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瑟洛里恩在城堡的走廊里瞥见某个娇小的金色倩影时,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来到北境之后的好运已经彻底用完了。
他这几天已经过得足够糟糕了,才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火上浇油,最好趁对方还没发现他……好吧,她笔直地向他走来了,不幸的一天从早晨开始。
“瑟洛里恩殿下。”伊薇特并未像往常一样戴着微笑的假面,而是神情微妙地打量着他,“您今天披散着头发呢。”
“这是因为……”真相是,他一想到那条缎带最初可能是给塞德里茨准备的礼物就忍不住反胃,但这种理由又不可能对伊薇特坦诚相告,只好含糊其辞道,“突然想换一下心情……”
闻言,伊薇特脸上露出了某种古怪的表情——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这个表情,但有那么一瞬间,瑟洛里恩莫名感觉她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就好像她知道他今天没有系缎带的真正原因。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伊薇特在某些方面或许很有才能(她确实很擅长让别人如鲠在喉),但她又不会读心术,不可能知道他的心中所想。
好在伊薇特也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自然而然地另起话头:“如果您接下来没有什么急事的话,不妨和我一同散散步?”
尽管她的语气完全称得上和善,瑟洛里恩的本能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话虽如此,这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同行,也许他能借此机会缓和他们之间尴尬的关系……
最终,瑟洛里恩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离开主堡之后,他们在后花园蜿蜒的小径上走了一会儿。瑟洛里恩基本只是在跟随伊薇特的步伐,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他平日的活动范围有限,不太熟悉白盔堡的整体布局,埃达城前天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此刻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皑皑白雪,他一时间竟有些辨别不清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恸哭声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瑟洛里恩抬起头,望见远处半截的焦塔,才意识到他们来到了白盔堡西北角的嚎哭塔。
嚎哭塔前方就是凯洛家族的墓园,因此路边种满了梣树。不知是季节的缘故,还是当年龙焰燃烧时污染了土壤,这些树木看起来都很萎靡,绿叶上泛着紫黑色,树枝好似枯萎般地蜷曲着,犹如将死之人的手指。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沉重,让人喘不上气。
哈……此时此刻他身边唯一的同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就在他心慌意乱之际,伊薇特莫名停下了脚步,低声道:“殿下,您与家姐已经结婚将近半个月了。”她如渡鸦般嘶哑的声音与嚎哭塔凄厉的呼啸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当然,我承认有些问题直到现在才问确实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瑟洛里恩忽然感觉膝盖一痛——伊薇特猛然对他的右腿用力一踢,不同于柔弱的外表,此刻她迅猛得像是一只野猫。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不受控制地屈下膝盖,差一点摔倒在地。下一秒,伊薇特就紧紧扯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上拽。
“告诉我!”她冲他咆哮着,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怪诞故事里的沼泽巫婆,“你上过其他女人没有?”
瑟洛里恩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什么?!”
“快点说!”伊薇特厉声道,“别妄想能蒙骗我,告诉我实话!”
“没有!”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被她扯下来了,还有——天呐,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小刀,她什么时候拿着它的?
“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吗?你他妈都十八岁了!”伊薇特的刀刃紧贴着他的皮肤,一阵冰冷的刺痛蔓延开来,“向你们的天父发誓你还是纯洁之身!”
“我发誓……”即便是性命攸关的情况下,被迫向别人坦诚这种事情还是让他脸颊发烫,“我还是……处子……”
伊薇特冷哼一声,终于松开了他的头发:“最好是这样,我姐姐可不会屈就其他女人用剩的货色。”
随着小刀的威胁离他远去,瑟洛里恩才勉强找回了一点呼吸的节奏。他惊魂未定地站起来,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直至他的心跳声不再急促到仿佛随时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发根被撕扯的疼痛依然残留在头皮上,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划伤,伤口很浅,但已经渗出了血珠:“你的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伊薇特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将小刀收回袖子里。
瑟洛里恩火冒三丈,但他很难不注意到对方在这件事情上所展现的娴熟:“你……不会平常也随身带着小刀吧?”
伊薇特瞧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回答:“是又怎么样?”
听见她如此理直气壮,瑟洛里恩一时有些哑然:“真是个疯丫头……”
“我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
“我也不指望你在乎。”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只要你以后别来找我麻烦就行了。”
瑟洛里恩弯腰揉了揉刚刚被伊薇特踢中的地方,按压时依然能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啧,一定留下淤青了。
“真亏你还能表现得那么轻松自在。”他试探道,“难道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希瑟?”
