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阿云杀夫案
    在给娘子做一顿餐食与迎孟夫子之间,赵惟明妥当地选择了分工:他带着宁娘去接人,剩下的买菜切菜便交给瓦片了。

    瓦片如今已经十三,在学堂念了几年书早就按耐不住,早就想实现自己当初的承诺去赚铜板。还是赵惟明按住了他,甭看小学班有几个读了三年就送出去的,可人家好歹有爹娘在背后撑着。

    瓦片有什么呢?说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那种当家仅仅是“活着”。跟孤儿大差不差的他自小野蛮生长,真要凭一腔力气和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单枪匹马闯江湖,能被人买了都还替人家数钱。

    是以除了识文断字,他开始有意培养瓦片交际能力与各项生存技能,等练得差不多再送去县里或者府城里从学徒做起。总归他收养了两个孩子,赵惟明从来信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焉坏!”宁不屈等上了车,拿手指头隔空点了点眼前人,“总跟瓦片他们几个说这么些大道理,不就是想偷个懒?”

    赵惟明顺势握住宁娘的手,嘴角勾起也不否认。这招他还是从娘那儿学来的,这叫偷懒和劳育两不误嘛。

    驴车摇摇晃晃,没一会儿便到了沐县外官道上。

    人若是善待自己,好像岁月也会跟着宽容些。

    他远远就瞧见了官道上的孟夫子,一袭淡雅的长袍,衣袂飘飘。明明已经年过半百,却几乎和十三年前别无而致,依旧是个飞鸾翔凤美髯公。

    “老爷都跟你说了要听人车夫的,得用鞭子,怎么非得吊块萝卜使唤驴?这下好了吧,掉沟里了。”走进了便能听见孟家老仆不住地抱怨。

    “蜀中有传闻,在驴额前吊一束豆杆,便能让驴自个儿推着磨走。青朴啊,这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孟眀受随手折了根嫩枝丫,试图再次诱惑那驴,让它把车带上来。

    啊,果然一如往昔,还是如此的不靠谱。

    赵惟明将宁娘搀扶下车,不急不缓走到一行人跟前。孟眀受眯了眯眼,“安之啊,总算等着你了。”

    他长揖一礼:“夫子。”

    “夫子?”驴车后边儿探出了毛茸茸的脑袋来。

    齐小武惊喜万分,捧着块石头就乐颠颠地跑到四人身边,“夫子是特地来接我的么?这如何使得!”

    “……无碍。”实在不忍心打击自己的得意门生,惊喜太多,他早忘了他也是今日回来了。再瞄了一眼旁边儿的孟眀受,假模假样对着自己学生规劝:“十七岁的人了,何况成了庠生,这般言行急躁有失体统。”

    随即扶着宁不屈,转头看向孟眀受道:“夫子见笑了,这位是我夫人,在信中跟夫子已经提过。这个小子是我学生,才疏学浅,今年不过拿了个廪生。”

    孟眀受对着宁娘微笑示意,蓦地一脚横踢向自个儿学生:“要夸便夸,还在你夫子跟前藏着掖着。”

    赵惟明猝不及防见着一脚朝向自己,多亏这些年苦练,身手敏捷他才得险险避开。要是真在娘子和学生面前被踹一脚,那可这是丢大人了。

    这时候他突然共情起赵敏来,那会儿带着他去接这位不着调的老友,也是这般羞窘么?

    好在本来也只是玩笑,他是知道孟眀受是跟着道士练过几年的。这会儿也不跟自己夫子虚以委蛇,陪着齐小武一块儿去垫石头拉车。

    “孟先生,”宁不屈双手交握合于胸前,行了个叉手礼,“久闻孟先生大名。”

    “宁娘子,信中说的律法话本儿,写得如何了?”

    “已经拟好,只待先生到了指导一二,宁娘感激不尽。”

    “不错。”孟明受拿眼儿瞅旁边吭哧吭哧干苦力的赵惟明,“你这娘子倒比我那便宜徒弟坦诚些。”

    赵惟明摸摸鼻子,他娘子是很好没错,但也没必要人人都来拉踩他一下嘛。

    驴车起,纸书落,铺在孟明受眼前的是宁不屈耗费近一年功夫写出来的《以案讲律》话本子。

    参照《唐律疏议》及本朝《大乾律》,宁不屈将这个话本分成户婚、贼盗、斗讼等六章。每章分别收录编写十余个小故事。

    孟明受随意翻开一瞧,便被眼前这曲折离奇的故事吸引了过去:

    这是宁不屈从她当过县令的阿爹处听来的故事。登州有个叫阿云的女孩,自幼丧父依靠叔父家长大。

    长至豆蔻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娘却因病去了。他叔父见着貌美侄女落在了他手里,跟又老又丑的街坊韦大郎一拍即合,忙不迭就将她许过去换得大笔钱财。

    这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无疑是灭顶般打击。阿云看上去柔柔弱弱,内里却刚烈得很——不是要强逼她成婚么?那她便杀了那男人,毁了这桩婚事!

