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次见面
    系好盘扣后,江瑶若无其事站起身,面不改色道,“走吧。”

    表面装的很是淡定,内心早已跑过千军万马,她确实不怕鬼,但是她怕死。

    “姐姐,我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女鬼往她脖子吹了口冷气。

    “......”

    江瑶抿了抿唇,找了个理由搪塞她,“确实是有一件不太高兴的事。”

    那女鬼来了兴致,问道,“何事?不妨讲出来听听。”

    江瑶拂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哀声叹气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我在...秀坊做学徒的时候,遇上一个领导,他故意折腾我,不给我办入职申请,也不教我针线活,每天就让我劈柴烧水。”

    听完江瑶的话,女鬼似是被戳中痛点,喃喃道,“为何这世上,总是无缘无故有这样多的坏人?”

    那双漆黑的瞳仁,忽然噙出恶狠狠的光,女鬼声色变得阴戾,“杀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她陷入魔怔,双手拽住江瑶的肩头,笑得阴气森森,“姐姐,你别难过,我帮你杀了他们。”

    见女鬼这般癫狂的样子,江瑶脑子里浮现出守卫说的话——

    怨妖,就是怨气所化成的妖。

    当下一惊,这女鬼恐怕就是那只杀了狱卒后,出逃的怨妖。

    只是没想到,这只怨妖没有逃出监牢,竟让她给碰上了,江瑶不由在心中暗啐一声,真倒霉。

    她朝怨妖敷衍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路上,只能对着一只女鬼,不停胡编乱扯各种鬼话,企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当两人聊到女性话题时,怨妖的情绪明显又开始变得不稳定。

    “我死的好冤啊。”

    她抹了把眼泪,沉默一会儿,揽住江瑶的肩膀,幽怨道,“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这话把江瑶也听得沉默,心想大袜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马甲掉了?但又不敢提醒。

    只好装作好奇道,“妹子,怎么个事儿?需要姐姐帮你分析一下情感问题吗?”

    怨妖点了点头。

    “那年,村里媒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岂料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赌徒,我嫁过去没多久,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让他输出去,最后只剩个空壳子。”

    说到这里,怨妖眼睛红了一圈,声色哽咽,“后来,后来我生了孩子后,家里更是穷的揭不开锅,债主找上门来,他竟将我卖进窑子,替他卖身还债。”

    江瑶眉头微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怨妖嗓音颤抖:“我离开的时候,孩子才一岁,那年村里闹饥荒,冬天过去后,我收到家里寄来的盒子,里面只有一双小孩子的鞋,和一捧骨灰。”

    江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恨,恨他们所有人,我回去便将那男人一刀刀剐成肉片,挨家挨户分给村里的人吃,他们知道自己吃了人肉后,气急了,将我当场打死。我死后入不了祖坟,被抛进乱坟岗。久而久之,就变成无处可去的孤魂幽鬼。”

    看样子是不装了。

    江瑶忽然有点慌,只见怨妖一边哭一边笑,“姐姐,我忽然好饿,你有吃的吗?”

    “有有有。”

    江瑶赶忙掀开竹篓子,颤颤巍巍将吃食递上。

    怨妖却是不接,血红的眼目直勾勾盯着她,“可是我不想吃这个,怎么办?”

    这话的意思是想吃人了。

    江瑶抿了抿唇,往后退却。

    只见怨妖一步步向她靠近,头发像树枝似的往下蔓延,指甲也伸长数倍,喉管发出咔哧的声音。

    “姐姐,我已经十天没有进过食,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话音落下,黑暗中闪过寒光,利爪划破空气。

    江瑶心中大叫不好,手忙脚乱地滚了个跟头,险险躲过,摔在地上没两秒,爬起身拔腿就跑。

    耳边狂风呼啸,她在前面跑,鬼在后面追。

    一人一鬼上演生死时速。

    江瑶发誓,她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以前学校每学期的八百米体育测试,她跑得半死不活,如今看来,人在面临生命危险时,身体爆发出的力量,是相当强悍的。

    整座狱房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也不知奔跑多久,她实在累得跑不动,往后看了看,似乎已经甩掉对方,停下来扶墙气喘吁吁地拍胸。

    忽然,甬道深处刮来一阵阴冷的风,接着是刺鼻的恶臭。

    冷风吹得江瑶浑身一颤,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咯咯鬼笑,“姐姐,我找到你了。”

    无处可逃,怨妖将她逼进死角。

    这时的怨妖已经看不出人形,全身被黑发包裹,凌乱的长发向四周蔓延,将整片石壁和天花板都铺满。

    最后一点点缠住江瑶的手脚,将她死死缚束成一个蝉蛹。

    气噎喉堵,江瑶只觉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出胸膛,神思逐渐迷离。

    “姐姐,看在咱们短暂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好心给你一个痛快吧。”

