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屋中。

    外头树枝上的蝉唧唧地叫,三声短一声长,掩盖了正泡在浴斛里娘子小声啜泣的声音。

    藺允叠湿漉漉的眼眶里弥漫着水雾,兴许是浴斛里的蒸汽进入双眼,也许是觉着害怕和羞耻。

    她的泪滴一颗一颗,隔一息就要掉一颗。

    像是夏日清晨池里荷叶上的露珠,轻轻一碰就顺着叶子上的纹路滑落。

    她的双眼都红肿了。

    藺允叠重重摩搓着自己,大腿、手臂,尤其是后背,都快抓出血了。

    她将自己完全浸在水中,任由涌动的水流肆意冲刷自己。

    从方才回来的路上到现在,她脑海中全是裴翙掐拧脖颈,撕扯她衣裙的画面。

    他血腥又暴力。

    将她的襦裙撕成条,她不能示人的娇嫩肌肤无情地暴露在他眼前。

    她的廉耻使她反抗,她的恐惧使她服从。

    虽然裴翙未碰到她,可带给她的害怕一点也不少。

    那时的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整个状态完全不对,双眼猩红,周身青筋四起。

    吐出的气息也是极其沉重。

    看上去像是失了魂一般。

    藺允叠不敢再去回想。

    虽然她不知道裴翙为何要撕扯她的衣物,但看他今晚掐着阿苏模样,她确信他不近女色是事实。

    阿苏脱了衣裳站他面前他都未曾软过手。

    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残酷狠厉的一面。

    掌握世人生死薄的裴阉党,果真名不虚传。

    藺允叠哭够了后心里就开始发颤。

    裴翙那么厌恶女子,今日不管有意无意或是中了什么邪。

    他总是看到了她的后背。

    虽然是此事与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他事后清醒,回想起来不会迁怒于她吧?

    她一定要离他远一些,规规矩矩,不能惹他的厌,否则阿苏瞪大双眼,绝望倒下的场景就是她的后果。

    藺允叠望了一眼甩脱在一旁的襦裙,上头沾了些许红色的汁液,是裴翙的印记。

    后背,臂膀都有。

    本就艳的襦裙现下更像是被血水浸泡了似的,在暗色中越发令人心颤。

    *

    几天后

    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康阿婆的女儿阿苏死于非命,在水中被发现,捞上来是整个人光.溜溜的,引得众人尖叫连连。

    这事儿原本除了康阿婆在意,哭天喊地地求裴翙做主之外本该无人理会。

    可阿苏的死实在蹊跷。

    她这幅光.裸的样子明显昭示了某些不寻常的意味。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为何会整张面孔溃烂,七窍流血,脖颈上还有一道深深的指印。

    像是被人下了毒药。

    康阿婆一见这场景,整个人像是疯癫一般,抓着个人就辱骂、栽赃,要他赔命。

    最后骂着骂着就昏过去了。

    藺允叠心里一阵后怕,这事儿估摸着就是裴翙的手笔。

    他的处理方法就是这样吗?

    “她没有死”的意思只是那时她还未死,不是他不杀她。

    藺允叠琢磨半天,冷汗都竖起来了,裴翙真是心眼小手段辣。

    看来他是真的很恨女子那般不着衣物地近他身。

    藺允叠裹了裹衫裙,她今日特地穿得厚了些。

    一是为了遮羞。

    昨晚入睡后,她梦到自己总是光.裸着出现在裴翙面前。

    她怕极了。

    但无论她拾着裙子怎样遮挡,那些衣物还是东一件西一件自己滑落。

    最终她的身子依旧毫无保留地展示于他。

    她醒来时额头冒汗,脸皮红得烫人。

    她顾不得夏日的炎热,只能裹些秋日的衣裙来遮挡她那股羞耻感。

    二是为了避免惹裴翙的厌。

    距离上次他给她放的两天假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藺允叠早该去他书房但最近几天他都未归府。

    一直到今天,他回来了,按理说,她要去办差了。

    经那日掐脖一事,藺允叠算是把裴翙的底线摸了个大概。

    他平日里多是冷着脸,自傲矜贵,对任何人或事都是有种轻蔑与无视。

    脾性不好,喜发怒发疯,但他不是纯粹的疯子,很少会罚重刑。

    可一旦触碰到他的底线。

    比如,坏了他洁身自好的清誉,他的怒火就令人难以承受。

    藺允叠不稀罕他的清誉。

    为了以防万一,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部分正常范围的锁骨。

    她也是以此来告诉裴翙,她对他绝对不存在任何不正当的心思。

    她不会如阿苏一般做出那般难以启齿的举动。

    此时的裴翙正看着书案上的公文发愣,从那天夜里他回来之后,就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白日里还好,总归只是发愣,出去杀几个人精神就回来了。

    可一到夜里,他就难受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他眼睛闭上没多久,那日小青梅光洁白嫩的身子就一个劲儿往他脑里钻。

