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陆淮脸色难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楚萱回得极快:“我不知道。”

    陆淮想就此打住,却被心底的一丝不甘扯住,他自嘲地笑了下,说:“你当初不就这么对我的?”

    楚萱直视着他:“我当初怎么对你了?”

    问得这样理直气壮,伤人而不以为意,陆淮脸色更差,话语颇有切齿的意思:“满嘴谎言,尽是借口。”

    他竟是这样评价她的。

    楚萱脸上的血色殆尽,眼眶里因熬了一夜没睡而泛起的红血丝似更多了些,她原地顿了下,然后脱下身上他的衬衫,用力塞给他,直接下逐客令:“出去。”

    若是这话在跟楚萱重逢之初听到,陆淮一定转身就走。

    但最近这些天,他又偏偏见过她无私帮助陌生的自闭症患者、为同事声讨正义、竞品剽窃的事替别人担责任……

    他困惑不堪:她这种骨子里正直正义的人,为什么仅仅对他一人残忍?

    要开始的人是她,搞结束的也是她,她就跟一时玩兴起似的,将他搞得死心塌地,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陆淮站在原地没动,问她说:“楚萱,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愚弄我很好玩?愚弄了我,然后再一声不吭玩消失很酷?”

    愚弄他?一声不吭?

    楚萱看着陆淮,像看一段久远岁月的一抹身影、一个片段。这一片段夹杂的,有一截于她而言锥心刺骨的阵痛期。

    而陆淮,将这份阵痛雪上加霜过。

    在此时此刻,楚萱的心脏像失去速度的车,冲到了悬崖边,但停不住,正往下直直坠落。

    她压着各种情绪,平静、缓慢地说:“我一声不吭?我倒想问问,你那天为什么不来听我说?”

    她语气嘲笑:“我哪有你会玩,哪有你酷。”

    锦城也有一条江,在她家和他家之间的那座桥上,她曾等过他整整一日。

    也是在一个憋闷的夏日,骄阳似火,担心他来了后看不到她,她没躲在树荫下,顶着烈日一天下来,浑身不知汗湿了多少回。

    看她在桥中间长久徘徊,有婆婆大娘来劝她:“妹儿,你是不是有啥事哦?没有过不去的坎的嘛,你站在这里想不开使不得哦。”

    她说她等人呢,并不是想不开,但他们不信,可能是看到她止不住发红的眼眶,都接连来劝。

    高声的劝阻、嘈杂的议论,她被人围在中间观摩、指责,他们越痛心疾首,越衬托得她像一个小丑。

    她记得,那一天的自己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等那群热心人离开,看到清江中滚滚流逝的水,想到绝望的家庭,想到她的期待一个接着一个接连落空,在那天的晚霞下,人生第一次,她觉得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不过如此。

    那一天,陆淮曾是她最期待的希望。

    陆淮眼眸浓黑,在听到她的话后怔忪片刻,然后问她:“哪天?”

    楚萱觉得可笑,她冷眼讥诮:“你连哪天都忘了是吗?”

    陆淮僵硬地站在原地,拳握紧,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天,他看着楚萱重复问了一次:“究竟是哪天?”

    他一再确认,楚萱听得就越无语。

    她本不想提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让它过去算了,但那些好不容易用时间良药盖上的疤,如今陆淮讽刺着、嘲笑着,非要她再揭开看一次,她觉得痛。

    但她也习惯了忍痛。

    他们现在同在一个公司,加上邱斓和陈初宴的事,因公因私都可能还会有牵连,残存的理智让她不要太过于情绪用事,潘多拉的盒子一旦开启,受折磨的是她自己。

    楚萱心中倍觉无趣,说:“不记得了。不重要,都过去了。”

    然而她觉得过去了的事,在陆淮这过不去。

    陆淮既不想相信楚萱是跟他玩玩而已,但从事实上又看不出任何能佐证不是这样的证据。

    那时候他俩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明明有了更亲密的进展,她说要和家人去旅游,还没到出发那天,他就联系不上她。

    她搬了家,一句话没给他留,删了他的微信,手机号从关机到停机再到空号,人从此在他这儿销声匿迹。

    这么多年来他的手机号码从未变过,他从未关过机,也从未接到过她的任何一次电话。

    而现在,她还轻飘飘说不重要,都过去了。

    陆淮觉得心中哽得发慌,他脸上再维持不住平常刻意忍住的那份急躁,逼近楚萱问:“所以,在你不记得是哪天的那天,在你所谓我没出现的情况下,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玩消失?”

