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洛里恩已经住进白盔堡将近半个月了,但还是第一次敲响希瑟书房的大门。
“请进。”
希瑟的书房门口并不像王室和大多数贵族一样有卫兵把守和通告——这是很合理的,显然,任何妄图从正门刺杀屠龙者的刺客都是不自量力的白痴。
瑟洛里恩推开厚重的橡木门,除了希瑟之外,房间里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位是胡尼,希瑟年轻的书记官,瑟洛里恩先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胡尼有着橄榄色的皮肤,嘴唇上方留着两撇又卷又翘的小胡子,说话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比划,长相上不太像是典型的北境人,瑟洛里恩认为他至少有一半海外血统。
另一位他并不认识,是个中等身材,钢灰色眼睛的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硬挺的宽下巴上留着一圈斑白的短胡须,右侧的鬓发因为烧伤的疤痕秃了一小块。
“瑟洛里恩?”温和的微笑并没有完全掩盖希瑟眼底转瞬而逝的惊讶,“难得见你来这里找我……这是胡尼,你应该已经见过了。这一位是比约恩,埃达城的视察官,负责税收和治安方面的事务。”
“亲王殿下。”两人同时向他问好。胡尼一如既往地有些局促,比约恩则表现出了与年龄相符的沉稳——税收和治安都是一座城市的命脉,他多半是希瑟的心腹大臣。
“很高兴见到你们,二位大人。”瑟洛里恩礼貌地应道,“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什么。”
“无妨,都是一些不太紧急的工作安排。”希瑟说,“比约恩、胡尼,你们先退下吧。”
其实瑟洛里恩不太介意有人在场,虽然他还没做好和凯洛家族的政治中坚力量接触的准备……政治总是很麻烦,他对人生的愿景只有吃饱穿暖和一座大藏书馆而已——当然,最好还要有一个家。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瑟洛里恩清了清喉咙:“我在餐桌前听见你和伊薇特小姐在讨论南斯特流通的假银币……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找到更好的专家,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预期,即使希瑟不相信他的自荐,他也不会有所埋怨——假如你唯一尚存于人间的兄弟是个不折不扣的弱智(而你死去的老爹也不遑多让),难免会让别人对你也抱以怀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对此表现出了相当慎重的态度:“请先坐下吧。”
说罢,希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铁盒,随着她的动作,铁盒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她打开盒盖,里面是十几枚银币——真假先不论,瑟洛里恩一眼就看出里面有几枚损值了的残币。
“我近来确实在为这件事而苦恼。”希瑟说,“这些都是伊薇从南斯特带回的样本,请随意检查,想带回去看也没关系,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喔噢,这可是真是让人……意外。
想要不感到受宠若惊实在是太难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少得先做出点成果来证明自身的能力呢。
“这么轻易就相信我真的好吗?”瑟洛里恩半开玩笑地说道,“说不定最后我只能告诉你‘上面的浮雕很漂亮’呢。”
“我不会质疑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是否具有智慧。”希瑟莞尔,“许多事情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何况,以你谨慎的行事风格,若是没有八、九成把握,大概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
他的脸颊浮现出些许红晕……怎么能有人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同时,还对自己周围的人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实在太不公平了!
瑟洛里恩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盒子里的钱币上——大部分都是崭新完好的银币,不过拿起来掂量一下就能察觉到不对劲,这些银币比它们应有的分量要轻。
那几枚残币倒是真的,但因为面积缩水了一圈,已经失去了作为货币的价值,只能送回铸币厂重新进行熔化和压铸。
“情况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这是利用汞齐镀银制造出来的假银币。”
“汞齐镀银……”希瑟沉思片刻,“光从名字来看,应该有用到水银吧?”
“没错,将熔化后的白银和水银混在一起后,会形成一种膏状的银泥,也就是银汞齐。”他解释道,“将银汞齐涂抹在打磨光滑的铜芯上,然后进行加热。水银受热后会蒸发,这样就在铜芯表面留下了银镀层,用模型进行压铸后就形成了假银币。”
“……看来除了铜的产地之外,水银的来源也是一种调查方向。”
瑟洛里恩从铁盒里捡出那两枚残币:“大部分的镀银材料都是从正规的银币边缘铰下来的……我猜南斯特市面上流通的残币也变多了?”
希瑟凝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想要减少残币出现的概率,可以考虑在钱币边缘压一条脊线。”他用指甲比划了一下,“这么做的话,人们看到钱币边缘的脊线消失了,就能分辨出这是残币了。”
“原来如此……真是绝妙的主意。”她面露了然之色,“谢谢你,瑟洛里恩,你的建议我会铭记于心的。”
“礼尚往来而已。”他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颈边垂下的缎带,胸口依然能感受到当初得知真相时的震惊——她居然把母亲的遗物送给了他,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描绘这份心意,“另外,假银币上的浮雕已经非常接近真银币了,两者几乎只有重量上的差别。我想伊薇特小姐的推测可能是正确的,有铸造厂的官员私下窃取了官方的压铸模具用于造假。”
“我明白。”希瑟慎重地答道,“过几天我会亲自去一趟南斯特,调查当地的情况。”
听到她要出远门,瑟洛里恩倏地愣住了:“去南斯特……是像伊薇特那样出门一周左右吗?”