伊薇特冷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是无备而来?这里寂静无人,除了树上的乌鸦,还有谁能为你作证?而我只要抠一下嗓子就能吐出血来,等到了姐姐面前,究竟是谁告谁的状还不一定呢。”
瑟洛里恩不禁被她的无耻震惊了,但对方很快又摇了摇头:“骗你的。姐姐对我的本性了如指掌,不管我干出多么出格的事情,她都不会感到意外。假如我们两人同时告状,她一定会选择相信你。”
呃,这确实……咳咳,很有说服力。
“当然了,姐姐也不会真的责罚我,顶多让我给你道歉,然后罚我禁足一段时间。”伊薇特继续道,“反正我本来也因为养病经常待在房间里,这点处罚对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你可真是……”他本想说“臭不要脸”,但还是在中途改了说法,“好心态啊。”
然而诡异的是——在经历了适才惊悚的小插曲后,瑟洛里恩本该对她敬而远之,但当他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居然意外地感觉他们的关系好像没有过去那么紧张了。
“最可怕的事物是未知”这句话果然不错。相比之前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在伊薇特彻底暴露本性后,他反而能够以更加平和的心态看待她了。
“所以……你特意引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个?”瑟洛里恩有点不能理解,“可是我和希瑟结婚都快半个月了,无论你对我是否满意,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了,现在问这种问题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伊薇特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他猜这应该类似于一个翻白眼的动作,只不过是贵族的优雅版本。
“你最好别误会什么,我对你从不满意,只怪姐姐在这方面太不挑剔了。”她没好气地说,“而我今天单独找你出来,也不是为了对你怎么样,只是想检验一下你是否有资格得知一部分真相。”
瑟洛里恩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刚刚猛踢我的右腿,扯着我的头发还把刀横在我的脖子上,你管这叫‘不是为了对我怎么样’?!”
伊薇特依旧把他的抱怨当作耳边风,自顾自继续道:“你是不是看到了那幅肖像画?”
闻言,瑟洛里恩忽然感觉很生气——甚至超过了不久前他指责伊薇特莫名其妙发疯的时候。
他语气僵硬地回答:“无论我看到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不管你当时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它们都是错误的。”伊薇特双手交叠在胸前,“姐姐对那个贱人一点留恋也没有。”
“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塞德里茨·欧根。”
……好吧,虽然希瑟对于妹妹的事情一向很盲目,但有一点她没有说错,这个疯丫头确实对谁都这样。
“那幅画至今还留在画室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姐姐把它忘了。”伊薇特眉头紧蹙,“你们南方人总是喜欢想当然,仿佛毒龙一死,北境就会自然而然恢复到鼎盛时期一样。实际上,那时的情况比你们想象中复杂得多。”
她原本苍白的面颊因为怒火而通红:“有不少家族拒绝向姐姐效忠,哪怕他们曾是父亲忠实的封臣,哪怕姐姐当时已经用屠龙的功绩证明了自己。一些领主表示只要姐姐找一个丈夫共治北境,他们可以选择让步……哼,他们居然认为这能被称作‘让步’。还有一些则干脆起兵造反,企图成为北境的新主人。”
“不仅如此,当时北境还有的三分之一领土落入了萨迦里人之手,更不用说那些在龙焰中化为废墟的城镇和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了。毒龙劫结束后,姐姐又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收复失去的领土,将萨迦里人再度驱逐至边境线外,打败一个又一个妄图挑战她权威的反叛者,亲自说服那些温和的反对派认可她作为继承人的资格,其余时间则一直致力于民生的恢复。”
其实南方——尤其是王都对这些情况并没有伊薇特说的那么无知。
瑟洛里恩曾在王宫的藏书里读到过相关记载:有十一位公然反对希瑟继位公爵的领主组成了一个联盟,自诩为“正义者之矛”。希瑟在与领主联盟对垒时,最知名的战绩是在一周之内接连攻陷了三座城堡,史称“碎矛三连捷”。
不过,相较于战场上的荣耀,书中对于她在征战开始前的描述则要简略得多——“在毒龙劫的浩荡结束后,屠龙者希瑟最初对于北境的统治并不顺利……”,就这样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希瑟·凯洛当初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这五年来,姐姐一直过着殚精竭虑的生活,就连思念父母和哥哥的时间都很少,更别说是塞德里茨了。”伊薇特说,“那根缎带当然也和他毫无关系。绿色象征着葡萄叶和橡树,是我们的母族蒙哈榭的代表色——蒙哈榭家族经营着整个王国最好的葡萄酒庄。事实上,这条缎带是母亲的遗物,而你竟然敢把它和塞德里茨联想到一起,简直是罪该万死。”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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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瑟洛里恩不由得愣住了。
看见他的表情,伊薇特嗤笑一声:“话说回来,你居然能把青色和绿色搞混,这种水平就别妄想学绘画了。”
他有些心虚地咕哝:“青色不就是蓝绿之间的颜色吗……”
“那也轮不到塞德里茨!”伊薇特反驳道,“你怎么不想一想我姐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红发碧眼是凯洛家族的典型特征。”
瑟洛里恩无言以对……坦诚说,现在回想起来,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有点蠢了。
虽然对方始终对他冷嘲热讽,但他还是主动表示:“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但同时他也怀有困惑,“不过,既然你这么不满意我成为你的姐夫,为什么还要主动帮我呢?”
