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矛盾
    徐佳哟身体一僵,措地抬眸看他,贺玉言漆黑的眼眸像浸了墨,望不见底。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结成了冰。

    贺玉言眼神四处游移,嘴唇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短浅,忽然“咚”地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地板上。

    徐佳哟眉头一皱,忙蹲在他身边细瞧,摄制组众人也立刻收敛笑容跑了过来。

    贺玉言看了担忧的众人一眼,双手拽着衣角,声线压的极低:“没什么大事,像是有些高反,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缓过来一点,一时面面相觑,都不太知道怎么处理高反的症状。

    “我知道怎么照顾高反的人,今晚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他吧。”看着一筹莫展的众人,从小就长在祁连的徐佳哟主动请缨。

    陈导演想了想,如今天黑路远,贺玉言身体状况不明,也不适合搬运他去医院,不如就让徐佳哟这个有经验的先照顾着,大家夜里警醒些就是。

    于是众人帮忙将贺玉言抬到床上,又问民宿老板要来了些基本的治疗高反的药品,送到徐佳哟他们房间后,便都收拾东西休息暂停拍摄。

    徐佳哟先拿出手指血氧仪和电子血压计,半躺在床上的贺玉言见状,眼底迅速蔓上来一丝慌乱,摆着手连声说着不用了,人就往被窝里钻,假装要睡觉。

    徐佳哟板着张脸,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欲下滑的肩膀,语气严肃:“现在可不是由着你胡闹的时候,快把手伸出来,我看看你身体现在什么情况!”

    贺玉言瘪着嘴,一点都不愿把手伸出去。徐佳哟急了,直接将手伸进被子里,把贺玉言的手拉了出来,不由分说的给他绑上了血压计的绑带。

    随着一阵机械的收缩声,屏幕里出现了两行数字,甜美的女声报道:“低压74,高压108,您的血压正常。”

    徐佳哟“咦”了一声,看了贺玉言一眼,见贺玉言的脸不红反更白了些,徐佳哟忙解开他手臂上的血压计绑带,将手指血氧仪夹在了他的食指上。

    静等了一段时间数据平稳后,徐佳哟抬着他的手看了眼手指血氧仪的屏幕:血氧饱和度97%、脉率80次/分、血流灌注指数4.3。

    徐佳哟抬起眼皮,盯着贺玉言看了好几秒,眼神一寸一寸凉了下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冷意穿过躯壳一点一点侵入贺玉言的心底,令贺玉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房间的暖气里带着些湿意,润湿徐佳哟有些发酸的眼角,她扯了扯嘴角,将一瓶葡萄糖递给贺玉言让他喝下。

    “没什么事,先睡一觉看看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再喊我。”

    贺玉言一张脸波澜起伏,张嘴唤她,似是有话要说,然而徐佳哟拿过他手里的空瓶,面无表情的关上卧室的灯直接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卧室,徐佳哟就再也忍不住,无力地抵在墙上,泪水一瞬间决堤,身体颤抖着,眼泪宛如破碎的珍珠一颗颗坠落,难以收拾。

    贺玉言,他根本就没有高反。

    他是在装病逃避自己。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两人在景阳岭垭口看到日照金山时的画面。贺玉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们一起”。

    甚至就在刚刚,他还拐弯抹角的用星星安慰鼓励自己要振作。

    过往的那些画面,那些瞬间,像电影片段一样,一帧一帧地在徐佳哟的脑海中回放。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陷阱?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亲手将她推开?

    徐佳哟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只飞翔在草原上的雄鹰,却被猎人射中了翅膀,无力地坠落,最终跌入冰冷的湖水中。

    她挣扎着,想要飞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无情的湖水吞噬。

    徐佳哟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心寒。

    她用力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冷风吹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

    窗外,夜色深沉,繁星点点。

    远处,祁连山脉巍峨耸立,守护着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

    徐佳哟望着这片熟悉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片草原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为了追逐梦想离开家乡,去往陌生的城市打拼。

    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外漂泊,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独立,可以勇敢地面对一切挑战。

    可直到遇到贺玉言,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一份真挚的感情,渴望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可是……

    徐佳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就这样吧,就当他是一位游客。

    想到这里,徐佳哟突然睁开眼睛,自嘲笑了起来,贺玉言本来不就是一位游客么。

    房间里,贺玉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他不敢睡,也不敢睁开眼睛。

    他害怕看到徐佳哟眼中的失望,害怕看到她眼中的泪水。更害怕她会就此转身离开,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承认,他是故意装病的。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佳哟的感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爱意。

    现在的自己能给她一份确定的承诺吗?能给她一个稳定的未来吗?

    在被家族和父亲桎梏的这些年,他就像一具装着孤独灵魂的行尸走肉。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这样晦暗下去。

    直到徐佳哟的出现,像一道阳光,照进了他灰色的世界,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他有多渴望拥有,就有多害怕失去。

    所以,在一切尚不明朗的时候,除了先逃避,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贺玉言听见一声压抑的轻咳声。他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客厅的窗户大开着,冰侵入骨的寒风呼呼直往房间里灌。徐佳哟蜷缩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他赶紧关上窗户,走近一些才发现徐佳哟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满头都是汗,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上,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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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玉言伸手轻轻探了探徐佳哟的额头,眼睛倏然睁大。

    滚烫!

    骤然间,他心慌起来,一股强烈的自责潮涌一般向他袭来,像是一股麻绳拧住了他的心脏,紧紧缠绕,窒息的闷痛。

    他顾不上多想,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徐佳哟抱起来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无价的珍宝。

    给徐佳哟盖好被子后,贺玉言忙又去拿了条毛巾用冷水浸湿,轻柔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徐佳哟的脸颊、脖颈和双手,仿佛要抚平她心里所有的不安和痛苦。

    贺玉言就这么反复地照顾了她一宿,一夜未眠。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房间里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晕。

    徐佳哟迷迷糊糊睁眼,目光落在贺玉言的脸上,他逆着光坐着,棱角分明的五官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更加深邃迷人。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徐佳哟的心跳莫名加速,脸颊也开始发烫。身下的触感柔软而宽敞,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贺玉言头一顿也醒了过来,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乌青的疲惫。他朝她走了过来,伸手就搭在她的额头上。

    “嗯,不烧了。”他眉眼一松,整个人顿时就颓了下来。

    徐佳哟看着他,一点一点回忆起昨晚的事,眸光渐黯,秀眉微蹙,“啪”地一声打掉了贺玉言的手。

    “被骗一次是无知,两次就是愚蠢。”

    贺玉言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额头的热度,此刻却像是一块烙铁,灼烧着他的心。

    “对不起,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低声道歉,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含着一块粗糙的石头。

    徐佳哟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偏向另一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

    贺玉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徐佳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看清了这段感情的虚无缥缈。

    可是,当她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泛起阵阵涟漪。

    贺玉言静静地坐在床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着她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终于,徐佳哟睁开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也洒落在贺玉言的脸上。

    “贺玉言。”

    她转过身,直视着他,语气平静而淡然:“宣传视频拍完你就回去吧,我给你写个欠条,等我挣了钱,一定把所有的费用都还给你。”

    贺玉言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着徐佳哟,眼中满是受伤和慌乱:“你这是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