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峦叠嶂,古径幽深,许山君即将栖身之居所,四周连只白鹤都没有,再细微的虫声也听不见,这深得许山君之心愿。
临门一脚,许山君撤了慕歌的定身法,慕歌猝不及防,这边才蓄势预备跳过门槛,将跃未跃之时腿脚一软,登时以头抢地,大摔了一跤,整个身体倒在了门槛之内。
他两手撑地爬起身来,方于青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的光洁脑门俨然红了一块,他捂住痛处,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能动了,故此也不管什么腿酸脚麻脑袋痛了,蹭的一起身,转过头来拔腿就跑,也就才跑两步,眼前猛得一黑,整张脸又迎来了一阵剧痛,原是许山君这家伙虽步身在前,损招阴谋却早已预备,慕歌身至门边,他又一挥浮尘,门即随浮尘动,哐啷一声,毫不留情地紧紧阖上了。
慕歌被撞之后紧捂住两次遭创的额头,哀呼不止,他正要出口成脏,忽觉人中痒痒,他伸舌尖一舔,有点腥有点甜,再腾出一只左手用手背一抹,好家伙,手缘之上血染一片,他大为震惊,自己竟被许山君这家伙下损招害出了两线鼻血!
他火由心生,灼烧至五脏六腑,怂人一下胆大,举着血手绕到许山君面前,又气又悲,以哭腔指责道:
“你看看,都出血了!”
许山君低眸一见,紧又高抬起英俊的眉目,满不在乎道:
“手拿开,脏死了。”
慕歌对他这一品大仙人的表态又惊又怒,心道这家伙好歹是从云上下来的,竟如此这般冷漠无情,装都不装一下。
许山君起步预备继续往楼阁里面走,慕歌嗓一开,声一亮,嚷声道:
“喂!生在云庭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随意伤害别人吗?你以大欺小,就不觉得羞吗?”
闻言,许山君嘴角又又又勾了起来,他冷笑一声,转过那举世无双的美丽面庞,倨傲道:
“第一,本君不叫喂,本君是许仙君。第二,明明是你这家伙屡次三番不尊礼数,以下犯上,寻本君的麻烦,本君才想法子治你的,第三,本君这不是以大欺小,本君是舍己救蓬莱。”
慕歌刚想回刚怒怼,他抻了抻脖子,听完许山君最后一句喉头又是一哏:
“什……什么?救蓬莱?”
他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这无情的人愿意行舍己救人之事。他才靠近些许,又见许山君一擞拂尘,他见状忙不迭闪到一边,躲在一棵翠青的罗汉松后面,见拂尘之上暂且未闪蓝光,他才敢向外探了探脑袋,续问:
“你说,欺负我是为了救蓬莱?”
许山君将拂尘斜置在臂上,道:
“不是你说你蓬莱的女仙们沉迷本君美色要生要死的吗?我带你走,不就正好让她们看见本君身有所依,心有所属吗?我把你固在身边一连几日,她们不死心也难吧?”
慕歌闻言学许山君的模样也低低冷笑一声,无畏道:
“哼,这明明是舍我救蓬莱,怎么能算舍你了?大仙人可真会自揽功劳。”
许山君斜乜他,道:
“之后的几天都要和你这丑八怪在一起,本君还不算舍吗?”
慕歌听这话又是一踮脚,这才刚要提起嗓子回怼他,许山君不等他开口,又是摇首一叹,道:
“怕只怕,本君这番舍己救蓬莱的作为定又要遭人话柄,落人口舌了。”
慕歌不禁一讷,转言道:
“口舌?什么口舌?”
许山君不讳道:
“说本君眼光不行的口舌,喜欢一个丑八怪的口舌。”
慕歌又又又被迫遭受好一顿羞辱,当即气得唇齿打架,口齿不清,又是狡辩又是解释道:
“丑……我……我这是……我这是化的相,洗掉就不丑了好吧!”
许山君对慕歌此言再次勾起已累的嘴角,嗤笑道:
“洗掉?你说的是洗你的人脸,还是你的鱼脸?人脸上的粉好洗,鱼脸上,哼,本君劝你不如再投一次胎。”
原来许山君早已看穿慕歌的本相,他话不假,可就是太直了,太刺耳了,简直又是一个大嘴的风枢。慕歌受此屈辱,简直又羞又恼,急得直踮起脚,直指许山君道:
“许……”
许山君手中拂尘一点,慕歌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转向一边,紧接一个踉跄前扑,一头栽进了罗汉松柔软冰凉的怀里。
没等慕歌爬起来,许山君再道:
“你以后都给本君放尊重点,张口闭口的,都要叫仙君,明白吗?”