“不,我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根据情况的复杂程度,可能两周到一个月不等。”
两周到一个月?可是——可是他们结婚都不到两周!
可能是他一时没能控制住表情,希瑟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瑟洛里恩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性而羞耻——他确信对方此刻绝对洞悉了他的想法。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瑟洛里恩早就不止一次领教了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他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尽管空虚的阴影正在蚕食他的心脏:“祝你一路顺风……”
希瑟没有即刻回答,良久,她似是试探性地问道:“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南斯特。”她补充道,“那里是北境较为富裕的城市之一,拥有整个王国最大的不冻港——奥罗拉港,即便入冬,航运也十分繁忙。集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秋冬季节的景色虽然比不上盛夏,但也颇值得一看。”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是吗?听、听起来不错……”
“除此之外,南斯特的领主埃蒂安·马尔尚伯爵祖上来自南方,对新教非常虔诚。相比埃达城,那里的教会更接近王都的规格,我想你应该会喜欢那里的。”
瑟洛里恩对于教堂和修道院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他确实想去埃达城以外的地方走一走,更别说还是与希瑟同行了。
“如果我离开了,就意味着伊薇要留守在埃达城。”希瑟说,“我知道你和伊薇暂时还没有找到某种……更加和谐的相处方式。留你们在城堡里单独相处,可能会是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尽管我相信你们的关系会慢慢亲近起来,但未来还很长久,不妨将这样的机会留待日后。”
啊哈,这可真是一个奇妙的误会——虽然希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但经常把引发变化的起因搞错,这可能是他妻子身上为数不多的缺点(以及诸多有趣之处)之一。
在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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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瑟洛里恩,你应该告诉希瑟,其实你和伊薇特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当然也称不上很好,除非伊薇特也让他踢一脚)。这是你身为丈夫的义务。
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悄悄蛊惑着他:你是应该告诉她,但为什么不等你们从南斯特回来以后再说呢?真相又不是奶油派,晚几天是不会让它变质的。
最后,某种不可言说的私心战胜了道德感,让他聪明地选择将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好啊!”
“那就再好不过了。”希瑟面露微笑,“你是想坐车去,还是更想骑马?”
瑟洛里恩耸了耸肩:“显然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毕竟他没有自己的坐骑——除非他对黎塞留的坐骑贝阿德进行一番不道德的强取豪夺。
“如果你想骑马的话,不如直接去城外的育马场里挑选一匹?”
“……可以吗?”
“当然。”希瑟回答,“如果你想的话,今天下午我们就可以出发。”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她都没有上过他——呃,他是说他们还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夫妻,她就已经送给了他爱丽诺尔夫人的缎带和一匹马,还允许他自由使用一个超大的藏书馆和一间颜料供应无上限的画室。让人不得不好奇,一旦他们……咳咳,圆满了之后会是什么样。
希瑟·凯洛确实是一诺千金的。午餐结束之后,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散步消食,随后便坐上马车前往育马场——准确来说是他坐上了马车,希瑟则骑着贝斯特拉紧跟在马车旁边。
透过车窗,瑟洛里恩大多数时间都只能看见她深色的斗篷、皮革材质的护胫和靴子上的银色马刺,不过他还是觉得这身骑装相比领主的华服更加适合她,更有屠龙者的英姿飒爽。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马中女王”贝斯特拉。
贝斯特拉是一匹高大的红骝色战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小跑时步态十分优雅。它的马衣并非寻常的亚麻或棉布材质,而是用羊毛织成的厚毛毯,彩色的毛线组成了凯洛家族的精美纹章,边缘留出一圈绒花,厚实而温暖,仿佛一件披在女王肩头的斗篷。
瑟洛里恩对马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但贝斯特拉的美丽还是让他不由得期待起来:“所以你对育马场里的马儿有什么推荐吗?”
听到他的询问,希瑟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有……事实上,对于你的坐骑,我已经考虑了一段时间。”
这个“一段时间”听起来可不像是几小时前才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你其实可以直接问我的,对吧?”
她低声道:“我甚至不确定你喜不喜欢骑马,毕竟你一直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而仅仅是在我所认识的贵族中,就有人很讨厌马,认为它们是一群又脏又臭,还会咬人的怪物。”
瑟洛里恩确实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不是对于马,而是对它们的亲戚毛驴,因为他小时候被驴咬过,这股厌恶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后来发现它们有多么美味。
“所以,你心里早就预定了一匹似乎很适合我的马。”他努力把话题扭了回来,“为什么你会觉得它适合我?”
闻言,希瑟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容中罕见地带着狡黠的意味。
“很难用言语形容。”他的妻子语气轻快地回答,“但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想起了你。”
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愉快的心情,贝斯特拉的步伐也变得更有活力,几步便跑到了马车的前方,让他来不及继续追问。
瑟洛里恩坐在马车里静静思考了许久——刚刚他算是被戏弄了吗?如果是的话,照理说他应该有点羞恼才对……但事实是,瑟洛里恩感觉脸上有点发热,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呼,幸好他是马车上唯一的乘客,若是有其他人在场,肯定会觉得他是一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