了,大家再各显神通把自己运作进去。
这个找人倒是赵夫子包揽了,不过赵惟明家里哪有什么钱权,他们大致规划了下,起码要后年,他才能有机会拿到一个县学入学名额。
其二,赵惟明之前的努力方向是没错的,他的院试文章赵敏不仅自己看过,县里相熟的夫子都互相看过,大都认为再有一次这样的发挥,不可能过不了院试。
不过他自己倒是觉得自己知识面窄了。连着几回让他新奇的试题,却在与其他学子攀谈时发现,总有那么几个人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
但古代的知识不像现代那般流通,大家族弟子习以为常的学识,他无从得知更别谈如何掌握了。
这一点赵敏也给他指了条出路,简单来说就是厚脸皮到处求。
他现在好歹有了童生功名,可以写拜帖进行海投,找府里、县里官员,找官学教谕、找本地大族,总之能让他递拜帖的地方都去试试。总能有三五个真心爱护上进的后辈,愿意把书借给他看的。运气好,自己厚着脸皮凑上去,还能得大家指点一二。
赵敏给很多在他这里读了好些年的学生指过这条路,可惜真正能按他说的去做的寥寥无几。
赵惟明想起了现代学过的那篇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以前只觉得是课本,如今却是一个出身底层的读书人最好的求学途径。宋濂起点比自己还低多了,人家都能学有所成,何况自己,左右不过是更加拼命些。
于是景平五年的赵惟明,在赵夫子这里学习之余,以玛瑙镇为圆心,踏上了方圆百里内拜访藏书之家的路。多数时候被无视,经历过被人讥讽,还因为时不时倒卖些山货被人笑话,及时有幸进了名师的门,也常常莫名其妙被骂一通后把他文章朝他面门砸去。
好在总有那么些前辈愿意接纳他,被他靠程门立雪的功夫打动的老师,竟还有一二愿倾囊相受,家中的藏书也向他敞开。他就像块海绵,不停地充盈自身以至于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自身气质愈发温润厚重。
赵惟明觉得这个建议实在太好了,这一年实在让他成长不少,博采众长思路更加开阔。决定把这个计划直接列为自己的长期计划风雨无阻地执行。
这一年年底,赵惟明还有个意外之喜:从县衙领到了两匹布,一匹靛青一匹淡蓝,一家三口四季衣裳都能直接覆盖了。
这笔奖励也有来头。说是今年九月九,皇后在京郊女学讲学,散场后遇到个书生拦凤辇。
说他是今年参加荆省院试的童生,考场上发现同场七八个考生带了小抄作弊,之后这几名作弊者竟然都榜上有名,而他苦读十年、家中老父为他操劳早早离世却名落孙山。
他深觉不公,却求告无门,几经波折才来到京城。今天就为了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说罢还一头撞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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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石柱,若不是旁边侍卫眼疾手快只怕要血溅当场。
皇后娘娘听闻既震怒又痛心,立即上报皇上。涉及科举这项基本国策,自然是要求彻查到底。
这一查,不仅作弊的那七八个考生被剥夺功名,主持院试的学政也因失察之罪被直接发配到偏远小城当县令,就连学政背后的靠山,也受到牵连,在角逐吏部尚书位置时落败。
此事过后,皇后娘娘深感大乾读书人学成不易。为鼓励生儒向学,她用自己的私库给今年院试落榜,但副榜有名的童生都发了两匹布以资鼓励。还承诺将这个事做成惯例,她自己拨款在京郊建了个织布坊,专门用来每次给这群学子发布匹。
这可大大感动了大乾读书人,这名大家口中“魅惑主上,出身卑贱”的皇后,渐渐变成大家嘴里贤德爱民的好皇后了。
赵惟明吃到完整的瓜后,心里直呼皇后是真的有手段,简直一举多得。彻底扭转了自己民间口碑的同时,保不齐还打压了自己在朝野的政敌。
另外还有那织布坊,说是给院试学子发布料建的,可是院试三年一次,期间难道这个织坊就不运转了?不管用来干什么,皇后可都有了一座大型织坊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当然,这一年,比起平白获得了两匹布,更令人高兴的是赵蓁蓁回家过年了。
赵蓁蓁这一年回家,还是辆马车给送过来了,招摇过市停在“玛瑙豆腐铺”招牌下面,街坊邻居都来看稀奇,结果从里面出来个熟面孔赵蓁蓁。可给赵丫丫赚足了面子。
一回来大袋小袋拎着,还给赵惟明做了二十余双鞋垫。好嘛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鞋垫,是这丫头各处搜刮的学习资料。
女学藏书丰富,但却不允许学生外借。不过赵蓁蓁同窗里有好些大家族贵女,她找自己同窗借书来抄自然方便。只是直接抄书外带,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于是这丫头便把文章缝进了鞋垫里给他捎回来。女学功课不比他的少,也不知道自己妹妹付出了多少才能攒这么厚的文章。
赵蓁蓁第二年回来,是自己驾车回来的,还捎带了三个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的师姐妹。
女学今年新开了个学武堂,收的学生多是孤儿,临到过年了也无处可去。赵蓁蓁便把他们都带回来过年。
赵惟明只好避开,在赵夫子学堂住了三五天。
不过这次赵蓁蓁回来还带了个紧要消息,之前修的京城通向安庆府的官道,那条路明年的规划是要从他们玛瑙镇边上过,直通运河。
待路修成了,他们镇离运河也就不到半个时辰路。到时候官道人来人往,货流量也大。
赵惟明自然知道为什么妹妹特地说这个事儿。随即联合赵夫子、李夫子还有自己信得过的三五好友,想方设法一起拿下必经之地的五块地皮。待到年中,大家反应过来纷纷入手时,再高价卖掉一块,利用卖出去的钱搭建剩下的地,他们也不着急,逐步搭了两间铺子两个棚子,还给配了两间仓库。到年末时几家人皆是发了笔财。
赵蓁蓁第三年回来,是自己骑着马回来的,这下真成了玛瑙镇奇景。一身红装,青丝被发冠高高束起的赵蓁蓁受到了整个玛瑙镇的注目礼。利落下马,大家又感叹这孩子这一年抽条得厉害,十四岁就已经比赵丫丫还高了。
赵惟明估了一下,按现代的身高标准算都快接近一米七了。只是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显得脸上的沉稳都像是刻意憋出来的。
不过一见到家人,便笑得和小时候别无二致。
春去秋来,便到了景平八年,赵惟明再一次准备考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