    怨妖张开血盆大口,嘴角裂到耳后根。

    眼前视线一黑,江瑶半个脑袋都被怨妖塞进嘴里。

    此刻她逃也逃不掉,动也动弹不得。

    熟悉的濒死感降临,江瑶无奈心中苦笑,自己一定是史上最倒霉的穿书人,没看过小说暂且不提,她人还在新手村就即将变成反派的盘中餐。

    江瑶心中暗自发誓,下辈子出门前,一定先看黄历。

    免得碰上这么多倒霉的糟心事。

    然而预想之中,脖子被咬断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

    那些束缚她的长发,像枯萎的杂草,一点点萎散,直到缠绕脖颈的发丝也悉数消失。

    江瑶遽然睁开眼,只见怨妖的身子缓缓向后倒去,脸上还凝着不可置信的惊恐,随后化作一团浓浓黑烟。

    烟雾消散后,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少年站在昏暗的甬道中,鸦青色的衣袍沾染鲜红,手中长剑正在滴血。

    他半张脸隐入黑暗之中,宛如地府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空气里一声清脆的铮响,长剑回鞘。

    朔风掠过他颊边的碎发,露出眼尾的红痕,本是旧伤,却平添一抹潋滟之色。

    少年抬头看向江瑶,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眸噙着讥嘲,唇角轻勾,“江小姐。”

    裴棹月。

    给她穿小鞋的裴棹月。

    只一刹,江瑶想起原主与他的往事。

    那年裴棹月十三岁,只身来到江家,他父亲落水身亡,母亲为妖邪所害。

    江瑶的母亲,柳夫人曾与裴棹月的母亲是闺中密友,裴棹月还在娘胎时,便被柳夫人认作干儿子。

    裴家出事之后,柳夫人心疼他孤苦伶仃,便与江志年一商量,将他接来江府。

    他性子孤僻阴郁,刚来江府那会儿,经常把自己往屋里一关,就是一整天。

    原主“江瑶”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便不喜他,时常带着下人折辱他,取笑他。

    然而裴棹月深受江志年的喜爱,因着办事利索,学东西快,江志年便带他练剑习武,一步步教他捉妖除祟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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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五年时间内,裴棹月就取代江瑶这个亲生女儿在她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成为除妖司的少司主。

    甚至有人传言,江志年要把女儿嫁给他。

    闻听这番话,“江瑶”咬牙切齿,心中清楚自己绝无可能嫁给这个人。

    哪怕随便在明安城大街上拉一位公子哥,也比这冷木头啃得香。

    思绪回笼,面对自己的领导,刚穿来的实习生江瑶,礼貌委身施礼:“见过少司主,多谢司主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听见这话,黑暗中响起一声极低的轻笑。

    “江小姐,这是改头换面了?”裴棹月哂道。

    江家大小姐,可没这般乖巧模样。

    江瑶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但也不觉奇怪,毕竟原主与他关系极为不好。

    谁会喜欢一个爱搞霸凌的小女孩?

    但她必须掩藏身份。

    绝不能让人发现“江瑶”被换了魂魄,否则一定会被除妖司的人,当做妖邪抓起来。

    想到那间暗室里的刑具,江瑶心尖儿止不住颤抖。

    清了清嗓,冷哼道,“本小姐尊你一声少司主,可别不识抬举。要不是我爹帮忙,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裴棹月敛去笑意,脸色瞬时阴沉,提着长剑,缓缓向江瑶走来。

    “你,你想干嘛?”

    江瑶抿了抿唇,心中大叫不好,这骄纵大小姐的人设,好像装的有点过头。

    空气凝出肃杀寒意。

    裴棹月走到江瑶跟前,身姿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壁,挡住所有光,罩下黑色阴翳。

    他长睫低垂,自上而下俯睨她。

    默了会儿,眼中杀意逐渐褪去,唇瓣勾出清浅的笑,“江小姐,所言极是。”

    江瑶刚舒一口气,又听他悠悠补上一句,“可惜,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呼吸一滞,江瑶猛地瞪大眼,仿佛浑身被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这人竟在暗中跟踪她?!

    不然怎会知晓她和女鬼之间的对话?

    越细想越气愤,这半月来裴棹月给她穿小鞋就算了,两人闹归闹,可在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他竟也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天知道刚才她半个脑袋都被塞进鬼肚子里,差点一命呜呼。

    “少司大人您也别谦虚,咱俩彼此彼此。”江瑶捏紧拳头,齿间挤出一抹冷笑。

    见她被女鬼追,他心里一定很是满意吧?

    “江小姐客气。”裴棹月不遑多让。

    遇见大尾巴狼,江瑶自认吃了个哑巴亏,也不再同他拌嘴,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沉默无言。

    不到一会儿眼前视线一亮,已走到监牢门口。

    前脚刚迈出大门,几名风尘仆仆的除妖师迎面赶来,匆忙将裴棹月叫走,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江瑶很识趣地告退,绕过竹林回到后房,在灶台又重新挑拣几份食盒送去监牢。

    一天的活干完,她已是筋疲力竭,回到江府时,已近暮色时分。

    门口立着两个小姑娘,似是等候已久,江瑶眯眼一看,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绿珠和红儿。

    见小姐回府,两个小丫鬟立刻喜笑颜开迎上去,绿珠贴心拿出外套给江瑶披上,“夜寒风凉,小姐小心着凉。”

    “等等。”

    江瑶瞳仁一缩,目光凝在那件披风上。

    这不是她今日落在监牢里的外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