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经夏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宋鸾打住她的话:“你去把太医们送出去。”
经夏一走开,便见元嘉便向前一步,与知秋一左一右护在公主两侧,她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咬牙加快了步子。
知秋见宋鸾盯着那条长鞭,开口问:“殿下,这条鞭子有些脏了,是扔了吗?”
宋鸾摇头,让知秋拿一块帕子过来,然后在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站着一点一点地把长鞭擦拭干净。
帕子渐渐被血迹沾满,宋鸾却神色未变。
知秋劝阻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也算是体会到了和经夏类似的感受。
公主性情爽直,以前对她几乎没有秘密,可这段时间以来,公主行状古怪,先是疏远了皇后娘娘,又是要参加赏花宴,再到非要送七公主回去。
七公主当时明明说是孙和拿了她的侍女,但后来却又表现的孙和仿佛要杀了她一般,宋鸾却也莫名默认了这一点,还特意同宋娆调换了,竟像是要把逆贼的帽子完全扣在孙和头上一般。
公主何时与孙和结了这样的仇怨?
知秋明明全程同她一起,却有太多想不通的关故,她眼眸微暗,叹了一口气:“您今日一番波折,太医留了金疮药,奴婢服侍殿下上药之后,若不然早点休息吧?”
宋鸾摇了摇头,外面的声音似乎彻底听不到了,她拿着长鞭走到殿门口,推开。
院内寂寂无声,只余满庭树影随风微摇,尸体的血迹、宫人脸上的异状都已经消失无踪,竟然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味彰显一切并非未曾发生。
候着的侍女行礼:“圣上怕扰了您的休息,把一干人等带到别的地方拷问去了,临走前还让您早些休息呢。”
宋鸾转身,眸色微冷,重生一遭,她仍旧是个睁眼瞎一样。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宋鸾眸色一转,看向知秋:“今日你也受了伤,不必在我这里守着了,先前不是安排了有人值夜吗,让其他人来就好。”
知秋点头,刚要说安排其他的侍女,就见宋鸾伸长鞭,指向元嘉——
“你,来给我上药。”随即朝着内室走去,命令他:“跟上。”
知秋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经夏送完太医回来,见到元嘉亦步亦趋地跟在宋鸾身后,而后二人进了内室,把门合上。
经夏终于控制不住表情,啐了一口:“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知秋没说话。
经夏知道她一贯能稳得住,也不觉得奇怪:“公主也是,疏远我二人,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被那腌臜阉人一张晦气的脸勾住了……”
知秋冷下脸来:“慎言,我看公主把你宠得太过了,让你失了分寸,居然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经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神色不忿地闭了嘴。
门扇吱呀一声响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装金疮药的小瓷瓶摆在靠墙的梳妆台上。
宋鸾走过去,顺势坐在梳妆台对面的椅子上,元嘉跟着站在她的右后侧。
梳妆台的中央摆了一张菱花镜,菱花镜的两边除了脂粉首饰之外,还有一束插在瓶中的花,是侍女们晨间采来的,那时还是尚未绽放的花苞,此时已经全然绽开,香气馥郁盈鼻。
宋鸾瞥了一眼镜中,确定自己仪容还算端整。
镜中的元嘉在她身后开口:“殿下都有哪里受了伤?”
宋鸾扭头看他,桌案的花蕊映着她的脸庞,二者都是开到极艳的模样,在灯火摇曳下灼人炫目:“有好几处,有的在腿上,还有的在手臂上。”
之前他自作主张把她抱起,后来又碰到她的伤口,宋鸾不好明着为难他这个“救命恩人”,只能借着上药的法子,让元嘉也好好尝尝前世她被羞辱的滋味。
只是好端端地特意来照一趟镜子,又显得她格外在意,且还有些古怪,她眼眸一转,仰头:“你这奴才,不会给本公主拆耳坠么?”
镜中的元嘉扯起嘴角,垂眼看着宋鸾,他把瓷瓶拢入袖中,然后凑近了,看着耳坠与她耳垂勾连处的构造,左手两指捏住她的耳垂,右手将耳坠的细勾缓缓牵引抽出,圆润的珍珠便落入他的掌中。
他也没放下,又走到另一侧,刚要开始动作,宋鸾便偏着头哼了一声,她耳垂上有一颗小小如小米粒的红痣,恰在元嘉眼前一晃:“你怎么这么慢?”
元嘉认错:“殿下恕罪,奴才这一双招子不顶用,看不太真切。”
宋鸾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你眼睛看不清楚,不会点灯么?”
