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裴翙压在身下的蔺允叠睫毛颤颤,眼皮不安地跳动,揪着裴翙衣襟的双手死死不松。
整个人都微微地哆嗦,她害怕。
她这十几年从未经历过如此惊险之事。
裴翙刚回府那天遭遇的刺杀虽令人心有余悸,但事后回想起并未感觉到太多的恐惧。
因为当她知晓发生何事时那场刺杀就已经结束了。
而现在不同。
她是清清楚楚知晓自己正在遭遇着什么。
等同于死刑犯眼睁睁等待着自己被处死,想逃又不知如何逃。
箭矢不停地从屋外飞来,她被惊得又往裴翙怀里缩了缩。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忘记她一个劲儿朝人怀里拱的人是她最恐惧的裴阉党。
人一旦面临生死危机,就算她身旁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她也会牢牢地攀上他。
因为那个人是救命的唯一稻草。
看着身下拼命往自己怀里钻,浑身颤抖到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的小娘子,裴翙暗自叹了口气。
一边拎起她躲避箭雨,一边厉声对她说:
“快松手,找死吗?”
藺允叠的身子绵软无力,她没被他拎起,整个人瘫在地上。
怕他不管她,她只得圈住他的一只腿。
裴翙正要上前寻武器,见腿移不动只能拔出地上深入花砖的箭,横着朝势如破竹射.来的箭雨挡去。
蔺允叠的身子整个靠在他腿上。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双腿紧绷的肌肉。
她自动屏蔽了他警告的话。
现在这个情况,他有时间嫌弃厌恶她,不如多杀几个敌来得重要。
她不会松开他,因为她要活命。
她要是真松了他,就算他良心未泯不弃自己,他也抵不住两个人所面临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
还不如挤在一堆,这样他的战火只需集中就行。
而且,藺允叠的肌肉已经僵了,不听她使唤了。
她不敢看四周乱飞的箭矢,只能埋头盯着完全嵌入花砖的箭头。
这花砖本硬,能将箭直挺挺射入其中武功不可谓不高。
这要是射到人身上,怕是不死也要废。
这么一想,藺允叠更圈紧了还在奋力作战的裴翙。
裴阉党断案杀人,手段残酷,武功料想也是顶尖的。
要不然岂不随时要担心被人报复一命呜呼。
她圈他一只腿他应该也能有应对之策吧。
再说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今天这场大规模的刺杀是冲他来的。
她身份要是暴露了,第一个杀她的应该是她圈着的这个人。
她是受了他的连累,她这么做也没什么错。
藺允叠渐渐恢复了些力气,虽不能松开他,但帮他一二还是行的。
她也学他去拔那些箭,只不过她力气太小,拔了好一会儿才将箭拔出。
然后她将自己的帔帛撕成一条条短布。
三支箭为一捆捆了起来,递给裴翙。
“阿郎,你试试,力道应该会比刚才好。”
裴翙低下头瞟了她一眼就拿走她手中的箭矢朝前方射去。
这一捆箭果然威力强大,抵挡了方才数量四五倍的箭矢。
他又趁机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蕴含思量。
藺允叠还在不断地拔箭,捆箭,不知疲倦地重复这一流程。
有的时候捆绑不当,锋利的箭头划过她的手腕掌心,她却未皱一下眉头。
此刻的藺允叠手上的动作不停,心里也一直转动着心思。
这刺客方才最开始的箭不仅朝她的方向而来,也从各个不同方向而来。
力度大小不同,射的远近也不同。
看身旁神情紧绷的人就知道他们水平不低。
可他们若要杀人,应该集中箭力瞄准一个方向而去,但他们并未怎么做。
她猜想,他们应该是为了保险起见,用力道不同、方向不同的箭将裴翙范围三百六十度的活动范围射死。
这样无论他左躲还是右避,他的轨迹都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他逃不脱。
毒!真是毒啊!
藺允叠额上渗了点点汗珠。
她原以为裴阉党就够可怕了,没想到更可怕的是跟在裴阉党身边所带来的一系列刺杀。
大理寺卿、叛帝投敌,怎叫人不生妒,不生恨。
裴翙手中不断向扔射着箭,嘴里喊着:
“不要绑了,你速度太慢了,直接去拿剑!再不松手,我们就一起入黄泉!”
藺允叠被他一吼,渐渐松了手。
原来他是嫌她拖后腿不利抗敌而非是矫情嫌弃她。
“快去,在罗汉床边的架子上!”
她咬牙站起来,可谁知脚卧麻了,踉踉跄跄了一会儿。
这时,四支箭从她背后直直朝她射来,她浑然不觉。
裴翙转眼一瞧,手中的箭瞬间转变方向去抵那几支箭。
但只打下了一半。
眼见余下的两支箭要射入藺允叠背后,他生生用一只手接住了。
同时,新射的箭朝他而来。
“噗”的一声,箭没入他的胳膊中。
藺允叠听到声响回头一看。
裴翙受伤了!