    阿云挑了个月黑风高夜,潜入韦家,举刀便砍。奈何第一次杀人没经验,这一砍不仅没砍中,反倒是惊了她那“未婚夫”韦大郎。

    两人一追一躲,她铤而走险的一搏,最终不过换得韦大郎一截儿小指头没了。

    之后的故事便意兴阑珊,韦大郎报案,阿云主动自首,对其行为供认不讳。知县按照刑律,以妻杀夫的罪名判了处斩。再按照程序上报核实,一条小命眼看就快没了。

    转折发生在当时的知府身上,许知府经验老道,常怀爱民之心。拿着阿云案的卷宗翻来覆去,终于让他逮着一个点来:

    当时阿云叔父见钱眼开,许婚之时还未过她娘孝期呐!按当朝律法,母服未除不得成亲嘛,阿云与韦大郎这时候便算不得夫妻。也就是说,阿云杀韦大郎根本算不得妻杀夫,不该索了她的命!

    充其量,阿云也算是个预谋杀人未遂,又有自首情节,判个三年徒刑就是罪刑相适应了。

    不过这事儿他说了还不算,人命大案须得层层上报,从刑部到大理寺再到恭请圣裁,朝堂为阿云到底构不构成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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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争论不休。

    宁不屈将这一段辩论写得针锋相对言辞犀利,孟夫子看得直呼过瘾。

    昂首再看宁不屈时,眼神已然变得炽热,这小娘子,果然有几分本事!

    这案子不仅写得跌宕起伏,相关的律法条文贯穿其中亦不突兀,更借着朝堂争论向众人阐述了对律法的详细理解,可谓是真正寓教于乐的绝佳话本。

    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情节衔接还不够流畅,孟明受端祥片刻提笔便开始勾勾画画。

    他这人虽然随性,但真要干活儿了也是一点也不含糊,之后的日子就顺势在赵家住了下来,在院里支了张小桌,和宁不屈就着这一寸小天地废寝忘食改文稿。

    因而宁不屈除却每日花两个时辰教一教几个女学生外,其余时间一并扑在《以案讲律》上。孟先生远游几十载阅历远比她丰富多了,人又独树一帜,她每每与之相处便觉得能汲取不少墨水。

    这两人都不着调,赵惟明可不能饿着自己娘子。尤其是最近宁娘开始胸口疼,胃口也随之减弱。

    他急得不行,变着花样给她弄吃的,蜂蜜肉脯、核桃糕、芝麻丸,专挑这些做好后可以装罐存放些时日的给二人送过去。

    这日见着两人聚精会神对坐探讨,他便知宁娘又许久没起身活动过了,随即蒸了两碗鲈鱼蒸蛋端过来凑热闹。

    这本书他一开始也是跟着宁娘一起编纂的,孟眀受来之后添了不少案情素材,他他也时常搭把手。就是当夫子当惯了,看着这些技痒,灵机一动地提议她们可以每写一个故事,便可以后边出题,比如问主人公财产归谁?犯了何罪,是判绞刑还是徒刑?

    宁不屈和孟明受听着不由得脑中试想一番,齐齐打了个冷颤。眼前人简直比鬼还可怕比酷吏还会搜刮,真是恨不得将知识以一种上刑的方式刻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赵惟明自个儿不觉得,还在那儿神采奕奕地评判这地方最好出个综合题,让难度逐渐升阶,结果便被宁孟二人联手给推了出去。他可委屈,好好地过来送吃的怎么又遭嫌弃了?

    “《以案讲律》这等毫无生趣的名字也是他取得罢。”孟明受直摇头,“宁娘如何受得了他这般性子的?”还容忍他糟蹋好书,哎。

    “郎君只是严谨了些,倒也算不得无趣。”有趣又可爱的一面皆藏在她的眼睛里。

    孟明受摇摇头,他虽然有义妹一大串,却没体验过于飞之乐,实在不懂这般灵气十足的小娘子如何能跟赵家小子琴瑟和鸣的。只不停感慨,宁娘怎么不是男子呢?让他心仪的学生从来都可遇不可求啊!

    不过即使不是男子,他也有办法,轻车熟路开口:“宁小娘子,你可愿做我孟某人第二十八个义妹?”

    再次路过的赵惟明:“……”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吐槽夫子义妹竟已有二十七个之多,还是吐槽他转头就想让宁娘跟他差了个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