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去相亲了?”
江瓷挑眉怪笑:“情报都传你那儿去了?”
她从天湖酒店出来,便回工作室补觉。一觉睡到日暮西沉,被闺蜜一个电话吵醒,说老地方不见不散。
老地方是一家开在酒吧街里的清吧,名叫【拾光】。
江瓷赶到时,宣文文已经点好餐。
她和宣文文之间的纽带,从开裆裤时期就已经开始发展起来。打小一起在教职工大院长大,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
高考后,宣文文在荔城念的师范类院校。毕业没成为一名园丁,反而进了国企采购岗。
饮品上得很快,两杯冰块冒尖的气泡柠檬水,点缀翠绿薄荷叶。
“我妈早上去买菜,碰上你妈了。”宣文文抿一口,微倾身,支着下巴看她,满脸八卦的表情藏不住,“怎么样,那哥们儿辣眼睛吗?”
不辣,甚至很养眼——
三庭五眼、轮廓线条结构不清晰,是美术生很讨厌画的帅。
不过嘛......
江瓷手里的吸管戳了戳气泡水里的冰块,随手撒开,往椅背一靠,一副看淡红尘的模样,说起早上相亲的乌龙事件。
“哈哈哈哈——”宣文文笑得捶桌子,“增高垫。”
“别笑了。”江瓷扶着额头,搡她,“我妈上两个星期从北城旅游回来,说去雍和宫给我求了姻缘,她笃定这个一定能成。”
宣文文乐得东倒西歪:“你就说是不是桃花吧。”她挨着江瓷又问,“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跑了,不然让人看笑话啊。”
江瓷忽然坐直,回忆早上的画面,万分不解,“不过你说那个人吧,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他明知我坐错位置,还跟没事人一样,也不提醒一句。”
多年的社畜经验,已经将脸皮磨厚。但……相错相亲对象这事,还是不免让她有些社死。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对方并不认识她,也不会有交集。
想至此,江瓷舒心不少。
“瓶儿啊,我觉得对方没给你送上掌声,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你要不——”宣文文拍拍她,“将错就错算了。”
江瓷皮笑肉不笑,嗤笑:“我神经病啊,然后时不时再拉黑历史出来回味是吗?”
“嘿嘿嘿,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嘛~”
“收起你的恶趣味。”江瓷衔着吸管,喝两口气泡水润嗓子,“不过说来也巧,那哥们儿也是附中的学生。”
“噢?”宣文文一下被勾起好奇心,“叫什么名字?”
江瓷扁扁嘴,说没问,反正肯定是姓陆。宣文文无语,戏谑她相的哪门子亲,连名字都不问。
闲聊间,点的餐悉数上齐。冷切火腿芝士拼盘、鸡肉塔可、小食还有一份沙拉。
宣文文捏着烧鸟串,四处扭头张望,她突然推江瓷,小声惊呼:“我去,那个人不是鹭时吗?”
“谁?”江瓷蓦地眼皮一跳,顿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相错亲真害人不浅。
宣文文一指离她们几桌远开外的角落:“鹭时。”
她扭头望去,只看到一道清隽挺拔的背影。
那人正在脱大衣,露出宽肩窄腰的身形。大衣被他随手搭在椅背上,动作间,掖在裤腰里的黑衬衫,勾勒出好看的线条轮廓。
江瓷可以确定,这人她不认识。视线在他腰臀线停留片刻,对方入座后,她转回头,随口问道:“哪个Lu,哪个Shi?”
“下面有个鸟,笔画很多的鹭,时间的时。”宣文文反问,“你不记得他了?”
很陌生的名字。
她茫然:“我应该记得?”
宣文文夸张捂嘴:“他是我们那一届的风云人物耶,荣誉榜上的常青树,最绝的是那张脸,完全没有尴尬期。”
“我们班里那些女生,搞了个投票,把他评为校草。可谓是貌若潘安,玉树临风......”
江瓷听完一大串长长的修饰词,恍然大悟地“噢”了声。
“记起来了?”
江瓷摇头。
“……”宣文文满脸沉痛看她,“也是,当时你一门心思都扑在唐嘉木身上,眼里哪还有别人。”
蒙尘的陈年旧事,被翻出涤净,递到她面前。江瓷把宣文文的脸推走:“提他可就没意思了啊。”
“毫无波澜了?”宣文文问。
“废话。”江瓷手里的叉子将一片火腿和芝士卷一起放嘴里,轻轻抿开,品绵长绕口的醇香,无所谓道,“能有什么波澜。”
宣文文轻点下巴,想起什么似的,便说:“唐嘉木这几天好像回荔城了。”
“噢,你怎么知道。”
“我在朋友圈看到的。”宣文文眨眨眼,忽然问,“有吃回头草的打算吗?
江瓷翻了个白眼:“过保质期的东西,你扔了还会捡回来?”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嘛,得看过期多久咯。”
“七年呢?”
