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9
    半个时辰前。

    北邙山的山路过于幽深,姜时愿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微弱的烛光刚碰到烛芯,倏然耳旁传来如冬雷般阵阵的轰塌声,她错愕地抬眼望去,正是观音庙所在的方向。

    刹那间,那山顶微弱的火光也浑然消失不见。

    观音庙出事了!

    姜时愿怀着这份忐忑马不停蹄地赶往山顶,等赶到观音庙之时,宏伟庙宇已经倒塌,还未正式步入庙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铺面而来。她心中暗感不妙,吹灭灯盏,走入一片狼藉的观音庙中。

    庙内,本该流芳百世的佛墙壁画化为了齑粉,地砖千裂百缝,每踏进一步都感觉头顶上东倒西歪的庭柱岌岌可危,细细的砂砾从上方倾倒下来。

    她不敢忘记白无常的交代,迫切地想找到沈氏余孤的尸体,遂寻着血腥气步步深入,倏然脚底似乎被一截微凉的软物绊了一下,错愕地向脚底扫去,竟然是只血手从堆叠的石壁下伸出来!

    从血手的皮色、温度来看,应是男子且刚死没多久,难不成这具死尸就是沈氏余孤?

    姜时愿推开石壁,同时月光也得了空隙扑洒进来,一点点照亮石壁下惨不忍睹的尸体。

    只不过死尸不止一具,竟足足有三具,一男一女一老者。男尸是那具血手的主人,四肢似是被利刃大卸八块。卧在旁边的女尸,怀中抱着断弦的琵琶,纤细白嫩的脖颈糊上一层浓厚的血色。而最惨的还是那具老者双眸圆瞪,不肯合眼,死不瞑目。

    而观音庙内处了这三具尸体,她再无找到第四具。

    奇怪。

    这三具死尸显然都不是沈氏余孤,倒是更符合白无常口中的三名顶级杀手。

    那沈氏余孤的尸体去哪了呢?

    一轮月光扑洒在她脚下,而她心思杂乱,出了观音庙便再没有心思看清眼前路,更没注意到前方一位墨绿锦袍的男子捂着胸口,拾阶而下。

    猝不及防间,姜时愿倏然撞进一个满是清冷的怀抱。

    月光下,两颗心脏隔着慰贴的布料,笃笃直跳着。

    错愕之际,姜时愿抬眼向上扫起,青年在月下发丝如墨,面容清疏,风光霁月。那一双映着月色而清越的瞳眸是她见过最为有神且富有诗意之景,就连他微微颦眉都能如此好看,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姜时愿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如今心中却取不出一词来描绘今夜所撞见的男子。他生得太好看了,出尘如谪仙,不,谪仙并不准确,那双绝无仅有的眉目只能让她乱想到《志怪录》中摄人心魄的艳鬼。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慢慢浮上一层红润。

    她是爱美之人,可还是生平第一次看个男子,红了脸。

    真是不争气啊。

    那位男子好似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竟然还站稳的气力也没有了,虚弱地伏在姜时愿的肩头,汗珠凝在他的下颌又一路滑落在姜时愿的锁骨中。而他显然也没放过姜时愿,似要让她也感受到他的痛楚,急促而温热的鼻息似有节律地呼出在她白玉的肩颈之上。

    又是亲密的接触,又是这旋昵的氛围,又是这惊人的美色,暧昧的旋昵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地蔓延。比起坚定的心智,姜时愿的生理也有了作答,耳户燥热不止,而男子鼻息喷洒之所在,更是泛起湿痒之意,酥酥麻麻的。

    姜时愿侧过脸,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千斤顶’,却被那位他一把擒住皓腕。

    这才感受到,他的掌心极为寒凉,而他的身子正如沸水般滚烫,这半严寒半酷热的体征,极为怪异,似是身中剧毒....

    “公子,我观你面相痛楚,需不需为你搭下脉?”

    姜时愿感觉到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颈窝处,大汗淋漓,呼吸愈发凝重。

    同时。

    他的神志被痛楚一点点抽丝剥茧,整个人宛若摇摇欲坠,立于生死之际,他的嗓音喑哑:“姜娘子,你果然来了。”

    可惜这话太过于轻微,不仅没能让姜时愿听到,而也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再无任何知觉,倾倒下去...

