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这头海棠敬完了婆婆茶,刀莲生扛起犁铧要下田。
白氏和曹秀珍都拦着他不让出门,尤其白氏心疼儿子才新婚,非要他在家待上个两三日,跟海棠两个培养夫妻感情,也是想让他趁机歇一歇。
儿子长年累月在地里干活操劳,难得偷下懒。
她自己则带着两个女儿赶忙下地干活儿去了。
刀莲生拗不过母亲,只好把犁铧放回牲畜圈,闲待在家里。
他一大早已先把灶屋那口大水缸挑满,然后又挑水给牛洗了澡,牛圈也清扫干净了。
挑水、扫牛圈是他每日清早起来必做的家务活儿。往日的话,做完这些,除开吃饭,他就几乎全天都待在地里了。这冷不丁要他在家闲待着,又是大晴天,还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坐立不安。
抬眼看见西墙上那根麻绳上挨着挂着两张土布帕子,就又想起了海棠说要绣朵花遮住新帕子上烧的那个破洞的事情。
新的洗脸帕现在挂在绳子上,想来她已经把破洞补好了。
海棠此刻不在屋内,刀莲生鬼使神差,立刻起身走到西墙下,抬手把那块洗脸帕抓在手里,迅速翻看那破洞处。
下一秒,他的黑脸膛黑了一分。
只见帕子上,海棠用红色棉线奋力把破洞洞口周边的经纬线往中间拉扯,最后扎了个小揪揪出来……
这就算把洞补上了??
你这是把洞堵上了还差不多!
抖开看看,这张帕子更皱了,因为破洞那里给缝在了一起,还是拉扯都扯不平整的永远皱在了一块儿。
所以,你要用这块帕子,是不想自己拙劣的绣活儿献丑于人吧?
门口的石阶上响起重沉的哒哒的脚步声。
刀莲生慌忙把帕子重新挂在麻绳上,假做去拿旁边墙上挂着的一把锯子。
锯子长久没用,已经有些生锈了,该打磨一下了。
这下想起有活儿干了。
没想到,一想到有活儿干,马上就又想起另一件活儿。
昨晚母亲说牲畜棚里有张破凉床,要他找出来修补一下,晚上好搭个舒适的床铺出来。
这时,海棠趿拉着一双大木屐从外头跨进堂屋来。
她去灶屋拿了把高粱杆做的小扫把和竹篾编的撮箕来,想把堂屋的地扫一下,尤其是火塘周边,不是草木灰就是木柴屑。不打扫一下的话,就会沾在鞋底上带走,最后弄得到处都是草木灰。
木柴屑也是个麻烦事。
她穿着鞋倒是不怕,只是刀家人白日里不爱穿鞋了,个个光着脚板到处走动,又习惯光着脚上坡下地干活儿。
那木柴屑极易插进肉里,伤了脚,好一段日子别想再下地干活儿了。
这地方的医学水平估计糟糕,卫生环境也堪忧。若是得了破伤风,更不得了,会死人的。
火塘又是个大家爱围聚的地方,所以最好及时清扫一下。
海棠专注地清扫着火塘周边的草木灰和木柴屑,她没注意到刀莲生立在昏暗的墙边角落,一双深邃的眼追着自己。
不,确切的说,是追着她一双白生生的脚看得入迷。
她小小的一双秀美的天足钻在木屐里,全靠鞋头那两根麻绳套住。木屐太大太长,鞋底板的后面大半截都拖着走,每走一步她都不得不抬高脚才能不在地上拖出很大声响。
刀莲生不动声色欣赏完,心头不禁盘算,正好他要修补凉床,到时候砍竹子的时候尽量挑根粗大的,顺便就给她做双木屐。
刀莲生把生了锈的锯子重新挂回墙上,大步跨出堂屋。
海棠这时候才发现他,喊了声:“喂,你去哪儿?”
刀莲生一心想着修凉床、给她做木屐,充耳不闻,下了地坝,就钻进圈棚里。
他在成堆的柴草和杂物中将那张破凉床找了出来,扔在院坝中。
看看那破损的地方,用不了多少篾条,砍一根竹子回来就可以了,费不了多少工夫。
回头看看圈棚,刚才翻找凉床的时候,旁边立着打谷子要用到的竹围遮,他记得似乎也是坏了的,一直没时间修补。
反正现在多的是时间。
刀莲生于是又钻进去把那围遮拿出来,解开腰间捆的谷草绳子,把卷起来的竹围遮展开一看,果然坏了一处,也得重新划点篾条来修补一下了。
得,这下活儿是越想越多了。
索性,趁着这几日在家,就把家里的农具都找出来修修补补好。
去年秋收后,农具收起来统统堆放在牲畜圈里。经过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一些农具生了锈,还有的缺口断齿,有的把手坏了,要磨一磨,修补一下,该换的换,该补的补。进入夏天,农活只会越来越多,马上,它们就又要派上大用场了。
另外,刚才看见海棠手里拿的那个撮箕也破损了,重新再编一两个给家里用。
有事情做了,刀莲生干劲儿十足。
先去牲畜棚里把所有破损的农具都翻找了出来,丢在院坝里。
今天阳光明媚,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
这一番翻找,刀莲生热出了一头汗不说,还沾了一身灰尘、蛛网和柴草屑。
他进堂屋去拿帕子洗脸,见海棠正趴在地上,对着他——不是,她对着堂屋门撅着她那个圆俏的屁股,努力往火塘里猛吹风。只是因他进门就看见她撅着她的圆箩兜,不免心旌摇曳。
海棠在学着把火塘里的火烧起来。她要烧壶开水泡茶。
中午婆婆和两个妹妹从坡上回来吃午饭,肯定头一件事情是口渴想喝水。她得先烧好一壶开水,把茶泡好,放凉了,她们回来就正好喝。
看见刀莲生,随口又道:“你进进出出的,在干嘛哩?”