想来是侍女们以为她快要入睡了,怕太晃眼,灯并没有全部点起。
看元嘉似乎要去点灯,宋鸾喊住他:“你这奴才慢死了,磨磨蹭蹭得到什么时候去了,先帮我卸了再说。”
元嘉应下,动作似乎比先前更慢了,宋鸾琢磨着欺辱元嘉的事情,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走到拔步床前,坐下:“好了,你拿着药过来吧,再提两盏灯到这里。”
她可不愿意元嘉因为太瞎,把药撒错了地方,或者弄得到处都是,平白折腾洒扫的侍女。
元嘉取了灯,又把用来夜间用的灯罩取了,瞬间把整张拔步床都照得分明。
宋鸾略往后一些,靠着里面,两条腿搭在床上,脚刚刚伸出床沿,她俯身指了指小腿内侧的位置:“这里有一道伤口。”
元嘉认出来那就是她抱着公主时按过的那处。
宋鸾本以为元嘉会弯腰给她卷起裤腿上药,却见他跪在了床前,然后捏住她的脚,给她脱起了绣鞋。
他这样一副理所当然得模样,倒噎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谁知他脱完鞋之后,又接着打算给她脱袜子,宋鸾终于忍不住开口:“不必了,伤在小腿,不必这么麻烦。”
元嘉闻言顿住,从善如流地将手搭在她的裙摆上,层层缕缕掀开,又将纯白色的里裤卷起,露出她的小腿,白得仿佛能掐出来牛乳一般。
如此一来,便显得那道鲜红的伤口格外刺眼了。
元嘉见过很多伤,他自己的,别人的,有死人的,也有活人的,却似乎都没有公主身上的这般好看。
他想到日后要把公主的血饮完的想法,居然有些迫不及待。
宋鸾不耐,用脚尖顶他的肩头:“没看到本公主很疼吗,还不快点!”
元嘉应是,俯身凑的很近,一点点地将药撒上去,微凉的呼吸扑在她的小腿处,宋鸾藏在袜中的脚趾不自觉蜷起,却也说不清缘由。
她恼怒地又踢了他一脚,将蜷缩的趾尖撞开:“你这奴才上药的手法实在太差,没人教过你么?”
元嘉捏着她的脚踝,又将她的裙摆往上撩,凉凉的手掌也往上移了一寸,垂着眸子很是认真:“殿下这里也有伤吗?”
语气平淡,听不出来半分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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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鸾捏住长鞭,从他的下颌处挑起,见他神色冷淡,眸中似乎还有些未散尽的愉悦。
宋鸾被他这副模样梗了一下,方才意识到自己失策。
她是公主,所以才会对前世讨好过元嘉的事情耿耿于怀,但元嘉此时只是个昭阳宫的奴才,能服侍她是祖上十八代修来的福分,开心还来不及呢。
宋鸾顿时失了兴致,蔫儿哒哒地靠在床头不说话了。
直到元嘉的手继续越过膝盖,到她的大腿时,宋鸾忍不住将腿一屈,收了回来。
有着前世的经历,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纵然一直提醒自己,他只是个没了根、且无心无情的太监,仍旧还是对这般的亲近有些不适。
“腿上的伤没有了。”宋鸾道。
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她失策了,也不知折腾的到底是谁。
元嘉却恍若不知,视线移到她的上半身:“奴才给您的手臂上药。
宋鸾嗯了一声,把鞭子放在一侧,想着手臂总比腿要好上许多。
却在将外面的宽袖卷起后,才发现内衫做得纤薄贴身,卷到小臂还好,若要卷到大臂,十分艰难。
如此一来,便只能撕了袖子,或者将内衫干脆脱下……
宋鸾又捏紧了一侧的长鞭,经过今夜的事情后,此物给了她很足的安全感。
“殿下。”元嘉黑沉沉地眸子看着她:“奴才服侍您脱衣?”
他似乎全然不知她的囧态,宋鸾亦不好退缩,她点着下巴嗯了一声:“夜间天冷,只脱一半就好。”
元嘉的手指一层一层地剥开绫罗,渐渐露出了肩,宋鸾把藕白的手臂伸出来,一转头便看到了床头的金铃和狼牙,她忍不住问:“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金铃受力而不响吗?”
元嘉涂药的手指不停,视线移到金铃上,摇头:“奴才不知。”
宋鸾不死心:“本公主曾看过民间话本子,上面写有些绝世高手,用真气可以隔空驭物……”
“……”
宋鸾似乎听到了元嘉的笑声,待看过去却一无所获,他还是那副死人脸:“奴才倒是未曾听说过。”
宋鸾也知道话本子传奇夸张的很,多是虚构,她舒出一口气,许是真的想多了。
元嘉瞥着她微微放松的脊背,虽有锦被遮掩却仍旧可以窥见的些微起伏,以及她耳垂上的那颗小痣,不由生出来点恶趣味:“不过,有许多人总是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没听到的声音,并非代表未曾发出。”
如他所料,宋鸾肉眼可见地一僵。
她当时确实昏昏沉沉,也许来人确实掀开了床帐,又差点把她掐死,只是她没听到而已……
宋鸾被元嘉一句话点醒,顿时觉得危机四伏,只恨不得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细细检查一遍。
回过神来的时候,元嘉已经给她包好了手臂,穿好了衣服,候在一旁,看样子正打算退下。
宋鸾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臂。
元嘉回过头来,似是不解:“殿下,怎么了?”
宋鸾定定地盯着他:“你就候在本公主的门口,哪里也不许去。”
她知道,元嘉不仅命大而且还很敏锐,前世的时候,不论多么隐蔽的刺客,他似乎都总能迅速发现异样,然后安排侍卫抵御。
若有潜入昭阳宫的毛贼,他应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