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你便来书房替我磨墨。”
!!!
这句话一出口,藺允叠就呆住了,漂亮的双眸撑得鼓鼓的,本就圆滚滚的眼睛此刻的弧度更是到达了极致,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好似下一秒就要拔腿开跑。
她又着肉粉色缠枝襦裙,脑袋还毛茸茸的,一眼望去,当真是极其水灵可爱,比软乎乎的狸奴还要乖巧。
裴翙看着心头不自觉一紧,倒是跟从前一样惹他喜爱。
不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从前只是喜欢逗她,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现在的喜欢是想把她藏起来让她的眼中再无旁人。
呆住的人儿心里像是策过万马。
去他书房!
给他磨墨!
他房里的小厮那么多,竟没一个能伺候的吗?
她不能去,也不想去。
她要是去了就意味着十天中至少有八天都待与他同处一室,而且还不限时间。
她发现了,他是真的很爱生气,心眼小,一个不注意就能让他垮脸。
她可以想象,她去了之后,不是被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冻死就是被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吓死。
这么一想,藺允叠委婉地拒绝他:
“婢子不敢违抗阿郎的命令,只是婢子不擅此道,从未干过这般精细的活儿,恐污了阿郎的笔纸,误了阿郎的大事。”
裴翙露出一声冷笑,眼神直直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个洞。
“从未干过?那你平日写薄账时都是谁给你磨的?”
遭!
忘了这一茬了。
虽说管事是可以指使通文墨的婢子做事,但她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这种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她磨墨可是一把好手,连阿耶可都赞不绝口呢。
藺允叠指甲掐进肉里,手心冒了冷汗,颤颤巍巍圆道:
“婢子的意思是婢子虽不擅长磨墨但还是略通皮毛,能应付日常,可……”
“可幼童也不是一下就能走得好的,总要经历摔、跌、爬、站这几个过程,怎么幼儿都能学之事你就学不得?”
“只要潜心向学,没人不能做,你说对吗?八娘子。”
翙落随性的眼神在她面上,慢悠悠地对她说:
“再说了,你误不了我的大事。”
那眼神藺允叠看懂了,她能在一旁磨墨想必那纸上也只是些寻常的事宜,真正的大事她根本就不可能在他身旁。
藺允叠暗自翻翻白眼,当谁想知道不成!她又继续找借口:
“可婢子自小身体娇弱,同时担两份工恐两头不能兼顾,万一出了纰漏婢子虽万死难辞其咎可阿郎的损失却……”
“十倍工钱。”
藺允叠一下懵了,瞳孔微微放大。
从前一月二两,现在一月……二十两!
“我不会要求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你尽可按原来的节奏做账房的工作。”
“下午,每日下午戌时,你来就行。”
藺允叠有些心动,虽然她已经有两箱财宝,但银子谁会嫌多啊!
况且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藺家满门冤屈的洗刷哪一步不需要钱。
只是她有些疑惑,为何裴翙执意要她来?
面前高她一截的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原先我屋里的人走了,我急需抓个人补上,而我的寝房只有你来过,与其接纳一个新的人不如就你,八娘子是个有眼界识时务的人,相信你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藺允叠突感,这钱还真是不好赚啊,万一他的什么秘密泄露了,这个锅岂不得她背?
但话到这份上了,她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因为他的眼神不是商量而是不容拒绝。
“婢子遵命。”
*
二管事听闻藺允叠得罪阿郎的消息,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臀一下子抽动了,数日里阴鸷的目光也染了些笑意,简直大快人心。
报应!报应啊!那个小贱蹄子终于死到临头了!
得罪裴翙,她又无人撑腰,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场。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遍体凌伤、奄奄一息的小贱蹄子,最好将狱里十八般酷刑全都赏给她。
他倒要看看,那时的八娘子还会不会伶牙俐齿、胆大包天,竟然怂恿阿郎刮他的权。
后厨烧火的秃驴自上次差点将二管事的权分出去,回来后就挨了罚,一条腿被打断,但他终于被注意到了。
他密切关注着八娘子的行踪,一查探到她去了刽院他就悄咪咪地派了个小厮跟着,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厮说她是去挨罚的。
他一听到嘴角就开始上扬,回来呈报于二管事。
“你速去查探她的下场,看看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还是被关到牢里受尽酷刑!”
秃驴领命,“是。”
他偷偷眯眯眼,他一定会好好表现,将功折罪,争取为自己谋个好差事,如此方对得起他那一条断腿。
“记住,给我看清了她血肉模糊狼狈不堪的模样,回来一字不差地报给我听!要是有机会……给我狠狠地教训她!”
二管事一脸狞笑,皮肉皱在一起,好不骇人。
枝园。
浴斛中泡着个肌肤光滑白皙的人儿,发丝簪了起来,露出天鹅一般细长的脖颈,锁骨被水雾覆盖,上面零星几点朦胧的细珠。
藺允叠搓搓身上的汗水和血腥气息,这些都是在早晨在刽院沾到的。
她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去裴翙的书房为他磨墨,以他那脾气,她必须将自己身上混杂的气味洗净,否则他一个皱眉,遭殃的就是她。
至于磨墨这件要事,她只需收敛几分,不让今日的谎言漏出破绽即可。
说起这事儿,藺允叠感慨,当初可是颇为曲折。
她幼年三四岁时可好动了,经常在阿耶怀里蹦跳,阿娘在一旁给阿耶磨墨,她一个巴掌伸进砚台里,沾满了黑汁的手学着阿耶在纸上画,耶娘们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信笺废了,他们皱眉头跟她生气,她却咯咯地笑,十分喜欢他们这副吃瘪的表情。
到后来大些了,她开始启蒙了,起初耶娘手把手教她,她觉着新奇,一连几天都抱着那方砚台玩,身上的襦裙全脏了,却也没有学出个什么名堂。
幼童的喜欢来的快去的更快,不出一个月,她就彻底厌了,每次磨出来都拧在一块,不是水样状就是干巴巴拧成一坨。
耶娘劝她不要灰心,她却说什么也不要再学,她自以为有些天赋在身,算盘拨的那么好,如何能接受那墨被她磨成那个鬼样子。
本来藺允叠磨墨的水平就该到这儿了,可谁也没想到竟有意外出现。
藺家来了个小郎君,藺允叠第一次知道讨厌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用核桃将他砸出血后被耶娘骂了一通,将她关禁闭半个月。
她泪珠在眼眶滚动,嘴巴一撅气呼呼地对耶娘道:
“关不关禁闭有什么区别,反正我都出不去!”
