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年前的事情了,季怀仁暗中的情思被江秋捅了个底穿,他夜里在床上平躺着左思右想,觉得此事不能含混过去,否则有辱他对萧芰荷一片赤忱的心意。
第二天三殿下就亲自上了萧府的门,上得萧老爷如临大敌。
已知内情的萧青佩脸上写着“有伤风化”,但还是帮亲姐姐把老爹哄回去了。季怀仁站在萧芰荷的院子门口等他。
萧芰荷怒气冲冲,人没睡醒。
“殿下,你最好是有大事,说吧,仗刚刚打完又出什么事情了?”
季怀仁:“我心皎皎,明月可鉴。萧姑娘,我喜欢你。”
萧芰荷:“啊?……哦,我知道了。”
两个人冻成了两座相对而立的冰雕。
萧芰荷说完觉得不对,自己应该再补充点什么。她绞尽脑汁翻找自己曾经在官学读过的文章,发现确实没在记忆里留下什么。
她心一横,镇定道:“行,我知道了,我也挺喜欢你的,你看看之后怎么办吧,你们皇子一般是怎么娶亲的?”
季怀仁:“先向你府上请旨,再向金陵提亲……”
萧芰荷:?
“哦,哦不对,先向金陵请旨,再向你府上提亲……”
“……”
感谢萧青佩,及时地把这两尊尴尬的冰雕救了下来。萧小公子派人传讯,他要压不住老爷子了,让家里的贼识相点赶紧滚。
季怀仁魂不守舍地点头:“对对,那我先走了。”
他走了两步,又蹭得一声转回来,对站在雪地里的萧芰荷大声道:“你等我说服了老师,我就来向你提亲!”
惊掉了树上的积雪,积雪掉在地上,又砸飞了一只晃晃荡荡啄食的小雀。
议事堂里。江秋听完了这个甜得发腻的故事,他齁得嗓子疼,没忍住啧了一声。
江秋不喜欢顾影自怜,但还是从季怀仁的坦荡里照见了自己的扭曲。
季怀仁可以坦坦荡荡地对芰荷说“喜欢”,而他只敢在暗无天日的旧宅中讨好一样求容周行抱他一下,因为不伦,因为同性,因为容周行身来就在高山上,他攀附也够不上。
“挺好的,真是挺好的。你都答应了芰荷要提亲,那这东西我就着天问替你寄出去,从灞州府到金陵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月,到时候有了好消息,你得请我吃酒。”
季怀仁愕然:“你是真准备跟我一起忤逆老师?”
江秋摇头:“我说了,老师的决定是有利,未必是对。老师做人做事都太清醒,每一步都能算清楚,每一眼都能望到头。可是就算他真做得了全知全能的圣人,比之你我这样凡俗之辈,又真的尽兴了吗?殿下,所以我总说难得糊涂是好事。”
季怀仁听出江秋是说他和芰荷,也是说自己和容周行。
自容周行走后,江秋整个人都比从前冷了下来,季怀仁不知道他一个人想过多少,偶尔觉得都是冤孽。
江秋注定放不下容周行。就像不论今天江秋是个什么态度,他宁愿对不起老师,请婚的奏折也一定要递去金陵。
江秋出来时劭河清在外面等他。
江秋心累,想对他视而不见。
他被劭河清拦住说:“我没想到江大人会对我这么放心。”
“不必客气。”江秋伸手推走劭河清拦在他面前的手,“劭大人刚从金陵来这儿几个月,可能还不清楚我们灞州府的习性,我们这儿得不到的一贯都杀掉,至于杀之前是饿着还是养肥都可以随意。”
他戾气全开,劭河清面色雪白。
江秋站在阶上看他,看笑了:“我开玩笑的,劭大人不要当真。您是从金陵来的朝廷命官,我们虽说是边陲之地,但也没野蛮到这种分上。我跟你敞开了说,就算殿下想用你,用不了,也是殿下处置你,你来拦着我问也没用。”
“江大人和殿下单独聊什么了,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劭河清反将一军。
江秋目光冷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劭河清,语气轻飘飘的:“聊我个人的情感问题——不知道这问题什么时候轮到劭大人来好奇了?”
