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进门时萧芰荷不在,季怀仁一个人坐在床边等他。他气色比江秋预想的好,捧着本兵书,正有一页没一页地翻。
听见江秋的声音,他抬头:“来了?”
江秋说:“早上我找后勤的人开会,昨天夜里太晚,我就没留他们。”
季怀仁把书合上:“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半年前,季怀仁陪着江秋侯在廊下,看穿了雨幕,也没等到容周行回头的背影。半年后,天下局势天翻地覆,季怀仁走上了他的九五之路,而江秋和容周行也在大军中重逢。
江秋站在原地没动:“我知道你要问我和老师的事情,这不是我不说,是我也没什么可说。老师是什么人你我都知道,你一日没走到金陵的宝座上,他一日不会把自己的未来许诺给什么人。”
季怀仁沉默片刻:“老师对我是有教养之恩,但你于我胜于手足兄弟。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忘了之前他是怎么对你的,我是说年初他去金陵之前。”
“我知道。”
江秋背过身,日光给他描了个边:“他跟我说了他给不了我承诺,给不了我偏爱……所以我就要了剩下其他的。”
季怀仁隐在光里,看向江秋的目光晦涩难言。
次日,大军开拔。渡河之后,徐州扬州金陵地处平原,地势一马平川,再也没有谁能阻挡北境军。
三日后,北境军军临金陵城下。
金陵四面城门封锁,百姓家家闭户。这一日,金陵城头职守的将军叫陈盎。
陈盎在千里眼里看见了地平线上出现的北境军。他安排两个瞭望兵原地待命,自己下了塔楼,去向上级报告。
他上级也姓陈,叫陈见穆,是守军的一把手。
陈盎没想到陈见穆屋子里还有人,陈见穆对面坐了个生得格外好看的公子,一张白玉似的面,听见响看过来。陈盎被他的眼神一冻,又觉得此人虽然好看,但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人时,又显得森冷太过。
他的脚步一顿,心道难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正此时,他看见陈见穆背着那位公子,冲他打了个眼神。
他们上下级合作多年,陈盎立即会意。
陈盎忙故作慌张道:“将军,哨台有军情,请您去一趟。”
那个公子闻言站起来:“看来陈将军有公务,那我就不多唠扰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提的建议很不错,推荐陈将军再考虑考虑。”
陈见穆:“陈盎,你替我来送送容公子。”
陈盎思绪飞转,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竟然是容氏的二公子容子玉。容子玉一偏头:“陈盎?是你家里的小辈?”
陈见穆顿了下:“哪里,这是我副手,徐州夷乡人士。”
他刻意说了陈盎的籍贯,是解释陈盎的姓和他不一样,不是金陵容陈李关的陈。金陵式的话术一向如此,彬彬有礼、点到即止。
容子玉听懂了陈见穆的言外之意。
容子玉是容周行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动的时候,他和容周行眉目有五六分像,但一动起来,森冷气就从眉宇间溢出来,让人胆寒。
陈盎送他往外走,觉得容子玉盯在他脊背上的目光让他脚下都发浮。
下了城楼,陈盎说:“末将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远送了。”
容子玉说:“我想起来了,我说陈盎这个名字怎么这样耳熟,原来是我在二殿下那里听过。”
陈盎的动作骤然一顿。
容子玉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点破了:“先前我还以为陈副统领姓的是那个陈呢,二殿下和我说,你送给他的两个丫头很顶用,一等一的通药理,有了这两个人,他在陛下面前侍疾比以前轻松多了……陈统领很会给人送礼啊?”
陈盎:“很会送礼不敢当,末将这样出身不够看的,想要过好日子混上去职衔,就得会看脸色会说话。将送给二殿下两个医女,也只是想结个善缘。”
容子玉半晌才说:“你知道我是谁。”
陈盎说:“容公子。”
容子玉摇头:“容二公子。”这句话重音在“二”上,他接着说:“但容周行成了丧家之犬,现在容氏的话语权在我手里。你和二殿下结善缘,又在大殿下母家人手下干活,这倒让我看不明白了。”
陈盎是个人精,从他这话里听出点不对味来。还没等他回过味、想清楚,容子玉就把一张纸条拍在了他胸口。
容子玉的手很漂亮,冷白纤长。
他居高临下地说:“我想了想,有些生意也不是非得跟陈见穆谈不可,烟雨楼新上了桂花糕,听说味道不错,你要是得空,就来坐一坐,吃两口。”
烟雨楼是金陵的鸭楼。好男风这事在金陵世家公子圈里是个不算高雅也不算低俗的爱好。大多人是消磨时光,青楼玩腻了换换口味。
但陈盎可不是世家公子,他好男风是真的好男风。军中纪律严,这一点他从没对外表露过,每次去烟雨楼里也只带两个随身的亲兵,那容子玉是怎么知道的?