    他只好借着公务来将那些画面驱赶,他累得倒头就睡,但奈何睡梦也不放过他,他不停地入梦。

    梦中又全是她的影子。

    她的双肩,她的后背,她的腰窝。

    都是未遮掩,明明白白向他敞开的。

    裴翙每每醒来时面上都覆有细细的汗珠,甚至有时被褥还莫名湿了。

    就像那夜,他拿着她的帔子一般,不受控地难受出声。

    可说难受,貌似更多的事是一种……

    欢.愉。

    一种令人欲罢不能,渴求更多的欢.愉。

    他不解,却不排斥,甚至于他隐隐还有丝丝期待。

    他从前也有过那种反应,但那只是一种自然的生理现象,他并无快.感。

    可如今不一样,他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不一样的感觉。

    前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终于知道前几次那种痒的来源于何处。

    表面是来自身体的痒,可究其根本是源于世人皆所求的,欲。

    藺允叠能自由出入甯园是甯园下人众所周知的事,因此她这次来,他们并没有阻拦。

    她离书房越来越近,步子也越来越小,那日的恐惧感又逐渐层层冒出。

    她来到屋外,先是紧了紧衫裙,再轻轻敲了一声。

    裴翙没注意到,依旧沉浸在那团难解之谜中。

    藺允叠屈了手指,又敲了两声里头的人才应声让进。

    她低着头做足了礼数小心翼翼地朝圈椅上的人走去。

    她先是行了礼见无人应答,又将目光移到她的差事上。

    藺允叠稍稍撸起袖子,看着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快拧成团了,她拾起砚滴,往里头再滴了几滴水。

    她正拿起墨条伸到砚台中开始磨墨时。

    裴翙瞳孔倏地放大。

    他望着视线中突然冒出的那只玲珑白皙的手吓了一跳。

    这瞬间,他恍然如梦,心里咯噔一跳,有些分不大清此刻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这只手与梦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她会力软筋麻地攀附上自己的胸膛,摩挲着那儿,引得他的心怦怦跳得用力。

    她也会游走在他的身体各处,慢慢悠悠地画圈圈。

    他数次试图阻止那只手,但每次都让那如泥鳅一般滑的手逃过。

    裴翙此刻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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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了错觉。

    仿佛这只正在不停转圈的手如梦中一般即将要覆上他的身子。

    他想要制止她,不想让这只手再继续为所欲为。

    他快准狠,伸出手擒住了那罪魁祸首。

    藺允叠正在划转的手突然被捉住,她立刻抬起眸子望向他。

    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裴翙终于捉到了那只狡猾的手,邪魅一笑,松了身心。

    藺允叠不知他怎的又像那夜一样,那时又耻又惧的记忆瞬间回溯。

    她的双眸渐渐覆上薄雾,眼尾染上点点红。

    “阿……阿郎?”

    这句带着疑惑、惊讶和畏惧的颤抖声音使得那噙着笑的人陡然一顿。

    她会说话?

    梦中的她从未开过口,只会用身子一直无声撩拨他。

    裴翙感受到他手中圈着的人微微动了动腕子,是排斥的动作。

    “疼。”

    藺允叠皱皱眉,他力气大,那细细的腕子被他圈得已经发红。

    裴翙这才下意识松了手,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小青梅。

    他恍惚地眨眨眼睛,望向来人。

    没错,是真实的她。

    眼神闪躲,无辜的神情中夹杂着惧怕,细看还有些委屈。

    他的小青梅从不会主动接近他,更别提亲近他,与他有肌肤之亲。

    裴翙瞥过视线,清清嗓子。

    “八娘子有何事?”

    “来为您磨墨的,前几日您不在府里,今日您在,婢子就来办差了。”

    裴翙听到这话缄默,他这几日有意不回府就是因为怕见到她,引得他的症状更严重。

    她倒好,自觉得很,他才回来她就巴巴地赶来了。

    良久,他才开口:

    “听说你会做凉水绿豆?”

    “啊?”

    藺允叠眨着微微湿润的睫毛发出惊讶的声音。

    每次他的关注点都好怪异。

    又说凉水绿豆作甚?

    她点点头。

    裴翙垂了垂眸,转了转扳指。

    “近日天气炎热,身子有些暑热,八娘子可否屈尊去后厨做些?”

    “可婢子厨艺不甚佳,做出来的吃食恐阿郎不好入口。”

    “无妨,不是我吃。”

    藺允叠尴尬地眨眨眼皮,眼珠微微转了转。

    她领命,正抬脚下去做时,裴翙叫住了她。

    “现在太晚了,明日再做。”

    藺允叠沉重地止住步子,其实她宁愿下厨,与炊烟打交道总比与他待在一处轻松多了。

    至少不会被无端地扒衣服。

    裴翙又开始批看公务,她只能乖乖立在一旁重新拾起墨条磨了起来。

    她磨得很认真,一圈一圈仔仔细细,仿佛她的世界中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砚台。

    正在审阅文章的男子察觉到身旁人的心思不仅不在他身上,更像是完全无视他一般。

    他皱皱眉抿了唇,手中的动作逐渐放慢。

    他用余光看向忽视他的人儿。

    只见她一脸的恬静,没有害怕恐惧的情绪,余下的只有乖巧。

    像狸奴毫无防备露出柔软脆弱的肚皮那般。

    裴翙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日白皙光洁的后背和凹陷的腰窝。

    他吞吞口水,身下又开始躁动。

    “下去吧,今日用不着你。”

    藺允叠的手停住,这句话十分悦耳,但她并没有像从前一般喜形于色,反而波澜不惊。

    这风口浪尖的,还是不要再惹风波。

    她走后,假装处理事务的裴翙立即停了笔,又一直愣着,接着又入了梦。

    醒来时一如往常,他焦躁地捂了捂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