他与她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藺允叠顾不得箭雨会否会击中她,迅速跑到内室拿起架子上的剑,不,抬起剑。
她手中的这把剑是玄铁制的,很是沉重。
她懊悔为什么从小不跟着阿耶练点拳,只知道把自己养胖。
射来的箭渐渐减少,力度和准头也大不如前,想来必定是在外面受了阻。
看来,半臂那个满脑袋只想着娶娘子的蠢货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这回一定要好好罚他。
要不是半眉在盯着葫洲的动静,哪由得他吃饱饭不干正事。
不过这次,那个老匹夫是下了狠手的。
“咻”。
又来了,不过没等他出手,一道剑光闪过,那犀利的箭被玄铁剑拦住。
拿剑之人的气力明显不敌那箭所带的残力。
剑与箭相击,却也只将箭打偏了,那箭又插.入了花砖。
裴翙看向来人。
她发髻凌乱,一缕青丝直接贴在她圆润的面颊上,眼角水润微红。
是用尽了力气的模样,她还在喘气。
“阿郎,属下救驾来迟,还请……”
“出去!”
半臂推开门一只脚还未踏进就被厉声呵斥,他只得立刻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下去领五十军棍,罚俸半年!”
半臂铿锵道:“是”
他没走,闻到房中传来的血腥味,心下一急:
“阿郎,属下立马去请郎中来为阿郎治伤!”
裴翙拒绝了:
“不必。”
半臂听令,灰溜溜地走了。
阿郎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握紧了拳,今天情况如此危急,他却耽搁了时间未能及时营救阿郎,真是该死。
内室没有任何声响,裴翙望着罗汉床上的躺着的小娘子,眉头渐渐拧起。
她这身子还真是弱,挡了一箭就昏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只怕光顾着长肉了。
他的视线从她那张圆润的脸往下移,脖颈、锁骨、……咳!确实有些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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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翙没有再看下去,又将目光移回那张脸。
她那双杏眼紧阖,睫毛卷曲,嘴唇嘟起。
让人想起树上还未熟透却极其可口的酸果。
一口咬下去恐怕要汁水四溅。
突然间,床上的人儿腿一颤,眉头紧皱,好像做了恶梦一般。
裴翙低头去握她的脚踝想将她的腿展直。
他隔着袜尽可能不触及她。
可即使如此手上人肌肤的滑嫩还是传达到了他手心。
一股酥麻瞬间从手心延伸到胳膊,他立即松了手。
眉头拧得更紧了。
藺允叠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藺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
她一睁眼发现自己在赶往天道寺的路上。
马车跑得很快,路上很多碎石,她被颠的一震一震,胃里翻江倒海。
是了,就是那天。
她记得从藺家出府后,只有刚开始的路程还算平稳,一旦出了葫洲后车夫驭马的速度就大大提升。
她问他为何,他只道法师危在旦夕,是阿耶吩咐的。
现在细细想来,那个马夫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一来,阿耶阿娘不敢将她的命交到一个寻常小厮身上。
藺家抄家的消息一旦传出,小厮就知道她是个漏网之鱼。
万一向官府透露以换取钱财,那她难免性命不保。
二来,马夫将她送达天道寺后就消散无踪。
她醒后曾问寺中法师和香客是否见过送她入寺的人。
谁知竟无一人见过,连她是如何被送入禅房的都不知道。
甚至才知道禅房中有她这个人。
这些足以说明那马夫绝非等间之辈,无声无息之间就避开所有耳目。
“送我回去,我要回藺家!”
藺允叠直接掀开帘子取下头上的钗子狠狠向马夫的脖颈刺去威胁他。
她本以为她这一击算是出其不意,马夫就算有功力躲过也应该慌乱。
可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眼神空洞无神,像俱死尸。
此刻,马儿突然发疯,不要命地往前跑,四个蹄子都要起飞了。
藺允叠不自控地后仰到马车中,马夫早就被颠下车。
前路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那截悬崖很可怖,崖口呈锯齿状,大大小小落石四散,诡异十分。
藺允叠怕极了,她赶紧向前扑去用力去拉那缰绳,想要悬崖勒马。
可缰绳随着马儿颠簸,她根本抓不住。
她的手不停去够,恍惚间,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
她下意识收回手一看,是一块玉佩,上面好像刻了纹,那纹好像还挺特殊,奇形怪状的。
不等她细看。
“啊……”
“啊!”裴翙捂着自己的脸迷迷糊糊地望向踹他一脚的那人。
小娘子身子抖动了一下,眼皮也开始颤。
他以为她要醒了,立马起身背过身,她可真是会挑时候!
过了几息,身后还没有动静传来,裴翙才默默转过身一探。
又继续睡了!
那人儿翻了个身正对他,那只踹掉了鞋的脚搭在他的衾被上,死死将衾被圈在腿中。
裴翙低叹一声,这是个什么习惯。
他走到床边瞅了一眼她的睡颜,确定她在熟睡不会突然给他一脚,他才移到她腿边。
将她另一只鞋脱了下来。
那只鞋还不及他的手掌大,小巧又乖软,倒是适合在手中把玩。
他的目光又移到藺允叠脸上,准确来说是唇上。
她那唇瓣撅翘起,很是引人注目。
他不知为何喉咙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