许山君的尾音稍冷,略带威胁,慕歌整张脸被迫埋进罗汉松的柔软的针叶里,什么话也接不上来。其实他不认也得认,谁让他自己一没靠山,二没仙级,三又,技不如人呢。
“你若敢违本君,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许山君无意管他乱摆的四肢,挣扎的体态,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过身,一脚踩上光洁油亮的乌木制阶梯,目向身前珠光宝楼,缓步而去。
慕歌在罗汉松的怀抱里挣扎好一会,许山君全身入了楼阁后他才抽身出来。许山君戏弄他,弄得他狼狈不堪只不过一挥拂尘之力,他微薄的修为完全招架不住,挣扎不了。
待脱离罗汉松之后,他头上的发丝已然混乱成一蓬枯草,绚烂夺目的衣裙也因他的脏污面庞显得黯淡无光。
慕歌咬牙切齿,紧紧盯着许山君的慕歌看了一阵,许山君上楼后,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看着这扇门,他想到了自己说过的狠话:“找许山君算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让我再看到他。”诸如此类的壮胆言论,继续回忆下去,他脑海中忽而有一念萌生:
“纵他一品上仙又如何?马失前蹄,百密一疏,他总有不备的时候,只要待得够久,我总能找到让他也难堪的机会的。”
于是,他心里一横,跟着就往许山君离开的方向去。
许山君此时已在阁里坐等他追随而来。阁中金光闪闪,明珠坠帘,玉瓷盛花,许山君斜坐在一张金光闪闪的长椅上,阖目匀息,姿态慵懒。他看似是在休憩,可拂尘一直被他握在手里,慕歌攥着胆子来到他面前,又攥着胆子将拂尘无视,见许山君没有示意,他又攥着胆子走到一边,左边有张椅子,椅制华贵,万年不朽的海乌木打造,椅背上刻着繁花蝴蝶,椅面上垫着锦被,比慕仙宫最好的椅子还要来得精致。
慕歌才走到椅子前,耳畔蓦地传来寒冷的一声:
“本君让你坐了吗?”
慕歌被吓了一跳,他转过脸来,许山君此时已叠腿坐了起来,他的坐相极为端正,一分不歪,半飞不斜,银白的发丝在微微泛黄的灯光下微微晃动,四散浅金色的光芒,他身后的锦壁也在发光,此时的他像一尊神像,一位真正的神祇。
许山君张开他那双讨惹人厌的双眼紧紧地盯住身前的慕歌。
慕歌回视他一眼,坚决不把他的话放进耳朵里,衣摆一甩,硬是要落座,可他腿都还没曲呢,许山君先行施法将他定住,继而道:
“本君一是云上的大仙人,二是蓬莱的贵客人,三是你的长长辈,本君在这待多久,你就要在这伺候本君多久,本君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本君要你打水,你就不能扫地,本君要你温酒,你就不能烹茶,本君要你捶背揉肩,你就不能洗衣做饭。”
听君一席话,如过大半生。他这一席话,完全把慕歌的未来行程给预订了。洒扫庭厨,洗衣做饭,捶背揉肩……诸如此类,于娇生惯养,一向任性而为的慕歌而言简直痛不欲生。
慕歌听完几于跳脚挣扎,嘶吼反抗,奈何此时身已不由他,他只能呜呜呜个不停,这是最无能的反抗。
许山君不改初衷,继续凌威在上,安排道:
“本君早沐晚浴,你要提前一刻备好温汤新衣,汤里要添百花香露,衣衫要一尘不染以锦被裹好,本君入浴之后,你要为本君洗洁衣物,本君衣衫天蚕丝织,切不得对其施以法术,必须一心一意用双手清洗,本君……”
许山君意犹未尽之际,慕歌费劲巴拉一阵终于撞倒了一张檀木花几,花倒了,盆碎了,许山君有些不开心,他下手更狠了,直接将慕歌粘到了房梁上,冷吓道:
“之后的许多天,你若敢违抗本君一星半点,本君有的是办法治你。”
说完,许山君倒头就睡,慕歌被粘在房梁上站了一晚,自此,慕歌深记这个夜晚。
次日早,许山君一睁眼就给慕歌松了禁锢之法,松完之后他侧了个身继续睡,慕歌浑身酸软,才预备要在椅子上歇上一歇,许山君偏在此时道:
“一会儿本君要沐浴更衣,你快些去烧好水,倒入天井下的沐池里。”
