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柳眠巷的喧嚣逐渐亮起。
伴随着姑娘们娇俏妩媚的吆喝,成串儿缚着红绸绿罗的琉璃灯笼悬了起来,“万花楼”三个斗大的金字在暖融融的灯火映照下,闪着诱人的旖旎。
芙蕖拢紧了身上灰扑扑瞧不出颜色的广袖罗裙,瑟缩在勾栏之下的阴暗角落里。
“哥、哥哥……在哪儿?”
芙蕖声音不大,猫儿似的,怯生生地觑着面前的人,“你们、你们不是说……要带我找哥哥的吗?”
天知道,她逃离那座吃人的宫殿出来寻人,花费了多大的勇气。
“别急呀。”
站在光晕之下的一个婆子,硬是将人从阴暗里拽了出来,半是不耐半是诱哄地安抚她,“一会儿进了这楼里,到处都是你的哥哥。”
“这万花楼可是咱们姜国最负盛名之地,来往皆是贵客,你去了这等好地方,还愁找不着你哥哥吗?”
话音落,身旁另一个婆子先忍不住笑出了声,见芙蕖一双湿漉漉,可怜又无辜的杏眼瞧过来,忙指了前头站在台阶上,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你看前面那人,只要跟着她走,她就能带你找到哥哥了。”
被指的妇人正是万花楼老鸨,见到她们拽了个小丫头,便也了然,团扇掩面,扭着腰肢过去,上下打量芙蕖一眼,颇为爽快地给婆子丢了一锭银子。
不必多言,以她的火眼金睛,自是能鉴出美人儿的。
两人其实并不在意芙蕖能卖多少银子,反正出宫前,易美人已经代淑妃娘娘赏过了,只是还有些要事需得交代,两人便示意老鸨走开些,三人围在一处。
芙蕖一如既往的听话乖巧,呆立在原地。
深秋萧瑟,到了入夜时分,她这前年的薄裙便不够用了,芙蕖抱着自己,尽可能暖和一些,只是衣裳还是前年的尺寸,如今穿来,总有寒风顺着短出的几寸缝隙灌进去。
不过芙蕖习惯了这样的寒冷。
她也习惯了待在阴暗的小角落里,并不适应万花楼中炫彩夺目的琉璃灯。
揉着发胀的眼睛,芙蕖转开视线,定定望着对面不远处。
同样阴暗的角落,两道瘦瘦小小的身影,和自己一样,与柳眠巷的奇艳旖旎格格不入。
只是芙蕖站着,他们跪着,小小的兄妹俩衣衫褴褛,互相依偎着取暖,只有一只破碗在寒风里颤啊颤的,朝过路的恩客乞求一点怜悯。
终于,有人朝那破碗里丢了一个白花花的包子。
没有丝毫犹豫的,包子塞到了妹妹手里,哥哥眼巴巴看着,一言不发。
芙蕖看着看着,莫名眼眶发酸。
从前,哥哥也是这样对她的,什么好吃的都会让给她。
芙蕖从怀里掏出藏了半日的一张饼,这是宫人遗落在地的一张饼,芙蕖舍不得吃,悄悄藏好了,带出宫要给哥哥的。
只是眼下,她还没找到哥哥,况且瞧着,他们比自己还更可怜些。
至少,她原先在掖庭还能有一处勉强遮风避雨的地方。
芙蕖没有犹豫,挪动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到了兄妹俩跟前,短短几步的距离,这边远不似万花楼前的喧哗,连风都更冷了。
芙蕖裹紧了衣裳,“给、给你……”
她说话慢,但撕饼的动作不算太慢,话说完,半张饼已经递了过去。
只是那乞讨的兄妹俩还未有动作,一截冰冷的手伸了过去。
男人与芙蕖同时伸手,意外触及彼此手背,芙蕖低低“啊”了声,小手一抖,饼也拿不住了,只顾捂着小脑袋往地上蹲。