    陆淮在她半步之遥,再往前两人就会贴在一起,这是他们曾经熟悉的距离,也是她曾经喜欢的距离,而如今,楚萱只感受到陆淮浑身透出的一种压力。

    她有点胸口发闷,这是她发病的前兆,楚萱深深呼吸了两下,往后退了一步说:“你别说了。”

    而陆淮见她撇开眼,拉开了跟他的距离,是拒绝与他聊这事的态度,痛心疾首地问:“你当我什么了?你为什么找那种拙劣的借口糊弄我?”

    这一问,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萱的脸迅速白了下去,她心口的闷意肆意蔓延,压得她呼吸费劲。

    她再次看向陆淮,声音有点抖:“我到底糊弄你什么了?”

    陆淮:“你要分手,为什么不直说?”

    楚萱再也没办法继续压抑情绪,气得激动高声:“陆淮,你跟我装什么受害者的样子?你到底在装什么失忆?你这种言而无信的人,凭什么倒打一耙责备我?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楚萱心口大幅度起伏,抬手指着门口方向就赶他:“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陆淮终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这是他第一次和楚萱吵架,也是第一次见楚萱情绪失控。

    眼见着她脸色苍白,双肩颤得不像话,他心中的愤怒一下就变成了无措,潜意识想安抚她:“萱萱……”

    “别这么叫我!我们早分手了!”楚萱见他纹丝不动,更加崩溃:“你给我滚出去!滚!”

    她越是这样激动,陆淮就越不愿此刻离开她,他不自觉抬起手,扶住了楚萱的肩,想拉她到怀里。

    然而这个动作在当下的楚萱这儿却非同寻常,楚萱有了应激反应,眸中惊恐,推他一把后人就一下跌坐去地上,凄烈地惊呼一声:“不要!”

    陆淮被她的反应惊住。

    他不敢再触碰她,随楚萱蹲身在地上:“你怎么了?我不碰你,你别急。”

    楚萱眼中的泪水无声决堤,她人愣愣的,缓缓将双腿蜷缩在了身前,手臂环绕住了自己的膝盖,像形成一个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入的圈,将脸埋在了膝盖之间。

    这是一个有非常强烈自我保护意味的动作,她微微颤着的身子也加强着这种意思。

    楚萱无声抽泣。

    陆淮看着她,将她此刻因为他而起的无助和脆弱看进眼中,他心脏跳动的频率高得惊人,心中有个地方像要破裂,又像要窒息。

    他全然想不到,送她回家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淮眸色深沉,若一台墨砚没搅开,他看着楚萱颤抖的肩背,声音很低:“我……”

    “出去。”楚萱打断他,声音很闷。

    门锁的声音响了两声,开一声、关一声。

    时间静静流逝,楚萱在情绪大肆发泄后陷入深睡。

    邱斓在中午醒来一次,见她侧躺在地毯上沉沉睡了过去,鼻尖和眼皮都微微肿着,她叫她几声都没叫醒她人,便给她身上盖了条毛毯,自己也躺在一旁的沙发上,跟楚萱一起又睡了过去。

    ……

    这一天,陆淮和陈初宴都没有前来打扰她们,两人睡足起来已经是入夜的时候。

    楚萱熬了些粥,跟邱斓一起喝过,再闲下来后,两人坐在茶几一左一右,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办?我现在超级精神。”邱斓苦恼道:“完全没有想睡觉的欲望。”

    “我也是啊。”楚萱看眼外面的浓浓夜色,说:“越夜越精神。”

    邱斓建议说:“找点事做做?”

    楚萱问她:“你平常这个时候做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做。”

    “大部分时候和陈初宴在一起啊,就……”邱斓眨眼逗她:“享受那种生活咯,咱俩可没法一起做。”

    楚萱忽略她那种不怀好意的神态,冷静问她:“那其余的小部分时间呢?”

    “直播啊。”

    “那你今天可以继续直播,我看看你怎么擦边的。”

    说到这邱斓就来气,失望说:“陈初宴那个龟儿子,给我投诉到封号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气。”

    或许是她所有的感性都在上午发泄完了,也或许是寂静深夜更能让人理性思考,楚萱想了下,实事求是朝邱斓说:“虽然他没和你商量就干涉了你的事,这一点做得不对,但一码归一码,从你自身来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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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内容也做不长远。”

    她宽慰她:“你要想,即使不是陈初宴,说不准也会有别的人举报呢?给你封号就证明你的内容有问题了,而不是谁举报的这个动作问题。”

    “号封了就封了,你也正好趁机破旧立新,去找别的路走嘛。”

    楚萱看问题的角度总是比她全面,邱斓一向能听进她的话,接话说:“这倒也是,你说得对,那你说我现在找哪条路走?搞什么来播?”