慕歌不愿意,他故作沉默不回他,许山君这时说:
“半刻钟后若不见玉池之中盛满温水,你知道什么后果。诶,你记着,本君沐浴要用以木柴烧出来的水。”
他这般刁难,简直令人无语。慕歌趁他侧身背对,悄摸地学舌一阵后还是选择按许山君说的去做了,他自道如今忍气吞声是为了寻找时机摸索其弱点,以后好想方设法令他不堪,处心积虑再努力那么一点,说不定还将许山君拉下神坛,
他想得可美,灶里的火星却一度点不着,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爱吃又爱玩,怎会生火烧水,看他那皮薄肉嫩的模样,慕仙宫的阿婆叫他淘个米都费劲。
几次三番鼓气吹向灶膛,灶里火没生起来,脸上倒是黑了一大片。他忍无可忍,急于求成,把身边的柴火一股脑塞了进去,出火口被塞得满满当当,继而掐诀在掌心生起一团灼灼的火焰,他小心翼翼将掌心朝向灶口,任火焰将木柴灼烧,不消片刻,柴火当真被他点着了,柴火着了他也不寻思撤掌,任手中火焰不断地往灶里灌,此时他身已得闲,被火光暖暖地熨照着,难免起了些许的睡意,他聚火的右手仍是不收,左手曲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就开始打盹。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尚在有关无数美食的美梦中徜徉时,一股浓烈的浇糊味裹着尘灰猛窜进他的鼻腔,直达颅内,将他梦中的美景焚之一炬,他于懵懂与失落中睁开双眼,定睛一看,眼前场景大为震撼,大灶中的火焰不知何时已蔓延至灶外,巨大的火舌正疯狂舔舐着木质的墙板,房梁猎猎作响,四周乌烟瘴气,慕歌仓皇中正要张大嘴吐水来浇,一股浓烟见机猛得直往他嘴里窜,打着旋灌进他的喉咙,慕歌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忙失了身法,急急奔出门外。
他灰头尘脸地逃将出来,发现许山君正盘坐在院中一棵罗汉松下,阖目息神,他临风不动,双腿叠放地整整齐齐,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掐成莲花状,一只手握着拂尘柄,拂尘躺在他的臂弯上,尘尾泛出点点蓝光。
明明身处同一方庭院,许山君与慕歌却仿若处在两个世界,云间泥沼,天差地别。
身后的火势依旧在蔓延,许山君却仍然无动于衷,巍然不动,静似青山绿水。
慕歌看他也指望不上了,两只手在胸前一顿比划,庭院中池塘的里的水即被吸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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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脑地往着火的房檐上面浇溉,火势凶猛,好一会儿才彻底浇灭,放眼身前乌黑一片的断壁残梁,回顾身后彻底干涸的池塘,慕歌心里稍稍有那么点愧疚,愧疚之后紧跟而来的竟是一丝丝期待。他犹在期待许山君能放他归去。他自认为他把房子都点了,许山君总该生气吧。
熟料大火一灭,许山君即刻眸开身立,步行慕歌身前,拂尘一扬,顷刻之间,乌黑的废墟转身又成了一个完整的柴房,干净整洁,简直焕然一新。与此同时,池塘里的水又满了起来,满起来的水比初见时还来得清澈晶莹。
慕歌为之瞠目结舌:有这本事,你早干嘛去了?
周遭所有的事物都完归于好,丝毫不差,唯有慕歌,蓬头垢面,心力憔悴,又脏又乱又差。他哀嚎一声,瘫坐到了地上,表态道:“你——”
、
许山君道:“叫仙君。”
慕歌有意避开此称谓,续道:“都有这化残为整的本事,何不动动手指,自己烧一池子洗澡水?”
许山君避开他的提议,道:“本君将就原谅你这一回,本君今晚要沐浴,切不可再出任何的差池。”
“今晚?”慕歌一讷,心道:“莫不是让我在这烧一天?”
许山君道:“现在你同本君去趟你们蓬莱的寒阁。”
慕歌道:“寒阁?去寒阁作甚?”
