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的指尖从被褥上仅存的温度碾过,像是在留念刚刚容周行那两句妥协和弯着眼睛无奈的笑。
他一松手,被褥落下去。
江秋说:“好了,去传几位后勤的将军过来一趟吧,刘将军这活可真糙,行军路线变了不重算粮草损耗,没睡醒也都给我轰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呢?”
好像刚刚跟容周行撒娇弄痴就是不起床出门的那个人不是他。
小圆贴在门边默默地听了全程,默默地转身出去叫几位后勤的将军起床了。
小圆已经出去叫人了,江秋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容周行的地方。
他把五指摊开在面前愣愣看了片刻,发现他虽然自以为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他习惯了不外露情绪,久而久之,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他呆在容周行这儿,他就是从心底发慌。
慌什么呢?
他一闭眼就能想到昨晚容周行抱他的时候透过衣料传导进来的温度,那个时候他意气上头冲着容周行叫板,说除了给不了的承诺,他要容周行把别的都给他。
现在上头的热血冷下来了,但他们的关系不可能进而复返。
江秋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没让人去叫小圆回来。
后勤几位将军进来时,江秋刚刚束了发,还坐在床上。为首的老刘是个脑子缺根弦的,一进门就问:“江大人怎么换到这个帐子来了?原来的帐子不合适?”
江秋不怎么经意地说:“我昨天和容公子议事议得晚了,就歇在他这里。”
刘将军:“啊?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
话没说完,挨了旁边的人一肘子。
“叫你们来是粮草损耗算得有问题,”江秋没解释,自顾自把这个话题掀过去,“我们渡江到徐州起就换过行军路线了,现在这个方案还是按旧路线算的损耗,这是谁做的,自己说。”
讲回正事,歪七扭八的将军们就又重新站直了。
容周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江秋带着人围在桌边,连出门的衣服都没换,领着一群人在重新做粮草供给的规划。
“进徐州开始,就不要走从青州府经过的官道了,运粮和行军要考虑的条件不一样,等到了金陵那边,就要看能不能从附近买粮……”
他间或一抬头,看见了容周行:“你回来了?”
刘将军被他这句话里的语气一呛,感到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容周行朝几位点了个头:“不用管我,你们该讨论什么接着讨论,我就在这儿占个地方坐着。”
说完他自己端着个茶盏就到角落里坐下了,悠然自得的。
等到事情议完,刘将军还不太好意思地跟容周行道歉:“容公子,我们这说占就占了你的地方,还占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众人出去了。江秋把桌面上的纸张收拢,挑眉看向容周行:“是我叫他们来的。”
虽然是那时候脑子一宕机才做出来的这事。
“嗯。”容周行平静地一点头,“你把我这儿当自己的地方就好,改天跟刘将军他们也说一声,犯不着对我这么拘谨。”
江秋从他的话音里琢磨出一点亲密的味道来,又怕这一瞬的甜倒是自己的错觉。
“殿下的劳军怎么样?刚刚我们大老远都听见喊口号的声音了。”
“得亏了萧将军,从头到尾跟着殿下,殿下步子有点不稳她就从后头把殿下撑住。我这一趟倒是见到了好几个生面孔,劭氏的那个劭河清什么时候和你们混到一起了?他还问我你人去哪了。”
江秋不经意道:“劭河清很像你啊,从金陵跑到灞州府来,自己的主意特别大。”
容周行说:“你早上真不是故意让我去顶你的位置?”
江秋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江秋把昨夜北境军议事,容周行迟疑着停在帐外的脚步看在了眼里。
容周行说:“我不需要在北境军里找一个位置,我……甚至是你,我们最终的位置都在金陵,北境军不会在南边久留。兵戈是夺权的利器,但治国不能只用雄兵。”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江秋忽然叹了口气,他眼底还有倦色,眼睑下压着淡淡的乌青:“说真的,老师,我就不能是真的想跟你耍个赖不想起床吗。”
容周行真被他问住了。
平心而论,他还真没考虑过江秋“纯耍赖”的这一类可能性。
江秋从小见的人情冷暖多,有点少年老成的意思。从性格里就靠谱精准得让人安心。尤其是对他,在当初江秋试探他情感时,也是这样恭敬又规矩的态度,每推进一点,就一声不响地等着他的回复。
他就没想过江秋还会耍赖。
容周行于是琢磨出一点不对味来……他过去和朱老将军闲话时,抱怨过江秋太早熟,还说希望他性格活泼一点,反正他还能为几个小的遮风挡雨几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要求江秋做这样一个准确稳定的人了?