耶娘被这句话一噎,愧疚地相互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气氛凝滞,小郎君出来解围:
“此事就此作罢吧,八小娘子还小,我这伤无碍的。”
“不用!不用你假惺惺!我不出门就是!窝在我闺房就是!我也不食东西!不沾水!耶娘更不来看我就是!”
“届时,我就会变成一根瘦骨头,耶娘就再也不会嫌我重了!”
藺溪和白氏对望着皱皱眉。
小郎君疑惑地问道:
“八小娘子是想学道家辟谷修行吗?”
藺允叠没好气地瞟他一眼,什么屁股,那叫腚!没文化。
他继续说:
“不过这番做法可不太有效,我朝佛教盛行,要不直接建个庙堂,每日对着佛祖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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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三跪九叩,如此方显诚意。”
藺允叠一听就怕了,虽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她听懂了要她念经这几个字,她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念,还要又跪又叩,那她的腿岂不是要青紫,她不要。
“哼,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如你所愿,我变主意了,我会每日食好睡好,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两个大人相视一笑,散了这场闹剧。
藺允叠说话算数,当真把自己关在院中不出去,不去找阿姐们荡秋千,也不去找阿兄们要零嘴。
一到夜晚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数星星。
她知道,阿娘昨日夜里又来帮她掖被角了,今日的糕点也是阿耶送来的,祥云坊的东西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到。
“小小姐,快过来看看,阿郎和娘子又给你送了一副字,这回是阿郎亲自提的呢。”
藺允叠在阿耶的书房待惯了,知晓墙上的有好些字,那些都是阿耶的最爱。
也是阿兄的最爱,她问阿兄为何爱它们,他们说阿耶的字在整个葫洲都是十分有名,多少文人雅士想求一副挂在家中,但阿耶都没给,连他们也没有。
她想起阿兄的话弯了弯唇,不过她可没这么好哄。
她凑近仔细看那副字,她还是没鉴赏出什么特别的,随口一夸。
“今日的墨倒是磨的好,阿耶下笔流畅许多,这字仿佛都游走跃然于纸上。”
婢子们突然禁了声,一个个埋低了头。
藺允叠感到奇怪,便朝她们望去。
“你们这是作甚,难不成这墨有何特别?”
婢子们不敢说,藺允叠越发肯定其中的问题,肉嘟嘟的腮帮子一鼓。
“看你们副害怕的表情,难不成不是墨的问题而是磨墨之人的问题?“
婢子们跪了一地。
“是桃院那个人?”
藺允叠看到她们慌乱的神情就知道猜对了,她瞬间拧紧了眉,这是他磨的墨?
她都磨不好他又凭什么!
藺允叠又将目光移回字上,良久。
她抱那副字回屋了。
不就是磨墨吗?谁不会啊!
只要她想,她一定做得比他好!
当日夜里,闺房的烛火燃到深夜,余下禁闭的日子里皆是如此。
解禁后,藺允叠专门挑了个小郎君也在的日子,趾高气昂地说要跟阿耶露一手,眼神却盯向断眉郎君,刚想冲他翻白眼就被他一个眼神吓得憋回去了。
她的小脚丫子忍不住后退一步,眼睛心虚地眨了眨。
待他抬起脚跟去书房时,她后知后觉有些丢脸,她默默哼了哼,她迟早会将他赶出府,看他怎么嚣张!
藺溪惊呆了!
他沾着墨下笔那一刻就已经感知到不同了,稠薄有度,色泽鲜亮,笔流顺滑。
他哈哈大笑,当即赏了藺允叠一方珍藏的砚台,望她继续努力。
藺允叠也笑了,对称的梨涡闪现,得意洋洋地朝那小郎君炫耀。
小郎君无甚表情出口的话却炙烫:“八小娘子笑的可真好看,即使没了两颗牙。”
藺溪率先拉起了警戒线,一把抱住藺允叠,他怀中的女娃娃最爱美了,掉牙后有段时间都不开口,后来哄好了她掉牙这事就成了府中的禁忌,提都不能提的。
果不其然,藺允叠气的跳脚,当即就要挣脱怀抱去推搡小郎君,他动也不动,凭她如何挥舞都触碰不到他。
这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感觉让还是幼童的藺允叠十分气愤,她的珍泪不停地掉,藺溪又哄了好久才停歇。
往事如烟云,化成一粒粒砾石,被碾碎后消散无踪。
夜色初显,玄铁兵还未在整座裴府巡视,藺允叠走在园中,她白日里总是匆匆忙忙经过,许是现下沐浴完心情放松,她将目光放到了府中的布局上。
她望着高高的府墙,总觉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