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乎
    “救……她?”

    芙蕖想起上回在文思堂外见过的那个白衣少女,微微一愣,茫然地抬起眼,“我如何能救她?”

    “你能救的,只要你愿意。”叶憬还是那副居高临下,薄情冷酷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求人的姿态,“只要你愿意献出你的心头血,作为药引,便能救她。”

    心头血么……

    芙蕖摸着心口,眼睫颤了颤。

    “殿下!”

    不等芙蕖回答,宋钰赶紧上前阻止,“殿下,这还不到时机……”

    叶憬看也不看他,只定定望着芙蕖,挑眉问道,“怎么,你不愿?”

    芙蕖咬着唇,思索半晌,迎上叶憬嘲弄的眼神,“是不是……只有芙蕖给出了心头血,哥哥才会原谅芙蕖?”

    她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叶憬有一刻的怔愣,但旋即他便笑了,“是。”

    他总算知道迟渊为何会和这傻子厮混一处了,诓骗她,看她轻易上钩,叶憬便觉心中愉悦,像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

    芙蕖看不见他眼底的晦暗,欣然点头,“好,我愿意。”她语气坚定,不见往日胆怯。

    “芙蕖?”宋钰瞪大了眼睛,拼命给她使眼色。

    迟渊若在,兴许还能周旋,但他如今不在,要是让叶憬出手取血,是绝不会给芙蕖留下活路的。

    芙蕖唇边的笑容有些苦涩,但她以拙劣的演技粉饰太平,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兄妹相认的期盼。

    “只要哥哥原谅芙蕖,芙蕖什么都愿意做。”

    心头血而已,疼一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没什么能比亲哥哥更重要。

    听她说出这句话,宋钰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双手夹着脑袋随时要崩溃的样子,“你你你……你真的是……唉!”

    他真有些后悔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有责任,好不容易想出个勉强两全的法子,芙蕖又答应了叶憬。

    宋钰后悔之余,又对芙蕖恨铁不成钢,但当着叶憬的面,不好多说话,只能等回去了想办法给迟渊传信。

    作为迟渊的朋友,他也算尽心尽力了。

    叶憬得了芙蕖的允诺,面色稍霁,在叶蓉痊愈之前,他姑且待她好些。

    叶憬走后不久,就有人往芙蕖屋里送来新的炭火,并两套冬裙,不过那冬裙于芙蕖而言略宽大了些,显然不是她的尺寸,估摸着是荣华园那位挑剩下的。

    玉珠见芙蕖高兴,选择了沉默,没将实情说于她听。

    时间一晃,又过了七日,前线传来消息,迟渊以巧谋智取,与青冀营的首战告捷,又过三日,再次传回捷报。

    撇去二人龋隅不提,叶憬此战身处后方,给予了迟渊全然的信任,麾下兵马任其调遣,二人互相配合,区区金甲关很快成为北辰囊中之物,只可惜魏冀此人老奸巨猾,在破关前一刻放了把火,弃关而逃。

    迟渊等人入了金甲关,见到四处哀嚎逃难的无辜百姓,只能先去救火,如此一来,迟渊短了人手,尽管占了上风,也仅仅是斩杀了青冀营的副将,让魏冀逃过一劫。

    当日傍晚,迟渊提着青冀营副将人头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前回到桑山。

    这些时日,叶憬时刻关注此役,没再去找过芙蕖,直到迟渊凯旋而归,宋钰提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而此役也使得迟渊军威大振,叶蓉的几位叔伯对他甚是满意,当场催促起二人婚事。

    “蓉儿已及笄,是时候该定下二人婚期了,将军意下如何?”

    迟渊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吭声。

    叶憬只好出来打圆场,告知他们叶蓉将要痊愈的好消息,几位叔伯更是喜上眉梢,偏在此时,荣华园的婢子跌跌撞撞而来。

    “不好了,小姐又毒发了!”

    众人哗然,乱做一团,那些叔伯皆是男子,不好探望,只能拜托迟渊这位未婚夫婿,迟渊忖了忖,拉出宋钰这位神医挡剑,“既如此,还得劳烦宋神医走一趟,在下换身衣裳,随后就到。”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说完人就溜了,余下的几位叔伯只道他是关切叶蓉,纷纷捋着长须感叹。

    唯有叶憬,眸色阴沉。

    迟渊离开这段时日,并无条件洗漱,整个人灰头土脸,饶是沐浴换了两三遍水,到了芙蕖跟前,依旧没能掩去那股隐约的血腥气。

    芙蕖窝在他怀里,皱了皱鼻子,“迟渊哥哥,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

    战场之上,哪儿有不受伤的。

    迟渊笑着含糊过去,“倒是你,我听说,殿下找过你了?”

    芙蕖正要与他分享这桩喜事,笑眼弯成了月牙儿,“是,哥哥找过我了,哥哥愿意与芙蕖相认了!”

    迟渊眉心一皱,直觉不妙,“你是不是允诺他什么条件了?”

    芙蕖被他骤然严肃的模样骇了一跳,声音讷讷的,“迟渊哥哥,你、你怎么知道……”

    迟渊登时变了脸色,“我不是告诉过你,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吗?连我你都不能轻信,更何况是叶憬!”