劭河清被他的坦诚哽住。
关于……江秋和容周行的关系,太守府里有很多传闻,劭河清一开始以为那都是因为两位主人公都没有娶妻,才有闲人传出来的瞎话。
现在看来倒不全是捕风捉影。
他目光迅速地一闪,无论如何,有一点江秋说得没错,这轮不到他来好奇。
劭大人的锋芒短暂地一闪,又规规矩矩地收了回去。他接上上一个话题说:“江大人,我是金陵劭氏的出身。”
“劭氏不过是过气的世家。”
“所以我更应当攀附四大家族的权贵。”
“我的把握就在你不会选金陵。”
“为什么?”
“殿试堂上无寒门,也不该全都姓容李陈关,你想攀青云梯,还等得到今天外放灞州府,劭大人,不要总对着我装傻。”
劭河清沉默半晌:“你和我差不了几岁,你见过二十岁的容周行吗?”
江秋说:“你非跟我提他不可?”
劭河清在江秋的那一眼里看见了说不尽的爱和恨,看得他不能不心生畏惧。
他抢在江秋暴怒之前说:“我见过。”
“昭文十六年,三榜状元,御笔亲赐翰林宴君王座下第一席,我那个时候刚即冠,家里的长辈已经看出来我日后难成大器,拉着我去拜会,让我沾点喜气,来年要求不高,有个进士榜就行。”
容府门庭若市,人是要排着队见的。
外厅和内厅间打通,拦着的是一扇镂空的雕花屏风,年幼的劭河清仗着自己彼时的身量还未完全长开,躲在屏风的镂空后悄悄往里看。
容周行众星捧月,跟在长辈身边走情面,别人夸奖他他就说“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然后二十岁的容公子悄悄偏过头,自以为无人察觉,对着劭河清目光探进来的那面屏风打了个哈欠。
“再后来我就听说他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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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不好使,跟着一个破落皇子跑到灞州府来了。金陵的人都说他读书读迂了,只会写酸儒文章,我想了几年,觉得这件事不对。当然,我和他也只有过一面之缘,我是自大了,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就不对在他容周行见两个客人都要打哈欠不耐烦,当真做不了酸儒。”
“想得挺好啊。”
江秋说:“你这不就是比金陵快了一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先反应过来,把自己打包丢到灞州来了。满金陵都是蠢货,只有你是聪明人。”
劭河清来灞州府,就是找一个入局的契机。江秋有一点算错了,劭河清不是无所求,而是对他们没有恶意。
“灞州府真是个风水宝地。”江秋笑,笑完说,“一个两个,都爱忍辱负重地往这里跑。”
劭河清是莽人。
他只抓住了一个线头:当年容周行丢下金陵的大好前程不要,毅然随三皇子北上,究竟是不是状元太光风霁月读书读傻了?
他不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这其实是一场庞大布局的开端。
一个线头牵扯出一串问题。
那么三殿下将灞州府的权柄握在手中的目的是什么?北境军是大梁的守军,还是来日随三殿下上京的私兵?容周行上金陵了之后,灞州府交给谁,又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
更进一步,金陵自以为世家大族们自以为江山稳固,而北方悄然滋生的新生势力,真的会允许他们代代权力相继吗?
他在等一个契机,想让三殿下等不及他的投诚,先向他开口,今天在堂上只差一口气,江秋开口根本不是替他求情,那是打断他的节奏,不让殿下在金陵前面给他开条件。
劭河清说:“是啊,所以江大人好狠的心。”
江秋说:“你演的也好,真心的也罢,你有的苦楚和你想要的东西,自己去跟殿下说,我呢只劝你一句,不要把什么事都想得太复杂,该怎么做怎么做,没有人会亏了你的。”
季怀仁自己就是个影帝,劭河清也不差,两个人旗鼓相当地演一场,也就有定数了。
劭河清咂舌:“说你是狠心,一点好话也不能替我和殿下说说?”
江秋翻了个白眼走了。
走到自己院子门口的时候,沉思的劭大人在门槛上磕了一跤,劭大人扶着小厮的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来路。灞州府夜里下了一场雨,石板路上的雨水还没干透,而空气却暖和起来了,春深了,夏日将至。
容周行殿试的文章题目写的是“天下无亲”,昭文十六年人人传诵,劭河清一样读过。
江秋敛袖站在他身前,冰冰凉凉看过来,称得正是容周行笔下写得那句“孤无朋党,亲为天下人”,有说不出的寂寞。
一如那年在诸多不解中带着季怀仁毅然北上的容周行。
在江秋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走在容周行走过的路上,一点点掰碎自己,长成了容周行曾经的样子。
劭大人摇摇头,望见脚下的路,摇开了记忆里花团锦簇的金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