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鸾整夜没有睡好。
梦中一会儿是问虚教的人举着剑欲要杀她的样子,一会儿是那些被留在原地的宫女们。
无人同宋鸾提及过她们的下落,但宋鸾却知道以问虚教那般残暴的行事风格,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宋鸾照常梳妆,用膳……服侍她的人中许多人都成了生面孔。昭阳宫一直以来都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但她此时竟生出来许多陌生。
一切似乎没变,却又全然不同了。
宋鸾心底压着事,整个人都神色怏怏,不想动弹,也就知秋和经夏跟她熟悉,可以偶尔逗趣几句。
唯一算是庆幸的是,她经过那么一遭,居然没有像往常那般生病。
宋鸾问知秋:“荣福郡主的赏花宴办不了,可还有其他的?”
知秋诧异地看向她:“倒是还有几个……但圣上之前说宫外不安全……”
宋鸾心底固然也害怕,但她的生辰及笄就在这一年的夏末,在那之后没多久,北胡使者就会来京求娶,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把那些帖子都拿出来给我挑挑。”
知秋很快拿过来,宋鸾一个一个的翻过。
侍女们行礼问安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宋鸾起身看过去,却在珠帘外见到一张恍如隔世般的脸,以至于她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母后?”
来人朝她颔首,头顶的金凤簪随动作微微振翅,丹目朱唇,正红色的衣裙上绣了彩凤,映衬得整个人如牡丹般高贵华丽,眉眼处隐隐能看出来与宋鸾有几分相似,因为保养的好,只能从眼神流动中识出些许年纪。
其实也并非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的隔了一世,宋鸾问:“母后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皇后坐在矮榻的另一侧,侧目打量着宋鸾,眸色深深:“阿鸾,我听说你昨夜遇刺,可有受伤?”
宋鸾呐呐地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伤,涂了药就好了。”
又是片刻沉寂,落针可闻。
二人明明是亲生母女,偏偏却充斥着客套生疏,直到侍女奉茶的动作才堪堪将气氛打破。
皇后看向桌案上的帖子,戴了护甲的手指将帖子拿起翻看:“怎么突然想去宫外玩了?”
宋鸾自然不能说真话,含糊道:“宫内整日闷的很,待着难受,便想出去看看。”
皇后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帖子上,却半晌没有翻动,宋鸾觉得无聊,拿起放在一旁的长鞭把玩。
皇后的目光又移到了长鞭上:“什么时候喜欢用鞭了。”
宋鸾手指顿住:“之前想去骑马,便拿了一条。”
“骑马?”
“嗯。”
桌上的茶很快便凉了,有侍女上来更换,皇后才终于回神一般:“宫外近日危险,若是……”
宋鸾这些话实在听多了,颇为不耐,下意识冒出一句:“宫内也不见得有多安全,我在这里待了十五年,都没怎么出宫看过,跟白活了一般。”
皇后手中的帖子不知为何倏地掉在了地上,一侧候着的徐嬷嬷连忙替她拾起,大概是实在看不得她们二人疏离的模样,笑眯眯道:“娘娘昨夜睡得晚,今日一听到公主的事便急的不行,可又被其他宫妃们扯着处理宫务,一闲下来便马上来了昭阳宫呢。”
可惜她说的亲热,两个当事人却都太不领情,仍旧是那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直到宋鸾觉得闷得忍不下去:“我这里都好,母后宫务繁忙,不必太操心我。”
皇后听到这类似于赶人的话,神色僵住,片刻后才缓下:“我听她们说……昨夜刺杀你的人是问虚教的,还与孙和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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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直房处经过彻夜搜查,一片狼藉,时不时便有人被拉过去问话,徐满作为主掌人事分配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毕竟昭阳宫那个人正是他安排过去的,好在他当时已经把蛛丝马迹都抹尽,才没有被查问出什么错漏。
但一顿斥责和板子总是免不了的,他被人扶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阴沉,一副马上就要落雨的景象。
徐满挥退扶着他的人,拖着双腿往房间走,脑海中都是那些教众死去的样子——
七窍流血,双目圆睁,实在算不得好看。
他曾想过那些人也许死在皇宫的卫兵之下,也有可能会自杀,但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被教首所杀。
教首为何要杀他们?
徐满对元嘉并不算太熟悉,只是在以往听过他的名声——
喜恶难辨,心思深沉。
听说最初是被上一任教首从淮镇找到的,因为身份特殊才作为棋子被纳入了教中,可元嘉却在短短几年内夺了教首之位,并且带着将问虚教壮大了好几番。
教中人既惧怕他,也崇拜他。
徐满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在先帝时期受了宫中术士的一点恩惠,阴差阳错进了问虚教,这么多年来,在宫中安插了几个人,却也没有担任要务的,直到元嘉前几日杀了张德安,他才拿了这个掌事的职务。
徐满想的入神,推开门的瞬间就被里面的黑影吓了一跳,黑影朝着他转过身来,趁着未合上的门缝,徐满瞥见一双黑沉沉的眼,以及白的过分一张脸。
房内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低上许多,明明已经到了春时,他却感到了沁骨的寒意:“教……教首?”