被问到,刀莲生莫名起了做贼心虚之意,他移开眼,快步往西墙跟儿下走去,对海棠压根儿不理会。
海棠还在后头说:“喂!你帮我把这火生一生呀,太难弄了。”
闻此言,刀莲生反而像做贼被抓包了似的,大步走到墙根下扯了自己的洗脸帕就逃也似地出了堂屋。
这下引起了海棠的好胜心。
她想,许是因着昨晚上叫他把床铺搬来搬去的事情,刀莲生才这么不待见她。
但是海棠就是有本事叫你不得不理她。
第一招,缠。
海棠这头把火塘的火生好后,铜壶的水煮上,没事可做了,她开始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刀莲生身后了。
他进灶房她也进灶房,他去堂屋,她也跟到堂屋来。他钻进牲畜圈去找东西她也跟着钻进来。偶尔给他搭把手,帮忙扛一扛农具,拾掇拾掇堆积如山的柴草。但大多数时候她一脸的稀奇,好像纯粹就是为了看稀奇的模样。
第二招,问。
她常指着不同的农具向刀莲生问东问西。
“这是什么呀?这么大一个盆子,洗澡用的呀?”
刀莲生若不回答,她会一直自言自语地自个儿在那嘀咕,越说越离谱、荒诞,配合她拉长的、拔高的惊叹词,荒诞不经得叫刀莲生都听不下去了。
你听她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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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哇塞,这么大个洗澡盆,肯定不是一个人洗澡用的。咦?难不成是一家子一起洗澡用的?妈呀,你们这里洗澡是这种风俗吗?那多难为情啊。想一想那情景,男的女的脱光了在一个盆里……哎呀,鹅的个天惹,你们这里的习惯跟印度阿三一样叫人大吃一惊!”
刀莲生:“……”
印度阿三也是跟他们碧约寨的人一样,是比汉人少很多人口的异族人吗?
“啧啧,这也太不讲究了。”她嗟叹,“昨天堂伯娘教育我的时候,说得那样严肃端庄,这也不行,那也要注意。我还以为你们这里挺传统,挺含蓄,没想到,啧啧……不过,你们是不是不经常洗澡啊?看这盆到处都是灰,多久没用了?哇哦,你们不会是一年才洗一回澡吧?”
“我原来就听我爹娘说有些山里人因为水难弄,一生才洗三次澡,一次是出生的时候,一次是成亲的时候,最后一次是大限的时候。天惹,简直无法想象那些人身上会有多脏,味儿有多重。唔,我知道了!难怪你们这里的人穿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蓝色。这两种颜色的衣服不显脏。衣服上还要绣那么多艳丽的花样儿,多半是为了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好叫人不注意身上的味儿。唉,有那绣花的功夫,经常洗澡,洗得香喷喷的不好吗?还不容易生病……”
刀莲生无语极了,只好说:“拌桶。不是洗澡盆!”压制住她越来越不像话的打胡乱说。
“哦,拌桶是干什么用的?”
刀莲生学乖了,马上回:“打谷子、做红苕粉的。”
“哦。我们那儿农村都不用拌桶,我们用机器脱谷穗,也用机器做红苕粉,省时省力还不占地方。——哈哈,这玩意儿好像猪八戒的钉耙啊,我还没见过诶。它叫啥来着?”
“就叫钉耙。”
“呃。那,那它能干嘛?不会是用来打妖怪的吧?”
“……平整田地。”
“哦,整田我们那儿也不用这玩意儿,也用机器,省时省力。——咦,这个长得像钉耙的低配版我知道诶,抓耙儿嘛。跟我们那儿的一模一样,也是用竹子做的。但我们那儿人用这个打妖怪……”
刀莲生明显愕了下,还真打妖怪?
他不禁抬头去看海棠,观察她神色有几分真。
且听海棠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有一回我去下乡姥姥家,姥姥他们村有个混不吝的男人,青天大白日的一早跑出去,对老婆说是上坡掰包谷,结果是溜到隔壁寡妇家跟人睡觉,被他媳妇儿捉奸在床。他媳妇儿就抄起把抓耙儿追着那对狗男女追打了十几条田坎,他家大黄狗也汪汪汪的追着一路叫了十几条田坎,全村人都笑死了,哈哈哈哈。对了,你们这里抓耙儿是用来干嘛的?”
刀莲生:“……”
果然是胡诌的,不想理她了,怕她再说出些叫他脸红耳赤的事情来。
他提起水桶把各样农具冲洗干净,晾晒在地坝里。
但是他心里十分艳羡她说的那个机器,居然能有那么用处,就跟骡子一样能干。
海棠又发现了一样她没见过的农具,抓在手里冲他扬了扬:“这是嘛玩意儿呢?干什么用的?”
刀莲生坚决不再理她。
一个晌午,回答她这、回答她那,他嘴巴都说干了。
这些都有什么好问的?每样工具做出来,必然是有用处的。没用处,费那工夫干什么?
他只想听她说话。
她说话不着调,东拉西扯倒是有趣儿,他爱听。
如果她不问他问题,他想他可以听她说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