    迟渊快疯了,算算时间,芙蕖这药引怕是已经养成了,叶蓉偏又在此刻毒发昏迷……

    不行,他得再想想办法。

    “我没回来之前,你哥哥若问你要心头血,你必须拒绝他。”说完迟渊拔腿就往荣华园赶去。

    芙蕖足足呆了盏茶功夫,才回过神来,“迟渊哥哥!”她追到门边,想喊住他。

    从迟渊焦急的反应里,芙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想再问个清楚,却来不及了。

    迟渊前脚离开,叶憬的暗卫后脚赶来,二话不说将她捆起带走。

    迟渊对此一无所知,他去到荣华园时,宋钰刚给叶蓉施针,他被拦在屋外进不去,只能在廊下焦急得来回踱步。

    院里的下人瞧着,互相对视几眼,虽然同样担忧叶蓉的情况,但也在暗暗窃喜,瞧瞧,迟渊将军还是很在乎她们小姐的。

    迟渊在门口来回煎熬了一刻钟,里面的人总算出来了,只是往常总爱嬉皮笑脸的宋钰,面色罕见的沉重,他迎上迟渊询问的目光,摇了摇头。

    “如今施针也无法抑制寒毒蔓延的趋势,只能……”他顿了顿,转移话题,“你要进屋看看吗?”

    迟渊抬手拒绝,“让她好生静养,我就不打扰了。”他有些失魂落魄,准备离开荣华园。

    玉珠就在这时不顾护院的阻拦硬闯进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将军,芙蕖姑娘被殿下的暗卫带走了!”

    迟渊就知道会这样,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只剩一众惊讶的下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芙蕖又是谁?”

    他们想问玉珠,玉珠眼睛转了转,没理会他们,转身跟着迟渊跑去。

    一切都在叶憬预料之中,抓走芙蕖时,玉珠被暗卫刻意落下,就是让她去给迟渊通风报信,果不其然,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来了。

    迟渊跑得鬓发都乱了,几缕发丝散落,足见他这一路的紧张不安。

    叶憬端坐在那把纯金打造的龙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本王等你有一会儿了,好在你不负本王期待,是真来了。”

    “殿下,”迟渊稍稍平复好气息,“取血这等脏活,还是由臣来做吧。”

    “好啊。”叶憬直接给他丢去一柄匕首,冷声道,“本王耐心有限,最好快些动手。”

    迟渊与那姜国公主的破事,叶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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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听,也不管想管,他只要结果,他要叶蓉痊愈,待叶蓉的毒解了,再来清算这笔账。

    尽管迟渊早有准备,这一刻真切到来时,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不多时,两个暗卫押着芙蕖进来了,芙蕖上半身被绳索捆着,嘴里堵了一块手帕,见到迟渊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当暗卫取下她口中的手帕时,她只看了迟渊一眼,并未说话。

    越是不闹,越让迟渊感到心慌。

    他不知道叶憬究竟在背后与她说了什么,让她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生分。

    “人姑且让你带回去,若是她的血不能让蓉儿苏醒,后果你知道的。”叶憬最后警告他一句,便将芙蕖交给迟渊带回去了。

    他把人抓来,是给迟渊下最后通牒。

    迟渊没再说什么,看向芙蕖,示意她跟上自己,芙蕖也不说话,低着头默默走在他身后,临走时,频频回头看向叶憬。

    叶憬的神情一如既往,冷傲疏离,眼里没有半分她的身影。

    一路上,芙蕖都保持沉默。

    迟渊虽了解她不是没话找话的人,但这样的沉默太陌生,不是他习惯的状态。

    “他……没和你说什么吗?”迟渊按捺不住,停下了步子。

    芙蕖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等回过神时,只冲迟渊摇头,若非眼圈还是红的,只怕迟渊都要被她糊弄去了。

    “到底怎么了?”迟渊抓着她的手腕,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和我说,究竟发生何事了?可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芙蕖咬着下唇,还是摇头,“没……没什么……”

    迟渊心底一凉,许久,他松开芙蕖的手。

    在此之前,芙蕖与他无话不谈,全然交付了信任,眼下她这般防备自己,定是叶憬与她说了部分实情。

    “芙蕖……”

    迟渊还想说什么,芙蕖抬起头笑了笑,打断他,“迟渊哥哥,我们快些吧。”

    “你、你当真愿意?”迟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飞快说道,“你要是不情愿,我还能设法……”

    “我愿意的。”芙蕖打断他,小脸认真,“她是哥哥在乎的人,芙蕖愿意救她。”

    迟渊一愣,“只是……这样吗?”

    芙蕖眉梢微动,似是要哭了,到底是压了下来,保持着真心实意的笑,“她、她是哥哥在乎的人,也是迟渊哥哥在乎的人,所以她不能死,芙蕖愿意救她,迟渊哥哥快些动手吧。”

    说到最后,芙蕖背过身去,悄悄用衣袖擦去了眼泪,便在这时,迟渊靠近她,自身后环住她的腰肢,与她脸贴着脸。

    如此,他能感受到她落下的每一滴泪水。

    “不论旁人与你说了什么,我们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承认了,他需要芙蕖。

    即便一开始全是利用,全是谎言,到如今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至少,他改变主意了,他要芙蕖活着,好好活着。

    “芙蕖,你相信我,好不好?”迟渊头一回如此卑微,近乎哀求的语气恳求她。

    芙蕖闭了闭眼,想起在文思堂听见的那些话,想起叶憬与她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迟渊早有婚约。

    他说,迟渊在乎的人只有叶蓉。

    他说,迟渊待她好,不过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目的只是为了她的心头血。

    迟渊许诺她的一切都不作数,她能相信的只有哥哥。

    哥哥答应她了,看在她能救叶蓉的份上,哥哥会与她相认。

    反正,迟渊的出现就是意外,她从一开始,想要的都是哥哥。

    芙蕖再次堆起笑容,“……好,芙蕖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