她和唐嘉木高考后在一起,大一到研一,五年时间。经历过异地,经历过小打小闹的分合。江瓷考虑两人的未来,选择北漂。
可她不知的是,有人已经渐行渐远,早已将她从前路里剔除。
江瓷以真心相待,却换来潦草收尾。唐嘉木刚读研那年,开始频繁提起自己的同门师妹,开始有意无意冷暴力。说她变了,说她不懂事,说她心思重。
那一刻起,她和唐嘉木再也回不去从前。
她变了吗?
也许吧。
那些年跟集邮一样,整整齐齐装进塑封袋的车票机票,油墨挥散,泛黄变旧,看不清字迹。而那本手账本,已蒙满灰,不知扔在哪个角落。
象牙塔里天真的憧憬,早已趋于世故利己。选择分开的那一刻,意味着不再是同路人,何必再纠结过去盛开不了繁花的因果?
拿得起,放得下,她向来如此。江瓷眼里很平静:“谁爱回收垃圾,都不关我的事。”
宣文文一饮而尽,大喊服务生再来一杯,嘴里嘟囔:罢了,都是一笔糊涂账。
江瓷把塔可放她手里:“赶紧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
【拾光】上餐速度还算快。
陈维卷一口经典肉酱意面,味蕾打开,又连着扒两口,才看对面。这位友人,已经盯着盘里海鲜烩的开背大虾看了好半天。
“真决定入职Z大了?”陈维问。他多少有点好奇,鹭时好好的北城不待,为何会选择回荔城。
这家伙在他们几个中,读书最厉害。一路本硕博,最后留校任职。六年聘期刚过三年,鹭时竟选择离开A大,接过Z大抛来的橄榄枝。
Z大虽然也是老牌名校,可距离A大,可差了好几档。
鹭时离职后,去云城待了段时间,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患上耳鸣。不过说到底,这是他的个人选择,作为朋友,不做任何干涉。
鹭时闻言点头:“嗯,已经公示了。”
“哟,看来得喊一声鹭教授了。”
刀叉碰上瓷盘,叮当响,鹭时抬眼轻飘飘一扫。
“行行行,鹭老师鹭老师。您最谦逊,行了吧。”陈维简直受不了这闷罐子,吃完最后一口意面,他问,“所以你上午去学校了?给你发消息,没见你回。”
鹭时无言片刻,简略解释相亲的事。陈维听完噗嗤直乐:“合着你相错相亲对象就算了,还跟人家吃了一顿饭?”
“嗯。”开背大虾入肚,很鲜美。鹭时眉尾微挑,又挑了只虾。
陈维:“后来怎么发现的?”
鹭时沉声回答:真对象来了。
有理有据的。
陈维一竖大拇指:“有够可以的。”接着是毫不客气的嘲笑,“相亲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吗?这也能错?该说你心大呢?还是心大?”
越说越觉得搞笑,陈维问:“那姑娘知道自己相错对象了吗?”
鹭时说,不清楚。一向沉稳妥帖的脸,如裂成蛛网状的挡风玻璃,不动则已,一碰则稀碎。
在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何时碰过脱离掌控的意外?
J姓姑娘,如阴郁冬日里的一抹亮色,闯进他单调乏味的世界。
对方头骨饱满,鹅蛋脸,眉目清亮。耳垂略肉,坠着不规则的木质耳钉。脸上不时盈满笑意,明媚却不妩媚,反倒更显婉约碧玉。
很独特的气质,鹭时说不上来一二,也许是源于磁场的碰撞。
事件发展脱离掌控的滋味,并不美妙。姜语来之后,他也没心思再吃第二顿,以公事为由离开。
离开酒店,他漫无目沿途开了两圈。路过的超市,商场,临街的商铺皆成摆设。鹭时选择回家,之后便接到陈维电话。
他和陈维相识近十年。已经在云城定居的陈维,带着媳妇来荔城,他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鹭时带着夫妻俩逛荔城,临近饭点,陈维的媳妇许贝果接到好姐妹电话,潇洒把两个大男人原地撇下。
彼时,刚好逛到酒吧街附近,俩人随意挑了家清吧,没想到环境意外不错,菜品也不错。
瞄一眼不太温和的脸色,陈维和他碰杯:“错就错了吧,结果是正向的就行。不过话说回来,你竟然开始对你家老太太妥协了。不太像你的风格。”
鹭时其实对相亲谈不上抵触或不抵触,不过是表演给长辈看的一场孝心演出。他说:“妥协一次,换一次清净。”
“啧啧,哥们儿,说句难听话啊,我可不这么认为。”陈维作为过来人,给他指点,“据我对老人家的了解,一旦你妥协,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
“你没对象吧,催婚。结婚了吧,催生。一胎生完催二胎。”
是吗?
鹭时问:“叔叔阿姨催生了?”
“昂,何止呢,全家催。”陈维咬一口薄底披萨,“所以我和贝果先溜为敬。”
鹭时:“……”
难怪,好端端的沪宁不回,选择来荔城。
-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又续了杯气泡水。江瓷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补花掉的唇釉,深吸气收腹,伸手勾勾变紧的裤腰,有些遭不住,便起身。
“你要去哪?”
