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霎时间,一猫一怪物同步动了。
在意识到眼前的狸花猫已经无法说服的瞬间,小山般的笞虫仰天一声咆哮怒吼……扭头就跑!
是的,不只有狸花猫知道什么叫该放弃就放弃。
它甚至没有做任何挣扎尝试,毫不犹豫就是怂,急速缩水成一道纤细的影子,猛地向着天台的边缘蹿去。
它当然明白,恐惧来自生命自保的本能。因此就算这个该死的怪猫再怎么笃定,一旦双方迎面对撞厮杀上,面对自身那庞大可怖的体型时,对方多半还是会下意识地产生一丝不确定。
只要把虚张声势坚持到最后一刻,那种生死间对半开的大恐怖,就是它翻盘的绝杀机会。
可为什么要赌这种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赌对手最后的一哆嗦呢!
笞虫狂奔着,在心里悲愤大骂:我要是有这么勇,当初面对列车玩家们时早就扑上去,被打成两块小饼饼啦!从心,保命的第一要义就是随时从心!
“——喵!”
一阵破风声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叫袭来。
笞虫猛一激灵,它此刻拟态出来的是一只黄喉貂,速度非常快,论战斗力其实连小型的獐子、猕猴之类都可以捕杀,扭头对付一只狸花猫完全不在话下。
但,试试就逝世!笞虫绝对没忘记后面的那厮还能变人,对自己还表现出了匪夷所思的熟稔,甚至连笞虫的能力都盲猜了个七七八八。天知道那是怎么办到的!
好在问题不大,只论跑路保命,笞虫自问还从来没有失手过。只要能跑出天台,等它随便往楼下哪个房间一钻变成个塑料袋,天王老子来了都再难把它翻出来。就算是这只猫也……
咦,后面怎么不追了?
已经一只脚踩到天台外微凉的空气中,冷不丁没有听到乔瑜继续追赶的脚步声,笞虫下意识愣了一下,扭头回看。
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块在它眼中快速放大。
“啪!”
坚硬的手机正中鼻梁,黄喉貂眼神迷离泪光闪现,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人形的乔瑜拍拍手,把刚才抡圆的胳膊缓缓放下。她三两步走过来,把“暗器”收回口袋,顺手就揪着黄喉貂的尾巴倒提起来,阴险眯起眼。
“——姓名,品种,哪来的?”
笞虫开始装死,身形则进一步变幻,从黄喉貂缩水变成了不足巴掌大的老鼠,再变成蟑螂,最后十分无辜纯良地变成了一只拖鞋。
很遗憾,不管它怎么变,乔瑜始终攥着它不放手,脸上挂着冷笑。甚至面对乱蹬腿的蟑螂时她也依然舔了舔嘴,一副随时乐意把它嚼成渣渣的可怕样子。
笞虫是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
到现在它都没搞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笞虫当然不至于还天真地觉得眼前的少女是那个被它骗得团团转的笔友林巧莉。可这就是它想不通的地方。
这个不好惹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她是某个没见过的玩家吗?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从上次副本中幸存下来的漏网之鱼?可自己确实没见过、更没得罪过这莫名其妙的恶猫啊?
心里泛着苦水,笞虫已经拿好了主意,决定就当一只弱小无助的哑巴拖鞋。它要一直拖延,拖到乔瑜失去耐心。
等到乔瑜气急败坏,试图把它烧掉剪碎,它就会捧场地一声惨叫,然后很自然地悄悄变成一缕灰烬、一簇熄灭的火苗,甚至是一根掉落的猫毛,在空气中随风而去……
没有人会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刻,怀疑这么顺其自然的发展。
等它跑路成功,它绝对不会冒险回来报复,更不会再让乔瑜知道任何它还存活在世的消息。
这,就是笞虫必胜的逃生绝技。
还别说,乔瑜的推测很对,笞虫确实是依靠恐惧的力量来制造幻觉的。它可以拟态出曾经见过的事物,目击者越是深信不疑越是畏惧,它的幻觉就越真实,甚至可以直接借假化真。
方才它变成的小女孩,就是照搬列车上一名玩家的形象。至于它拿来吓唬人的那个小山般的血肉怪物,也是之前副本里切实存在过的前一任boss,就死于玩家们的手下。
——只是笞虫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挺唬人的大家伙是个“弱者”。谁能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坑露了马脚啊!
