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江瓷平静看他,还是抬脚朝路边走去。

    “去哪儿?送你一程?”鹭时说。

    江瓷已经能看见前方隐在闹市中的酒店招牌,她还是拉开车门上车,坐下后,打趣道:“这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

    她微微侧目,鹭时望进她眼里,连档都没换:“我回去把她接上?”

    “可以啊。”江瓷点头,“不要寒了人家的心,真生气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哄回来了。”她没系安全带,提示声不停滴滴作响。

    “我没想着要跟她在一起。”

    江瓷唔一声,舔了舔唇边有些黏腻的糖渍:“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实话。”

    “一个程序由算法和数据结构组成,缺一不可。”鹭时就事论事,他并不喜欢姜语。

    “所以在你眼里,一个人的情感,也只是一个运转的程序而已吗?”江瓷直言不讳,“感觉跟你这种类型的人谈恋爱,一定很无趣,不浪漫,不会哄女生。”

    “感情可不是学术问题,不应该模糊各自的界限,混为一谈。你觉得呢?”

    “你说得对。”

    狭小车厢里,声音更显低沉。

    江瓷侧了侧身,不住打量他:“我听朋友说,你的职业是大学老师,不会是计算机学院的吧?”

    “为何这么说?”

    “用程序形容一个人,本身就很奇怪。很少有人会这么形容,除非是相关专业。”江瓷说,“就像我的专业是陶艺,偶尔也会借用瓷器表达内心的想法。”

    “有道理。”

    “所以我猜对了吗?”

    “其实我是学工业智能,在现在的学校属于自动化研究院。”鹭时说。

    各行如隔山,这完全触及江瓷盲区,她捧场:“哇,好厉害。”

    鹭时听出她敷衍的语气,尝试调节氛围:“其实这个专业挺有意思的。”

    江瓷托腮叹气:“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们数理化好的学生。”

    “数理化打你了?”

    “确切来说,那叫毒打。”江瓷转头看他,“我高一数理化三门加起来,连一百分都没有。我爸看了我的成绩,觉得我没救了。”

    这对学生时代成绩一向优异的鹭时来说,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他想勾起笑,但又怕被江瓷发觉,多想。

    江瓷轻飘飘扫过:“想笑就笑吧。”

    “没有,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你看起来像什么都擅长的样子。”她幽幽道。

    “就像你说的,我其实是个很无趣的人,追女生我并不擅长。”鹭时说道。

    噢。

    一个语气词被江瓷意味深长拉长音调:“你要追谁?需要帮忙吗?”

    车里安静下来,未系安全带的滴滴声,又变得刺耳起来。

    鹭时松开方向盘,刚打的转向灯,重新复位,他探身拉江瓷身侧的安全带。

    气息交缠,稍纵即逝。江瓷伸手挡住,指尖虚虚贴在他手背。鹭时没看她,错开,咔哒一声扣上:“拍到该被扣分了。”

    江瓷无辜:“我就住在前面。诺,就前面那家酒店。”言下之意,完全不用送。走几米堵一会儿,还不如走路快。

    鹭时:“……”

    江瓷弯了下眉眼,解开:“晚安。”

    她推开车门下车,鹭时指尖动微动,在车门合上的瞬间,重新搭回方向盘上,枕着颈枕,直视前方车辆。

    手机一直震动,来电显示鹭岩。可一接听,响起的声音却不是他弟。

    “你把小姜撇下了?”

    得,来找他问罪来了。

    鹭时:“嗯。”

    “那也不该大晚上把她一个人扔在街头。”乔巧兰说道。

    晚吗?鹭时看一眼时间,八点刚过半。他目光忽而转至右侧,后视镜里行人来来往往:“奶奶,先挂了,我这边还有事。”

    车门自动落锁,鹭时再次降下车窗。

    江瓷手肘搭在车窗边:“打扰到你了?”

    “没有,一个推销电话。”鹭时说,“落东西了?”

    “没,就是想问一下,这边还有什么好玩的吗?”江瓷说。

    鹭时认真思考,实在没想出婺溪哪里还有好玩的地方。他摇头说:“没有。”

    “好吧,那我还是回酒店好了。”

    江瓷直起身,鹭时匆忙叫住她,熄火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

    “那边逛过了吗?”鹭时指着马路对面,立牌坊的小巷,勉强算婺溪的景点之一。

    “逛了。”江瓷说。

    “什么时候回去?”他问道。

    “明天,和朋友约好过年前一起吃饭。”江瓷收回差点踩井盖的脚,往旁边一偏,不小心撞到鹭时胳膊。

    他抬手扶住她:“没听你提起。”指的是来婺溪的事。

    帆布包轻,挂不住,江瓷时不时得扶正。她勾住肩带,歪了下脑袋:“难不成过来一趟,我还要敲锣打鼓啊?”

    鹭时抿唇,不语。

    “我到了。”江瓷指指一侧的酒店招牌。

    距离很短,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十米。

    “好,早点休息。”鹭说顿了顿,又说,“明天要送你去高铁站吗?”