“洗手间。”
宣文文嫌弃扒拉沙拉里的苦菊,随口叮嘱:“噢。你注意点啊,别又摔了。”
这个“又”字,说得江瓷老脸一红。
清吧里灯光昏暗氛围感十足,但同时有一个十分突出的缺点,灯太黑,得时刻注意路况。
她曾在这里摔过大马趴,挺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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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生鼻,差点遭殃。还有一次,差点儿把手摔折,还好最后只是扭伤。
宣文文辣评:你是不是前庭发育一半罢工了。
江瓷则严重怀疑自己每次来【拾光】,是不是自动附着墨菲定律debuff。
怕什么,来什么。越担心,越容易发生。
就像现在。
明明通往洗手间方向的木门,就在几米开外,明明小道很畅通,前方并无障碍物。
可她刚走到角落的位置,突然一个高大壮硕的大伙子,呱唧倒地,发出“咚”一声闷响,差那么一厘米就要砸到无辜经过的江瓷。
脑海闪过碰瓷讹人的新闻,江瓷连忙闪身。
眼睛在前,能瞻前。后脑勺没长眼,却顾不了后。脚步后移间,她后脑勺突然磕到了什么,紧接着是后背,撞上温热的身躯。
僵硬两秒,江瓷一下弹开,扭头,嘴里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
清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入眼是轮廓凸起的喉结,和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线。
声音莫名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方先率认出她:“好巧,又见面了。”
“?”
又?
江瓷眉眼轻抬,视线上挪,看清五官后,反应慢半拍:“啊,陆……先生?”
眼前人竟是她的相亲对象,不对——
是别人的相亲对象。
-
是什么缘分让两个陌生人,一而再地见面。这种缘分江瓷并不是很想拥有。
前边过不去,后边不知何时也变得拥挤,两侧有桌椅和吧台挡着。她像水果罐头一般,进退两难。
清吧忽然嘈杂起来,不少人扭头往大门处张望。原本相隔半米的距离,骤然发生变化,缩短靠近,猝不及防贴进他怀里。
江瓷因着惯性往后倒,条件反射挣扎紧箍住他的腰,鼻尖擦过他颈侧。对方明显也在状况外,被身旁人撞一下后,反手护住江瓷。
两人拥抱的姿势宛若一对恋人。
几秒时间里,来不及做出过多反应。清吧里的白织灯齐齐亮起,穿制服的民警鱼贯而入,舞台上的幕布在不停滚动“例行检查,请配合”几个大字。
灯光大亮,连对方脸上的小痣都看得清晰。
她唰一下松开手。
鹭时也尴尬放开人,别过头轻咳。抬手碰了碰温度异常偏高的一小片肌肤,指尖沾上一抹带着细闪亮片的黏腻。他摩挲揉开,色泽变浅变淡。垂下的手,连揣几次,才找到衣兜。
江瓷在心里暗骂,这是什么又土又俗的情节。现在国产电视剧,都不兴这么演了!
-
例行检查查过身份证后,没了兴致。
江瓷给宣文文说了声,便跟人群离开,身旁的人,也动了动,跟上。
出了清吧,别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他们两个是实打实的陌生人,无言站在未到花期的桂花树树下,离几步远,等待各自的朋友。
盯着过往的俊男靓女好一会儿,江瓷给宣文文发消息,让她赶紧出来。
宣文文:【大姐,一堆人排队买单,能不能有点耐心。】
江瓷:【噢。】
她捡了片凋落在枝干上的残叶,无聊把玩。对折再对折,撕下叶片,只剩光秃秃的叶柄。
忽然,耳畔响起附了磁的声音:“早上的相亲……”
江瓷一听,树叶也不玩了。她站直,面上笑意未变,内心已经将他扎成筛子。
成年人的世界不应该保持love and peace的体面吗?
彼此默契地绝口不提才是。还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男人心更甚,堪比草履虫。
“……忘记自我介绍了。”
“啊哈哈哈……”江瓷尬笑,扔掉手里的叶柄,“好像是的呢。”
“鹭时。白鹭汀洲的鹭,时间的时。”
他再一次向她伸出右手。
手指干净修长,自然弯曲。凸起的指骨处,有颗痣。再往上些,袖口露出半截黑色腕表。
江瓷微垂眼眸,虚虚一握,又倏地抬眼,嘴里喃喃:“江瓷。三水江,陶瓷的瓷。”
【鹭时】
【下面有个鸟,笔画很多的那个鹭,时间的时】
【你不记得鹭时了】
宣文文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她印堂,游走于百骸。
等等——
面前的男人,就是被宣文文吹上天的鹭时?
她相错亲的对象,姓鹭,不姓陆?
难怪,她问是不是陆先生的时候,他回答说是。
江瓷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大一个乌龙,现在往她头上浇水,指定能泡出一大缸乌龙茶。
鹭时心底同样诧异。原来J姑娘的姓氏,是这个江。
江瓷。
莫名让人联想到天青色下的烟雨江南,婀娜女子撑伞走过流水小桥的画面。
清冷却柔情。
不过……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很耳熟,或者说,是眼熟。
鹭时微敛情绪,不住蹙了下眉。
他想起来了。
他曾在一封情书上见过江瓷的名字,而那封情书——
出自他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