不过即使如此,乔瑜再怎么神肯定也猜不到,它的能力对“恐惧”的需求有多么宽松……笞虫的心头闪过一丝得意。
“是啊,哪怕是胜利后陡然放松,那一瞬间产生的后怕和侥幸,当然也算是恐惧的范畴。”
也就是这时候,乔瑜低下头,突然幽幽说:“我本来是真没想到,你都这样了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动能力。还是你会跑啊。”
笞虫:“……”它呆滞了。
乔瑜的话它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但它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尖叫。
“别问,我就是知道。”乔瑜说,她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商量起来:“要不这样,我重新问,你答,回头我给你一个痛快。”
四目相对,感受着乔瑜传递过来的平静情绪不是作假,笞虫心如死灰。
狸花猫可怕的眼神告诉它,如果还负隅顽抗,哪怕它是块脏抹布,这恶猫也不介意一点一点嚼碎了咽到肚子里,保证它一根线头都不会遗漏在外。
乔瑜现在确实很平静。
或者说,有点麻木。
笞虫当然不知道,就在刚才乔瑜其实又死了一次。
说起来很黑色幽默,在方才的死亡经历中,乔瑜对着手里的“拖鞋”进行了一番毒打,在确认手里的这玩意儿拒绝沟通坚持装死后,她就顺手从口袋里摸了个打火机,看着火焰把这破拖鞋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几分钟后,确定这个折腾自己好几回的怪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乔瑜就拍拍手,打算下楼回公司。
虽然没能问到关于列车的更多信息,也没搞清这怪物的始末,但好歹危机是解除了,乔瑜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反正她自己有真车票,回头慢慢研究呗。
这么想着,毫无防备地,乔瑜往裤兜里塞手机的手指就碰到了一样东西。
凉凉的,皱皱的。是那张从林巧莉手中没收的假车票。
“……可是,怪物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它变出来的假车票还在?”
下意识摸着上面脏兮兮的纹路,乔瑜也不由动摇了一下。
带着胜利太快造成的空虚,乔瑜犹有余悸,脑海里就闪过之前被同化污染的惨烈场景:“难道我猜错了?”
就是这个短到来不及细想的念头,潜意识仅仅不安了一秒,乔瑜就被假车票再次坑害,一下畸变嗝屁了。
诚实地说,直到此刻,乔瑜才算是完完全全认识到了一项非凡的能力运用起来能有多么阴险。
哪怕是乔瑜能够死后重来,也免不了因为一开始不熟悉就结结实实死上两三次,又因为之前屡次死亡的阴影,潜移默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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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深了某些可怕印象,形成了某种顽固的“知见障”。
在办公室再次惊醒的瞬间,乔瑜是真的浑身冒汗,开始怀疑自己所有的推测都是错的,是对方故意布下的误导陷阱。
——毕竟这种自以为掌握规律消灭了怪物,扭头在角落里,却发现怪物阴笑着又死灰复燃的桥段,可是每个经典恐怖片中必备的。而结局也必然是无人生还。学做人的乔瑜曾经看过不少,实在很难忘记。
她都打算收拾收拾,扛着各位同事们赶紧跑路了。
好在,乔瑜毕竟是只黑狸花。
众所周知,狸花猫都是宁可一头撞死在南墙不回头的倔牛,黑狸花更是犟种中的犟种。
在短暂的后怕、怀疑、反思、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乔瑜认真想了想,索性抛弃理智,只摸着良心庄重问自己:“是我错了吗?对方就没有一丁点可疑吗?”
来到这个熟悉的领域,乔瑜的脸色和体温就一下稳定了。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别人的问题!好好的猫怎么会错呢?之前的推测肯定全对!所以肯定是这丫装死!
就这么无比跳跃,没有讲任何道理和逻辑,乔瑜愣是离奇地得出了正确答案。
“当然,如果你还是坚持不说……”此刻抓着破拖鞋,乔瑜真心诚意,觉得不能再为这倒霉玩意儿读档一次了,不行就拉倒。她记仇。
“说!我全交代!”笞虫声嘶力竭。
“姓名,品种,哪儿来的?”
它回答得飞快:
“我叫笞虫,是上次副本里残留下来的一只炮灰怪物,能力是真实幻觉。出生刚两个多月,贪生怕死不敢惹玩家,就躲起来一直到现在。
至今作案五起,一共是两只狗一只鹅一条小鳄鱼。现在的梦想是早点拥有一张车票,也能上车入队,以后就不用担心有玩家杀个回马枪过来砍我!”
乔瑜冷笑:“那你跟林巧莉是怎么回事?你骗她来是打算干嘛?吃人?”
笞虫:“啊?”
它突然愣住了,认真地疑惑了几次,有点怀疑人生。
过了一会儿,它不太确定地重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毕生经历,从会说话的拖鞋变成了会说话的青蛙,盘腿坐在乔瑜的掌心,似乎是觉得这样更方便思考。
半晌,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笞虫仰着那张绿油油的冤种青蛙脸,先问了一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问题:
“说起来……为什么我现在还能随便变形,你到现在对我都有点潜意识的恐惧吗?不是,我就搞了个书信交友诈骗,有那么恶劣吗?”
乔瑜也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了一种荒诞又滑稽的预感,声音莫名小了一些:“那你骗林巧莉到底是干嘛?”
笞虫迷惑了:“我想要真车票啊。”
它挠着头,声音也渐渐自信:
“我一直在跟她说列车的事情,努力还原出了列车的场景,又把之前副本里的boss复原出来……我还给了她一张车票,这样一来,我只要突然把她吓个半死……她一惊,恐惧爆炸!不就相信我的车票是真的了吗?我就能凭空骗出一张真车票,现场印票成功!”
乔瑜:“?”
笞虫:“?”
大眼瞪着小眼,乔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问:
“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林巧莉突然看到你变成大怪物以后,确实信了。但她信的方向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