    “我开车过来的。”

    “那……路上注意安全。”

    江瓷点点头,停下脚步。

    鹭时也跟着停下,应该再说点什么。他略一思索,有点不太合时宜道:“准备过年了,预祝你新年快乐。”

    江瓷忍不住想笑,她还真没碰过这么直男的人:“为什么不等初一的零点再说?”

    鹭时被问住:“我可以给你发消息?”

    这又是什么脑回路?江瓷笑得弯了下腰:“当然可以啊,加联系方式,不就是为了方便联系吗?”

    鹭时不自然碰碰鼻尖,显然智商和情商不知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我先回酒店了。”

    “好。”

    一直到江瓷的身影没入酒店电梯,鹭时回到车里,驱车回家。

    -

    老人喜亮,三层小别墅一向灯火通明。院子换过高瓦数路灯,鹭时停车进车库时,被晃了下眼。

    他食指勾着车钥匙进屋。乔巧兰坐在太师椅剥橘子吃,鹭启彰捏着文玩核桃躺摇椅里睡着了,也不知是他在看电视,还是电视在看他。而鹭岩捧着switch,霸占整个沙发打游戏。

    第一个听见动静的是乔巧兰,她扔一个橘子给鹭时,他囫囵接过,轻抛两下,放在鹭岩脑门上。

    鹭岩哇哇叫唤两声,怪他哥的打扰,害他被雷咒盖侬打死。鹭时嫌吵,拿个梨堵他嘴。

    等兄弟俩闹够,乔巧兰才说:“刚才小姜丫头给我电话了,她说你拒绝了她。”

    鹭时脱下大衣,本想坐下,陪一陪两老人,现在他后悔,拿起大衣搭在臂弯:“既然没有意向,何必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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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误会。更何况,人家也未必乐意。”

    “我看小语姐是挺乐意的。”鹭岩在一旁阴阳怪气。姜语不知哪里来的联系方式,摸到他这里,成天明里暗里打听他哥。

    他刚才就毫不犹豫把他哥卖了,制造了一场偶遇。

    鹭时淡淡一扫,抬步往楼梯口走。

    “小时,就没有什么要和奶奶说的吗?”乔巧兰温声开口。

    他搭着楼梯扶手,停在第一级台阶:“你和爷爷早点休息。”说完,脚步声再次响起。

    鹭岩见他哥只赏给他一个眼神,贱骨头又犯了,非得上赶着找骂,跟上楼。

    鹭启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又盘起核桃:“说不定是误会。”

    “什么误会,人小姜都把照片发给我了。”乔巧兰戴上老花镜,打开关怀版微信,又点开姜语发过来的照片,低喃,“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孩子……”

    -

    鹭时的房间在三楼,门没关,他背对门口解衬衫纽扣。察觉到有人,没回头:“下次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添乱。”

    “我怎么添乱了。弟弟关心哥哥的感情大事,不是很天经地义吗?”鹭岩一屁股坐进他的电脑椅,又打起游戏。

    “……”他继续解扣子,无视鹭岩的存在。拿了家居服进浴室,十几分钟后出来,鹭岩连窝都没挪。

    毛巾挂在脖颈处,鹭时扣着毛巾擦头发,视线扫过鹭岩,若有所思。

    “现在婺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冷不丁问出口。

    说到去玩,鹭岩可就来劲了,立马暂停游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啊。”

    鹭时不解,有吗?

    “老庙前两刚开放庙会,古镇有游园集市。鹜明山的栈道也开放了,可以登山看夜景。别说,风景还挺好,就是冷了点。不过冷点好啊,一路上山都是搂搂抱抱的小情侣。”

    鹭岩自顾自说完,瞄一眼他哥:“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不是小语姐嫌你没情调,你挂不住面子才说是你拒绝她的,不会是她把你踹了吧。”

    鹭时太阳穴微跳,下逐客令,把人赶走。

    鹭岩扒着门:“哥,这么早就休息了?”他自问自答,不怕死踩雷区,“也是,孤家寡人的,不睡觉能干嘛。”

    门板砰一声关上,鹭岩差点被拍一鼻子灰。

    -

    鹭时仰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处。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得见秒针跳动的脉搏。

    一声轻叹,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点开江瓷头像:明天计划几点回程?

    似乎不太好,他一字一字删除。

    手机猛地一震,差点脱手砸在脸上。鹭时定睛,竟是江瓷发来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是方才鹭岩提到的鹜明山。

    山路星星点点,闪耀暖黄灯光,像点燃的孔明灯,直指山顶。江瓷拍下的照片里,有不少行人。

    江瓷:学姐给我推荐的景点。

    江瓷:你真的是本地人吗?

    鹭时一下坐起,绷紧唇线,直接给江瓷拨去电话。

    这回江瓷很快接起,一声轻快的“喂”,夹杂着冽冽山风。

    “你自己一个人?”他问。

    “不然?”她反问。

    鹭时想象得到她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一个人爬山不孤单?”

    “还行。”

    一阵嘈杂之后,他又听见江瓷的声音,“主要两个人爬山,我也没试过。”

    “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