“我、我没偷东西……”
她只是喜欢捡东西,往常宫人们不要的,芙蕖觉着好,就会捡回去,只是有时被抓包了,宫人冤她偷东西,告到易美人那里,易美人受淑妃所托管教她,就会罚她两日不准吃饭,还拿荆条打她的手心。
芙蕖被罚过好多回,所以很怕易美人,那两婆子又是易美人宫里的,这么多年,她学会了如何在她们手底下讨饶。
男人动作僵了僵,似乎没料到一个不经意的触碰,会令对方生出如此强烈的反应。
瞥了蹲在脚边缩成一团的少女,他收回目光,继续将手心里的半吊铜钱搁入破碗里。
面前的两个小乞丐却先捡起了掉落的饼,拍拍上面的尘土,开始狼吞虎咽,眨眼功夫将干巴巴的饼咽了,才把半吊铜板揣进怀中。
男人抿唇看了会儿,桃花眼泛起一丝温和笑意,“天寒地冻的,拿了钱,带你妹妹找个地方住吧。”
“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小乞丐一面藏着钱,一面囫囵吞咽,冲男人点头哈腰道谢,末了,也冲蹲在地上的芙蕖道谢。
男人喜欢“好心人”这个称呼,略忖了忖,决定好心到底,弯腰把蹲在脚边的少女扶起来,手才伸到一半……
“干什么干什么?”
送走了那两个婆子,老鸨见芙蕖身边来了一个男人,忙追过去出声呵止,“这可是我万花楼的姑娘,你想碰,得先给银子!”
老鸨迅速拽起芙蕖,力道之大,令芙蕖径直跌在青石板路面上,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不过她显然没听懂老鸨的话,吹着擦破皮的手掌根,眼泪扑簌簌地落。
老鸨没心情管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余下的话忽然便哽住了。
男人锦衣鹤氅,姿容旖丽,偏头时,一双幽邃的桃花眼波光潋滟,贵气逼人。
老鸨一下没了脾气,同样打量的目光,却是截然不同的谄媚姿态,满脸堆笑,“哎呀,竟是位贵客!您是头一遭来万花楼吧?快请快请!”
这样好颜色的俊俏郎君,若是来过,她不会没印象的。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哪里人士?”老鸨继续谄媚询问。
男人轻轻勾起嘴角,“在下迟渊,一介行商而已。”
他模样生得太好,便是皮笑肉不笑,也引得众人痴醉沉迷,就连方才低低啜泣的芙蕖也止了哭音,抬起湿润的眼睫看他,神色怔怔。
好漂亮的大哥哥。
这是继太子哥哥之后,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迟渊淡扫芙蕖一眼,被她痴痴的模样逗笑了,也看清了她浑身的狼狈。
又穷又瘦。
都自顾不暇了,竟还想施舍别人。
迟渊觉得可笑,勾了腰间的钱袋子送到老鸨跟前。
老鸨掂了掂,两眼笑出了褶子,以为他是看上了芙蕖,就要把人推过去。
迟渊制止了老鸨,美眸含笑,“我要的,不是她。”他的嗓音沉沉的,似陈年佳酿一般的沁人心脾,他没再看芙蕖,语气淡淡的解释,“她年岁太小,身子太弱。”
还有点傻,一看就是被人骗来的,这不符合他的条件。
他需要一个身子康健,心甘情愿随他走的姜国女子。
老鸨却想岔了,笑声里更多了促狭暧.昧之意,“有有有,郎君喜欢什么样儿的都有!”