许山君道:“本君对那些人的尸身尚且存疑,想要查个清楚。”
慕歌迟疑道:“寒阁设置在慕仙宫西北处,你到那一问便知,何必要我作陪,我一法力微薄,二又不会验尸,三呢,我这邋里邋遢的丑八怪跟在你这大仙人的身后,你这大仙人得多没面啊。”
许山君不为所动,道:“本君说过,本君要你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不得违抗。还有,本君说了,你要叫本君仙君。”
说完,他在慕歌面前打了个响指,慕歌身周蓝光闪现,蓝光似雾,将他整个人拥裹住,待得蓝光一点点地消散,化为乌有,慕歌已从不堪入目的邋遢鬼又转变成了一个打扮——,额,精致?妆相及其浓艳的靓丽少女。许山君不无遗漏地恢复了他昨日的装扮,连襟里的牡丹花都复归原位,栩栩如生。
慕歌就这样,被迫领着许山君来到寒阁,寒阁的十三护卫一见是许山君,即自动取消了拦路询问这一茬子事。许山君径自道明了来意,这些对谁都一副凶神恶目的家伙们不约而同,俱都垂首敬让,将自己熨帖在墙壁上,恭恭敬敬退出一条宽阔的大路,许山君前脚步入寒阁,他们即抬起头,大胆放眼许山君身后跟随的花枝招展的红颊少女,一个个将目光紧紧地钉在少女的身上,少女一看向他们,他们即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交头接耳又是好一番议论。
寒阁,顾名思义,寒冷之地。此寒非彼寒,寒阁之内,砌墙铺地的冰块都是取自山底寒潭十丈之下的地泉之水,取出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施以骤寒之术,瞬间凝结而成,凝结好的冰块又以极快的速度运入慕仙阁十丈之下的地底,这一切的工序,且都只能在大雪之日完成。
寒阁的表象虽设立在慕仙宫之身侧,其本体实际深陷地底,在仙护们齐齐的目送下,许山君与慕歌走过一条四壁晶莹,冷气刺骨的窄长通道,一直走到通道的尽头,低头只见一个四方大洞,洞之大,比寒阁在外的占地面积还要大。洞口犹是寒冰砌成,洞内没有楼梯,仅是一条垂直向下的雾色通道。
许山君于洞口处止步,他放眼四周,不耻下问道:
“寒阁内外连一盏灯都没有,可四处光彩通透,明明如昼,这是为何?”
慕歌无意好为人师,可他犹在许山君面前一摆说教姿态,敲了敲冰壁,解释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蓬莱的冰,学问可大了,以水凝冰之前,冰匠们在水里添了萤花的种子,萤花又名灯花,它发的光可比任何灯盏烛火都要明亮,我们蓬莱的灯里,装的都是萤花的种子。”
许山君不给他机会炫耀,再次打量洞内情况之后,出手即携慕歌手臂,继而纵身一跃,从洞口跳了下去。
越往下降越是寒冷,触地之后,慕歌的脸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二人无需寻找,尸体即在眼前。尸体们的脸上俱都结了一层薄霜,一具具脸色青灰,嘴唇发紫。
慕歌不敢睁眼瞧,他捂住双眼止步不前。许山君先行走到一具尸体前,垂眸打量了一阵,疑从中来:
“还是有很重的鱼腥气。”
慕歌忙接道:
“那当然了,他们都是被鱼群送到岸边的,身体也被鱼撞得皮开肉绽的,多少都会有腥气的。”
许山君目光仍在尸体身上,他道:
“他们身上的腥气异常浓厚,阴冷,不是活气,是死鱼的腥气。”
慕歌稍稍睁眼,道:
“大鱼出海,商船都被撞碎了,海里多少有些鱼会被殃及的。”
许山君犹道:
“不对,无论落难的是人还是鱼,死的时间都太短了,阴气不会这么重的,他们身上的阴气是沾染上的,游离在外的,并非他们本身的。且这些阴气过于阴冷,浑然不似阳间之物所有,所有者该是身处深地的死物。”
慕歌越听越不懂,可他心中犹是一惊,不自禁放下捂住两只眼睛的双手,简而概之,道:
“海里面有鬼啊?”
许山君微微点首,道:
“不仅有鬼,而且,依本君所料,那些冲撞商船的大鱼并非活鱼,是鱼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