    “我不太了解你们行业,你们播得好的主播都播什么?有什么特色?”楚萱问她。

    邱斓直接拿手机给她看,边说边介绍:“呐,头部都是卖货的,直播的尽头是带货。最近爆火的一个,因为直播间讲小作文,这个也火,连线直播,讲选大学专业……”

    邱斓连说了几个,楚萱总结了下,几乎都是拿过硬的专业知识做主要竞争力。

    她建议邱斓:“那你也往专业方向靠啊,直播舞蹈不挺好的吗?你们工作室的舞蹈教学就是现成的直播内容,白天营业多久就能播多久。”

    邱斓却说:“你以为我没试过?这个行不通。我们的学员有些不愿上镜,投诉过我们几回,还有些舞蹈就直接被同行偷去排舞了,后来就关直播了。”

    “那你单独跳呢?”

    “独舞吸引不了什么人,所以我当时才动了点脑筋。”邱斓叹气:“好不容易出了点成绩,现在又遭霍霍了。”

    “那我暂时想不到别的了。”楚萱撑着脸说。

    “如果让你直播,你播什么?”邱斓懒懒问她,指她的收纳柜说:“你可以播你做手工,就这些,有些编织、解压视频也超多人看。”

    “我不直播。”楚萱说。

    她没有邱斓这样的表演欲,做这些反而会让自己有更大精神压力,她能正常工作已经是自己巨大的进步了,不想也不太敢再兼职做别的。毕竟情况恶化的情况下,她只能住院治疗,别说工作,活着都不会有兴趣。

    看她一脸拒绝,邱斓奇怪地问她:“干嘛?你搞你这些顺便直播就是了啊,你知道有流量就有钱赚吧?你跟钱是有什么大仇?”

    楚萱怔了下,这一句毫无疑问直击到了她的痛点。

    看着邱斓对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脑中灵光一闪,说:“我有个账号,关注的人还不少,就是关于这些的。要不,你来帮我直播介绍下?”

    邱斓满脸写满拒绝:“我又不会做这些。”

    楚萱说:“不是要你做这些。”

    有时候就是这样,本来只是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但越想越觉得能当真。

    楚萱的思路逐渐转换,翻出之前账号里上传的照片给邱斓看,说:“你看这条,有你照片的,热度是目前我所有发布内容里数一数二的,对你评价好多好高。呐,还有想看‘活人’的。”

    她说到重点:“你不如穿上这类衣服,在镜头里展示下?”

    “咦?”邱斓一下来了精神:“穿衣服就好?不说介绍?”

    楚萱说的直接:“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让你又穿衣服又介绍的话,内容太多了。你先开始播,万一真有流量了,我们再看怎么更好嘛。”

    “这倒也是。”邱斓站起身:“衣服在哪?我现在就穿。”

    两人一拍即合,但楚萱不忘提醒邱斓:“你等会可不要搞些擦边动作,我这是文化账号。”

    “放心放心,我好歹也是学过古典舞的,摆几个造型有什么问题?”

    她说罢,当真摆了几个给楚萱看。

    虽然表情、动作里透着骚气,但想想那种大袖长裙套上身,应该也能给她盖掉一半,楚萱随她。

    等邱斓穿好了衣服,化了妆,楚萱给她做了个发髻,又鼓励她:“那你等会再跳跳舞?你一跳,就不止展示了衣服,也更有娱乐性了。”

    邱斓是真听得进楚萱的话,尤其是楚萱温言细语说话的时候,情绪稳定,声线柔美,邱斓觉得她整个人就是娇娇的、柔柔的,又聪明又漂亮。

    她嘟起嘴,给楚萱一个飞吻:“好的哦,北鼻。”

    两人最后选中了绣金兰亭序的窗帘做背景,所有能派上用场的灯光都一起打开,找了个练舞的古典音乐播放,邱斓摆好了动作,楚萱也就点开了直播开始键。

    楼下两个跟踪了她们一天的人正靠在车头上抽烟。

    看窗帘上忽然有人影在晃,陈初宴一下站直起了身,说道:“她们干嘛?怎么突然开灯,不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