陈盎越发觉得容子玉的目光像是毒蛇一样,粘在了他的身上。
容子玉:“行了,按照纸条上写的,来烟雨楼见一面,这儿不方便说话。”
说完,他眄了一眼陈盎的慌乱震惊,一挑眉,不怎么经意走了。
城外,北境军驻军。
白日里,城墙上只看得见守卫的士兵。到了夜里,城墙上起了一阵喧闹,北境军收到了一封挂在箭矢上射过来的书信。
江秋倒是还没歇下,他把信拆开读了,偏头若有若无望一眼刚进门的容周行:“写给你的呢,落款是容子玉。”
容周行从帐外匆匆进来,他是临时披衣起来的,没有束发。
江秋念信:“和兄长久别未见,十分想念,过几日邀兄长一叙?”
容周行说:“此刻的城墙在陈氏手里,又不是在容氏手里。金陵的巡防营也是没用,这都能让容子玉的人混上城墙……刚刚的骚乱恐怕就是这样来的。”
江秋问:“我们刚刚驻扎下半日,他就急着冲你放狠话?你们当年兄弟关系很不和睦?”
容周行摇头道:“谈不上和不和睦,容子玉……是我昭文二十一年离京以后才被父亲提上来做事的。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几年学,长大以后,因为世家大族嫡庶分明,我在的交际场上见不到他,再后来我就进宫讲学了,彼此间没什么接触,听家里人说他本来能走家荫直接拿官位,但硬是自己考了好几年进士。但上一趟我回金陵……”
他想起来那次截杀,和江秋派来的保护他的天问,顿了顿:“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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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是他的手笔。到了金陵之后我在暗处,杀过好几波他的人。宫变那天容氏选择在我进宫的时候动手,恐怕也和容子玉脱不了干系。”
江秋一点头:“这么说他对你也是求之不得。”
季怀仁进门时恰好听见这一句,当场吓掉了下巴,千军阵前不变色的萧芰荷跟在他后面,吓得往后一仰身子。
容周行有点无奈地弹了下信纸:“怎么说话呢?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回过味来,不论家族的立场,子玉对我是有怨愤的。”
容子玉十七岁第一次考科举,考了三回,到二十三岁中的进士榜。二十三岁的进士拿出去是个传奇,但和容周行二十岁的三榜状元一比,就黯然失色。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容周行生来就是容氏众星捧月的嫡子和长子,敢叫嚣自己不要读书要去游离江湖,但胡乱准备几个月,就能拿下他熬了六年都换不到的进士榜第一。
江秋垂着眼没说话,他挺能共情容子玉,很多时候,容周行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无力。
萧芰荷说:“宋将军托我来问,我们明日要不要接着进军?”
季怀仁的目光转向容周行,容周行摇头:“听容子玉的意思,他是有把握把城墙拿下来,再找我谈判,要是我记得没错,守城墙的可是陈氏的、皇长子的人——他凭什么有这样的胆气?”
季怀仁凝眉道:“但刚刚他手下和城墙上的守卫明显不是一波人,至少这会他和陈氏还没达成合作。”
江秋接道:“那就是两边已经在谈判了,恰巧被我们碰在将成未成的关口上。老师,我们大军一到城下,我们给的压力反而推了他们一把,要是容氏和陈氏的合作真的成了,我们的劣势就大了。”
容周行把容子玉寄出的信纸叠起来放好。
他说:“殿下许多年没回过金陵了……容氏和陈氏这样多年来针锋相对的大族,没那么容易握手言和。萧将军。”
萧芰荷应声。
容周行说:“替我告知宋将军一声,等天亮给城墙传讯,我要见陈将军一面。”
人都散了,江秋站在帐外等容周行。
江秋说:“你当着他们的面不说,这么着急着动作,是担心陛下在宫里的安危吧?”
容周行平静的眉目在烛火下照映出一丝倦色,他揉着眉心,很轻地叹了口气:“陛下是个明君。”
这是默认了。
江秋说:“你也是个良臣。”
容周行从背后揽住他,他们在寂静的夜里彼此依靠。容周行慢慢地说:“陛下说是天下至尊,其实很不容易。后宫是前朝势力兴衰的投影,他一个月去哪位娘娘宫里几天都是按着前朝的局面算好的。即使十年前陛下尚在壮年,就这样饱受世家的掣肘。”
江秋听出他到了金陵墙根下,多少有点感慨。
他微微后仰,靠在容周行的肩膀上。容周行没有束发,长发水一样倾泻而下,江秋用面颊去蹭容周行落下的发,就听容周行接着说:“我那一年科举,殿试的题目是“天下无亲”,陛下亲自阅的卷子,亲口点了我的状元。他是期望我能够帮他一起杀出一条血路的。”
江秋说:“北境军和三殿下已经在城下,你就要做到了。”
容周行的尾音淹没在叹息里:“我只希望他能见得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