元嘉盯着他没说话。
徐满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教首,那些教众……”
元嘉:“是我杀的。”
徐满垂着的眼眸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张口问为什么,而是道:“陆贵妃说要与您见一面。”
是刚刚扶他回来那人递的消息,且他此番能顺利出来,也算是承了陆贵妃的情。
元嘉没说话。
徐满心头发紧,自顾自地找着话说:“听说是午后的时候,皇后去了昭阳宫寻永阳公主,陆贵妃想必是有些急了,毕竟孙和与陈家走的近,若是永阳公主松口……”
他说着听到什么东西“叽叽”地叫了两声,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视线便落在元嘉的掌中。
只见他手里捏着一只大约是鸟的东西,毛都被拔秃了,皮肉还没完全长好,勉强留着一口气,被元嘉这么一捏,也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察觉到徐满的视线,元嘉抬起手来,手指展开,露出秃了鸟,它拼命扑腾着,但因着缺了羽毛,倒是显得可笑而愚蠢。
“它好看吗?”元嘉突然问徐满。
自然是跟好看不搭边儿的,但徐满看元嘉如此“爱不释手”的模样哪里敢直接说,只好苦着脸呐呐道:“好……好看。”
元嘉没有为他的识时务而开心,而是神色冷下来,用手掌将鸟拢住,直至徐满再也看不到。
“陆无双要见本教的事,你去安排。”
徐满应好,眼见着元嘉似乎要转身离去,刚松出一口气,眼前身影却突然一晃,下一刻他的脖颈便被掐住,元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阴气森森:“你在昭阳宫安排的那个探子,也差点被我这样捏死,不过……这样死终究还是太轻松了。”
徐满抖起来,生怕元嘉也要了他的性命。
元嘉却突然松开了手将他甩在地上:“本教不知道你是听了谁的吩咐,或者自作主张……”
徐满瘫软在地,蛊虫在他的体内躁动,他忍不住伸手去挠,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他甚至觉得死在那些禁卫的手中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好在元嘉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蛊虫平复下来后他心底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表忠心,但却抖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嘉踢了他一脚:“本教只希望你以后也能一直有点用处……还有,永阳公主的命,由我亲自来取。”
说完便推开门离去。
徐满这才从门缝中发现,夜色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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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鸾上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午后皇后离开之后却突然发起烧来昏睡不醒。
宫人们只隐约知道皇后与宋鸾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心底难免生出各种揣测,可惜当时皇后身边的徐嬷嬷见母女之间情况不对,便屏退了众人。
太医们熟门熟路地往返于昭阳宫和太医院之间,颇为无奈。
公主每日要服养身体的药,前一日受了伤免不得要吃些促进恢复的药,夜间总是睡不好又得用安神的药,如今又得吃去风寒发热的药……
药物之间难免相克,可偏偏一样都不能落下,实在是为难的很。
他们一边叹气一边给宋鸾号脉,只见公主昏睡中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太医们习惯做聋子瞎子,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听,只想着迅速开好药便快些退下。
元嘉掀帘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这副场景。
太医们知道他是唯一服侍过公主的太监,本该还算个新来的,但因着这里的侍女大多换了一茬,反倒勉强算个老人了。
恰好知秋和经夏刚出去了,有个太医便扯着元嘉,也没把他当外人,安排道:“侍女们力薄,公主发热后,难免要反反复复出一身汗,但最好不要沐浴,你多帮着擦拭擦拭,公主多少会好受一些。”
元嘉朝着宋鸾看过去,只见她的确实烧的面色通红,偏偏嘴唇微干发白,那拽着他的太医又道:“公主睡着了不好喝水,你用棉花沾些水给她蘸蘸唇也好,等她稍微有意识了再服药。”
一切都安排妥当,太医们很快便离开了昭阳宫,只剩下元嘉一个人在内室。
他走到床前,床头的桌案上摆了一碗水,旁边放了棉花,元嘉只是略略扫过,便又看向宋鸾。
宋鸾烧的迷迷糊糊,梦到了和皇后争吵的情景。
她并不知道孙和是陈家的人,所以也没想到母后居然会让她松口放孙和一马。
她当时便觉得恶心至极:“可我不愿意!”
宫女们退下之后,没同任何人说过的话,未经思考便问了出来:“孙和强迫宫女,母后你可知晓?”
皇后愣住,就连徐嬷嬷也没说话。
宋鸾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你们都知道?”
徐嬷嬷僵笑着打圆场:“那些宫女大多身份卑微,又无缘得见天颜,能得孙和的庇护,吃住上也能好过一些。”
宋鸾冷笑一声,定定地盯着皇后:“母后,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皇后转过身去背着她,叹息声传来,宋鸾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阿鸾,她们入了宫,是命不好……”
宋鸾想到前世的时候,也有许多人说过让她认命,仿佛她做了这个公主,便理所应当受那些北胡人的磋磨折辱:“他行事大胆,是母后帮他遮掩的吗?”
皇后身子颤了一下,却没否认。
宋鸾渐渐恨起来,她前世受尽欺辱,可父皇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北胡王率领铁骑未受丝毫影响,自有无数的人替他们遮掩粉饰。
却偏偏叫她认命。
问虚教那些人的话在脑中响起,宋鸾忍不住问:“母后,宫中除了我和宋娆之外,再没其他皇子皇女,是你出的手吗?听说七妹的母妃生了她之后便疯疯癫癫,也是您做的吗?”
皇后猛地转过身来,似乎凭空老了好几岁,嘴唇张合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
元嘉将耳朵附在宋鸾的唇畔,听着她细细的声音,一会儿是“母后”,一会儿是咬牙切齿的“孙和”,甚至还有宋娆的名字……
他凑得更近了一些,宋鸾却安静下来,元嘉垂下眼睫,刚要抬头,却察觉濡湿温热的东西在他耳侧掠过。
纵然只有短短片刻,元嘉却仍旧觉得新奇,他忍不住转头,恰看到了公主还未完全收回去的舌尖,与嘴唇勾连,像一朵初绽的花蕊。
“凉……好舒服……”
公主的舌尖似乎又忍不住想要贴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