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世人都晓神仙好
    当日早朝,本该是下朝之时,奉天殿却宫门紧闭,左右皆有皇室亲卫在此巡逻看守。

    殿内,以太师,右相为首的保皇清流二派正执词相争。

    正在陈词的是一双鬓花白,眼神坚定,他语气极为严肃,瞳孔些许突出,眼白遍布血丝。

    “二世至今,权佞倾天。”

    同仁原本是闭目养神,平复心气,听他此出一言,不可置信的瞬间向他递过去扼制的警示眼神。

    他看见了,鼻腔恶狠狠出了一口气,将头一甩,继续言到。

    “杀伐不止,奢靡不断,珍珠如土,金如铁,使壮丁尽与矢刃,老弱填于沟壑!”

    “官官相护,官官相卖,今日朝廷哪堪有能用之臣?”

    他将舌底的老参片嚼碎了咽下,顺了顺气,不顾满堂寂静,满室惊异。

    “朝中积重难返,不下猛药,焉能还天下之清平!”

    随后他不顾同仁的阻拦,向那龙椅之上的人重重叩首。

    “臣请命,驱奸佞,罢闲臣,改革之行新政!”

    满室哗然。嘈嘈切切之中,竟无一人有附和跪拜之意。

    他依旧长跪不起。

    殿上龙椅后方珠帘后处,是当今圣上之生母,本朝太后沈知方。

    她垂眸,倒显得温顺祥和。看见龙椅上的人有所行动后,想试着阻拦,伸出手,又停滞不前。

    “荒唐!”

    是当今圣上尉迟桓,他不耐烦的捏着太阳穴,手背青筋突出,血管乌青。

    “无臣可用?”

    “你是把在座的各位全都当成市井草包吗?”

    “温孤何在?”

    此时底下的朝臣中,走出来一名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他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不像有副好身子的。

    “臣在。”

    尉迟桓看见了他,语气稍缓。

    “快问问底下那群人还有没有要上奏的。”

    臣子中间又开始嘈杂的讨论。

    “顾兄,你可知刚才那人物是谁?”

    “温孤,陛下原先府中多年的谋士。”

    “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站在欧阳相的位置上。”

    没多少人在乎那长跪不起的老臣了,只有一朝服上绣着鹭鸶图案的队列末流小臣,左顾右盼,时不时,急促的跺两下脚。

    被另一队列的许大学士看见了,像是邀宠般站出来向尉迟桓禀报。

    “臣看黄诸朝议有本启奏!”

    被赶鸭子上架的小臣显得手足无措,羞得面红耳赤,哆哆嗦嗦地出言。

    “小臣乡里产彘成绩优异,臣想,是否可以将其出产与国外五陵国度!”

    顿时朝堂里充满了噗嗤而或大笑之声,就连带有病气,心事缠身的温孤,也被此等荒唐事给逗笑了。

    不知是哪位同仁爽朗的大笑出声。

    “黄同仁啊,五陵民俗风气不似我北国大朝。”

    “他们压根都不食彘的哈哈哈!”

    龙椅之后珠帘处,沈知方疲惫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招来奉驾宫女,先行退朝。

    起驾之刻,正是门外亲卫来报。

    “戍边定国大将军裴寂回京述职!”

    “大军已至京郊。”

    “喔?这么快?”

    尉迟桓挑了挑眉,右手盘玩着玉玺小章。

    他思考片刻,抬手下令。

    “等到未时,着人传令裴将军,进京听封。”

    “今晚宫中设宴,为朕这位大将军接风洗尘!”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那长跪不起的文臣,干脆利落的示意太监下朝。

    在大臣皆告恩辞退之时,那文人缓缓站起,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突地,他弯腰俯身,飞奔,直直的向那朱红大柱撞去。

    咣的一声,血洒朝廷。

    众人有诧异之人,但更多的居然是见多不怪。随后并有专门的太监侍卫,往那人身上披了一白色麻布,直直的裹了出去……

    走出宫门,右相才感重回人间,太阳从地平线爬上不久,京城的那边,是驻扎的大军。

    微风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带了一丝晚秋继初冬的凉意。

    京城好像失去了春夏两季。

    这冷意让驰骋官场多年的右相都浑身发抖。只感不似岁月前年盛世时。

    ……

    一绕白烟儿在市井游荡,撞到了一块黑白布匾,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毛笔大字“周半仙”。

    老头执着布匾,捋着极长的白色胡须,摇头晃脑,潇洒着大步抬脚向前走着。

    “世人都晓神仙好。”

    “唯有功名忘不了。”

    “这世道……要变天喽。”

    他看着宫门的方向,背后突然传来几个小贩的叫嚷。

    “看,大将军回来了!”

    裴衢州整只小猫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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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贴在裴大将军的胸口,身体软软的,睡醒后娇兮兮的叫了几声。

    他看不到裴寂的表情,只感觉靠着的身躯僵硬了一些。

    京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繁华,但也比一路走过来的十多个州府祥和安宁得多。

    裴府位于京城西街处,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二十余年从未有人入住,独留几个老仆负责日常维护清扫,但相对于同街的官员府邸,还是显得荒凉了些。

    “少将军……”

    门槛处站着一个类似于管家的老人,看样子已过花甲之年,他端立在门槛前面,怔怔看着裴寂一行人。

    裴寂一手护着胸口被衣物包裹住的小猫儿行,快速下马,向对方点头示意,对方连忙疾步走过来,看得出来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大好了,一绊一绊的。

    “少将军,老朽是裴府的管家,是您母亲德庄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动不移的一直看着裴寂,用眼神描绘着轮廓,眼眶湿润但是一脸喜色。

    “好啊……好啊,长得真像啊。”

    裴衢州被捂得闷了,爪爪挠着对方的衣服,成功越狱跳出来,倒是差点把老人家吓唬到。

    裴寂在听说对方是其母德庄公主手下时,面上不作颜色,但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裴府不像个武将官邸,也许是裴叔屹长年征战在外的缘故,府内大小事物都由公主掌管,布局设施也都显得大气温润。

    青石板下溪泉流,房檐瓦下柳枝条。

    深得小猫喜爱。

    裴衢州正趴在假山上的泉眼处,前爪爪伸进小瀑布里,偶尔拦得几条小鱼,爪爪转换方向,又给它拍了下去。

    恰好程安与裴寂走至此地,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小猫伸着脑袋仔细听,连爪爪旁的鱼都没有在乎了。

    “将军,苏御史死谏一事,在清流一派系中,影响深远。”

    “右相那边如何表示?”

    苏御史族内与右相一族多有通婚,利益相系。

    “右相向您递了拜贴。”

    裴寂垂眸看下去,刚好看到一条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晕乎乎,要翻肚皮的小鱼飘着水面上。

    “如今局势,本将不便接触朝中重臣。”

    他看着那条小鱼,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推了吧。”

    “回右相,自古以来武将死战,文官死谏。”

    “让他自行想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