她还以为眼前的贵客就稀罕芙蕖那样秀色可餐的雏儿。
原来,他喜欢有功夫的。
老鸨心里了数,手帕一舞,门口几个环肥燕瘦的姑娘一窝蜂涌了上来,三两下将芙蕖挤到了外围。
芙蕖还跌坐在地上,躲闪不及,幸好有两个人及时将她扶了起来,转头一看,是那对小乞丐。
妹妹年幼,只知道捧着芙蕖受伤的手轻轻吹气,哥哥年长些,十五六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
他指了指万花楼,提醒芙蕖,“那不是好地方,千万不能去。”就当是报答她那半张饼了。
芙蕖不太懂,不过还是冲他们感激一笑,将手缩了回来,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
“那里没有你哥哥。”他们在这里乞讨有一会儿了,早将那两婆子的话听了去。
一提哥哥,芙蕖恍然,又有些茫然,“你们……见过我哥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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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小乞丐摇头,“你要找哥哥,得回家找呀。”
回家……
芙蕖回忆起那座宫殿,害怕得直摇头。
那不是她的家,那里没有哥哥,她不要回去。
“谢、谢谢你们……”芙蕖不想接这个话茬,低低道了声谢,眼帘垂下,看着他手里的破碗。
里面是那个漂亮男人给的半吊钱。
以往宫人给她点什么,都需要用钱来交换,只是她身上没钱了,芙蕖思来想去,摘下藏在衣襟里的小玉环,那是她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物件了。
“给……”
芙蕖想把玉环也搁进那只破碗里。
“死丫头,你又在做甚?”
老鸨先从姑娘堆里挤了出来,眼疾手快夺了去。
她一手拿着玉环,另一手狠戳了芙蕖的脑袋,低声训斥起来,“你既卖了身,身上所有东西都归我万花楼,这个也不例外!”
她教训了一通,又警告似的嗔了芙蕖一眼,这才拎起玉环细细打量——色泽澄碧,通体温润,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不亏是宫里出来的人,随身就能搜出个值钱玩意儿。
老鸨喜滋滋的就要往怀里揣。
迟渊却在此时拨开人群走过去,几个姑娘还不死心,变着法儿往他身上粘,希望他能选中自己。
谁料原先还与她们笑盈盈说话男人却沉了脸,温柔含笑的眸陡然犀利,他推开挡在身前的莺莺燕燕,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老鸨手里那只玉环。
那是姜国君主姜符的信物。
能有此物者,必是姜国皇室中人。
迟渊视线一寸寸化为寒冰,落在一脸呆傻的芙蕖身上。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面前这姑娘竟是姜家女儿,姜国的公主。
迟渊藏在袖中的大掌握了握,旋即又松开,面上再次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下常年行商,见过的宝贝数不胜数,倒是这枚玉环样式别致,可否容在下细瞧一二?”
尽管他恢复了先前的伪装,可那乍然泄露的气势太过凌厉,几个姑娘都不自觉退远了些,哪里还有最初的热情?老鸨宜颇有眼力见,赶紧把东西呈上。
迟渊接过了玉环,仔细打量,果然在玉环内壁找到了一个篆体的“姜”字。
没有丝毫犹豫,迟渊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甩给老鸨,鹰隼般的目光穿透人群,以极快的速度锁定在芙蕖身上。
“不选了,今夜,就要她。”迟渊负手而立,攥着玉环指节泛起青白。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犹如潜伏已久的猛兽终于发现猎物般兴奋,仿佛下一秒便要扑上去将猎物拆吃入腹,粉身碎骨。
芙蕖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注视过,便要往后退缩,想藏进人群里躲避,可周围人早就散去,没人愿意同她站在一处。
她就这么赤.裸.裸的,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迟渊的视线里,无处可逃。
老鸨赶紧收了钱,从后面推了芙蕖一把,“能被这位郎君看中,是你这丫头的福气!”
从头至尾,没人问过芙蕖一句话,她就像个破布娃娃一般任人推来推去,这一次,她认命地闭了眼,只求能摔得轻些。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疼痛。
只有一股好闻的冷香,夹杂着独属于男人的味道侵入鼻端。
芙蕖整颗心漏跳了一拍,仓皇地想要逃离。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逃,直觉却已经先做出了决定。
只是迟渊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一双臂膀如铜墙铁壁,将她整个人牢牢圈住,望着怀里不知所措的芙蕖,那双桃花眼闪过一抹冷意,掌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恨不能将那细弱的腰肢摧折。
最合适的药引,他找到了。
在芙蕖抬眸之际,迟渊恢复了一惯的痞笑,眼神一寸寸掠过她的脸庞,欣赏着她惊慌无助的表情,最后附在她耳畔,声音低沉,“我买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