    —

    贱民带中刚刚燃起第一缕炊烟,慢慢地,家家户户中陆续有人抗着田锄,挎着木盘走向各自的一亩三分地,融入这三水墨画之中。

    倏然,这安逸祥和之景,被一声杂音打破,那粗旷的嗓门和阴阳怪气的语调一听就是何氏。

    何氏叩着门:“姜时愿,赶紧把门开开,你自己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起来下地干活呢,这成圈的鸡还没喂呢!”

    隔着木门,传来几声闷声的咳嗽。“实在是不好意思,姨娘。今日突发高热,身子不爽,浑身酸疼得很,连下榻的力气也没有了。”

    何氏竖着眉头:“你不是大夫吗,还会生病?我看你这是故意偷懒找得借口吧,看门我瞧瞧。”

    “说笑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啊。姨娘若是不信我,时愿开门就是,只不过怕将病气渡给你。”话末,这咳嗽声愈发剧烈,听这声好似将嗓子咳出血般,嗓音也沙哑地不成人样。

    这下何氏是真的有点信了,一则听这动静不像装得,二就是姜时愿入住她家后是勤勤恳恳,言行举止间那毕恭毕敬、低声下气的态度简直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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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当恩人似的。瞧她温顺安分的样子,也不像是会骗人的。

    “算我做回善事,你就好生养着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身上可没有银子给你抓草药。”何氏终于大发慈悲道,拔步离去之时,正巧遇上了端着水盆匆匆赶去姜时愿屋中的,斜睨着眼啧了声,“臭丫头,你可真舍得啊,为了姜时愿打满了整整一盆的水,不知水有多贵啊。”

    三七没有吭声,默默地白了一眼,飞快得掩门进了屋内。

    明窗净几,竹榻茶炉。

    灼眼的光线随着木门的打开扑洒入室内,被且榻前的飘然的纱幔削去一半,帐幔上隐隐约约透着一位男子颀长的身形。而着着素雅白衣的女子坐在格子窗前安安静静地捣药,那一段从薄纱群衫下露出的腕骨沐在日光下,清瘦匀称,就似通透的宝玉般,好看极了。

    “砰”的一声,瞒着水盆被地搁在的木几上,水光四溅,零星一点还溅到了帐幔之上。

    三七先将帕子泡进水里,然后想到了何氏的嘴脸,双手用力地反拧着帕子,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坠:“少让姐姐干一天活,我这姨娘就好似欠了八百两银子似的。按我说,姐姐你就干脆多装几天病,也偷下懒。”

    何氏多精啊,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估计这点诡计瞒不了多久。

    姜时愿道:“我骗何氏重病,就是为了掩藏他的存在。”

    她笑了笑,掀起帐幔,青年的睡颜呈现她的眼下,他脸色惨白如冷玉,额前几缕碎发微垂而下,身上青绸里衣因为汗水浸湿而变得更加贴身,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肌理,更显得行云流水、喷张勃发。明明重疾缠身的虚弱之资,可他偏偏将他此弱态融在他的优势之中,清俊儒雅之中又有种不可言述的妖治。

    三七更是见看清榻上之人的美貌后,惊讶地久久都不出话来,这世上还有生得这么好的人,简直就是画中仙清逸绝尘。

    再次开口,三七也难掩她的激动:“姐姐,你确定他就是白无常口中的沈氏余孤吗?”

    “八九不离十。”姜时愿看着三七,一颗碧绿玉石落在三七的掌中,上刻有笠书“沈”,“这是我在沈公子昏迷后,从他身上搜到的,这块玉石应该是他家族祖传的信物。”

    “天下信沈的人家这么多,这个沈氏到底是指哪家啊?还有,为什么观音庙中的三位杀手要他的命呢?”三七问。

    姜时愿摇摇头,关于榻上之人她唯有的了解,只有他姓沈这一条线索,至于他出自哪个沈家,全名叫什么,还有过往,全部一无所知。

    “一切的疑问,只有等沈公子醒来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