江秋说得慢,因此语调有一种奇异的轻缓:“昨晚不都说开了、捅破了,那我也不藏着这藏着那了。我天生性情就是凉的,你教我的那些理想、那些家国大义,我把《中庸》都泛脱线了,还是发现自己只是读得懂,但认可不了。”
容周行凝眉看着他,一言不发。
江秋突然发现,自己不再畏惧容周行的反应了。
“老师,理想太贵了,我生在泥里,毕生的运气都用在能遇见你了。什么誓师、什么劳军,我没有那么多热血就往外掷。我只知道你想让三殿下当皇帝,那我就尽我所能,把前路先替你扫干净又何妨呢?”
换到十年前,容周行会觉得自己和江秋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这十年间,他一路风霜走来,年岁渐长,渐渐学会不再以要求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人。毕竟他生来就有的是选择,而世上更多人,都是走投无路。
“我没有要求过你……”
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信我信仰的一切,我也从未自负高洁,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们在做的事情当作一件纯粹的任务。
容周行还是把后半句咽下去了。
他不想这样对江秋提要求。尽管他知道江秋早就把他摆在了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他还是不愿意那样高高在上。
容周行隐隐地头疼,千言万语涌到喉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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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挑哪一句跟江秋说。
他伸手去勾江秋很薄的一截腰,把这个人揉进帐子昏沉的日光里。
如果我给不了你承诺,我就把除此以外的一切都给你。
主帐。
季怀仁是几乎是被萧芰荷架着进的帐子。帐帘一落,早就候在帐中的几名医家就围了上来,天问给萧芰荷搭把手,把季怀仁接过去安置在床上。
季怀仁面色和嘴唇都是清一色的青白,他冷汗已经顺着脊梁骨往下滑,伤口大概又裂开了。他喘过一口气,撑着疼痛平复的当儿问:“小秋呢?早上没看见他。”
萧芰荷动作麻利地替他把床上的枕头摆好,把他扶到半躺的姿势。
她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你要见他吗?他这会恐怕还在容公子那里。早上劳军他没来我就问过容公子了,说是还睡着没起来。”
季怀仁:?
八卦是人类共同的生产力。季怀仁顿时把自己撑住了。
此时门口近卫传话,说有几位将军过来问殿下的情况。萧芰荷起身说:“我去替你回了,现在不见人。”
季怀仁:“慢着!”
另一端,江秋和容周行已经学会了用沉默解决很多问题。
垂落的帘帐下,江秋问:“那天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问的是在徐州官道上那一次。
容周行说:“我还以为你都不准备再问了。”
江秋不响。
容周行说:“金陵一盘乱局。一边是皇长子和胡氏陈氏,一边是二皇子和容氏。容氏把控宫里,封了宫城,恰巧把皇长子和陛下一起关在里面了,逼得外面陈氏和胡氏不敢有动作,所以陈氏猜想着先把三殿下截下来,再掉头回金陵解决二皇子。”
“那是皇长子的人还是二皇子的人追杀你?”
容周行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有一个猜测。”
江秋给了他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
容周行:“我到金陵之后,一直和陛下暗中联系查世家和北燕的往来,其实那个时候陛下已经病重了,密旨诏我进宫,本来就是见我一面就要让我出城的。没想到容氏就在这个关口发难了。”
“你是在宫里被截住的?”
“对,我连着大殿下一起,我们跟着尚衣令逃了一段,后来折柳说陛下的意思是先送我出宫,我就出去了,然后被一路追杀到徐州。这件事吊诡就在背后的人能算准发难的时机,算准了那个时候我刚刚接了陛下的旨要出宫。”
江秋陪着他一并沉默片刻,轻声问:“是容氏要杀你?”
自容周行北上之后,他一方,容氏一方,两边各自隐在幕后,暗中过了无数招数。时至今日,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
江秋说:“你南下这次到底查到了什么?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南下。不论查到了还是没查到,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
这会门外天问来报,说陛下召江秋。
江秋整了衣冠,容周行替了小圆从背后给他系腰带,动作间像是从背后把江秋环住,说话间呼吸碰洒在江秋耳畔。
容周行说:“或许你才是对的。”
江秋背着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没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