这一次,伊薇特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解释道,“是因为布琳迪丝女士……不光是今天的对话,在婚礼结束后假装生病,接着以工作为由出远门,留给你和姐姐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些都是布琳迪丝女士的要求。”
这么说来,他们结婚后的第一天,餐桌上确实只有两副餐具。
希瑟右手边的座位曾经是属于伊薇特的,而以白盔堡仆从的细心程度,不可能忘记准备他的那一份,显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结果,只是……他没想到会是布琳迪丝,毕竟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热衷于这种事情的类型。
“所以布琳迪丝女士为什么要帮我?”
“谁知道呢?”伊薇特说,“别看布琳迪丝女士面上那么严肃,其实她一直很关心我和姐姐,尤其姐姐她还……”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她忽然停了下来。
瑟洛里恩用这辈子最充满好奇心的表情盯着她看,但后者无动于衷:“总而言之,布琳迪丝女士似乎非常看好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说罢,伊薇特沉沉地叹息一声,仿佛已经厌倦了他的愚蠢,尽管他们的对话(不含暴力的部分)才进行了不到一刻钟。
“退一万步来说,纵使我对你百般不满意,也必须承认你有一个不可或缺的优点,那就是你没有许多男人自以为是的臭毛病。”她说,“你应该还没有蠢到会以为自己是塞德里茨之后唯一想要接近姐姐的人吧?”
呃,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为了避免招致更多的嘲讽,瑟洛里恩摆出了虚心求教的表情。
“虽然姐姐并非传统意义上人们所青睐的那类女性,但她毕竟是北境公爵——整个王国最富有权势的女人之一,仅次于英格丽姐姐。有了利益的驱使,自然会有人冒险行动……当然,实际情况比那令人作呕得多。”
“在塞德里茨可耻地背弃了家族间的盟约后,有不少贪图权力和财富的家伙,妄图凭借自己的‘男性魅力’征服姐姐,以为姐姐因相貌问题而受到非议,又刚刚被另一个男人抛弃,内心一定非常空虚,假若他们愿意施舍一点爱,必然能让她为之倾倒。”
伊薇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仿佛随时准备从袖子里掏出小刀,割开那些人的喉咙——瑟洛里恩对此并无异议,并且在精神上支持她,前提是对方别把他当成迁怒的对象。
“真是一群十足的蠢货!”她怒骂道,“姐姐当初宁可向其他家族宣战,也不愿意屈从他们‘找个丈夫共治北境’的要求,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骄傲?可惜姐姐的性格太过宽容,只是对他们小惩大诫,他们跟当初那些胆敢背叛凯洛的家伙一样都该死!”
说着,伊薇特看向了他:“瑟洛里恩,虽然你体格文弱,称不上是合格的战士,对色彩也不敏感,似乎很容易胡思乱想,想的多半都是错的,还长了一张狐狸精似的脸……但只要你还保留着这个优点,就不算是一个完全失败的丈夫。”
短暂的沉默后,他眨了眨眼睛:“呃……你不会在等我感谢你的称赞吧?”
“哼,我不在乎。”伊薇特呼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外面这么冷,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表示同意。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瑟洛里恩还是坦然地向她表达了谢意。
“不是为了你刚才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他强调道,“是为了……可以说是一切,无论是今天的对话,还是几天前你为我和希瑟所做的事情。”
“是为了姐姐,没有你的份。”伊薇特也强调道。
虽然她这么说,瑟洛里恩还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近一点了,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说服对方把希瑟右手边的位置还给他……
另外,他还想了解一下她和雷蒙德爵士的感情进度如何——是的,他知道伊薇特和雷蒙德爵士已经订婚了——感谢他重要的情报来源,习惯对他人坦诚相告的藏书馆员蕾贝卡小姐。
假如这位小姨子能一满十六岁就嫁出去,他愿意在婚礼上用鲁特琴为他们弹奏一支爱情的小曲。
“另外……”他尽可能友好地问道,“以后我能像希瑟一样叫你伊薇吗?”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