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历程中,其实也有雨季。所有的豪情壮志都在那一刹那被打湿了,像湿了翅膀的鹰,沮丧地凝望阴霾的天空,想要振奋,却挣不断细细密密的雨丝,想要展翅,却甩不掉翅膀上凝聚的重露。[1]
祝心发现院子里的柿子树死了,在她早上刷牙的时候。
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雨的征兆,树的根部却爬满密密麻麻的蚂蚁。蚂蚁虽不用冬眠,但在冬天的时候大部分的蚂蚁都会呆在洞穴里,不会这么大量地跑出来。
祝心找了把刀,剖开树的表皮,本应水润的枝干已经枯死,跟表皮一样坚硬,黑褐色的纹路像被长时间用水泡过而起皱的手。
长了十年的树莫名其妙地死去,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祝——心——”
课间十分钟,祝心在桌子上趴了没十分钟,就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拉着长腔在喊她的名字。声音传遍整个楼栋,四处都是回响。
祝心跑出教室,从阳台张望。
楼下,王恒正在三栋楼之间来回跑。祝心心里一惊,连忙推开人群跑下去。
王恒一把抓住她,将她拉着跑:“快跟我走。”
祝心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的脚步,边跑边问:“怎么了?”
“老大住院了,吐了好多血。”
远处的黑云不断翻滚,渐渐地向地面压去,也压向了祝心的心里。
祝心站在病房外,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又紧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就这样,她隔着许久没擦的玻璃,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迟椿,玻璃瓶的药一点一点地滴进他的身体里,梦境和现实交织,祝心觉得周围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就像被人用塑料袋死死包裹着,呼吸越来越重。
“白血病不是不治之症,只要能等到配对的骨髓,就能治好。但是如果他坚持不化疗,可能还没等到骨髓,人就没了。”
医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扶住祝心摇晃的身体,眼神同样悲痛地看着病房里。
“他为什么,”祝心哽了一下,“不化疗?”
“他说想多见你几次。”
“所以,你劝劝他吧,哪怕多活两个月。万一等到了呢?”
祝心弓着身子,头顶着门,眼泪大颗大颗的垂落,渐渐地连成线,聚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倒映着她的泪眼。
“好。”
医生走后,祝心走到花园,坐在迟椿上次坐过的那个地方,旁边的花坛里还遗留着他上次弹落的烟灰。夜风又恢复了原先的刺骨,好似前几天的晴天只是一场海市蜃楼,被吹乱的头发横在脸上,视线被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像碎掉的镜子一般。
“你的血很值钱。”
祝心突然想起这句话。
不知是谁经过,不远处居民楼里的声控灯突然亮起。
灯光吸引着祝心朝那儿走去,就像飞蛾,明明知道那是火,却一如既往地飞扑过去。
楼梯口处仍然站着上次那个老头,看见祝心他诡笑一声,显然是还记得她。
祝心被这一笑弄得很害怕,下意识想跑。
老头在后面问:“不要钱了吗?”
不要钱了吗?
那迟椿怎么办?
“跟我上来吧。”
“放心,我们只要血,不要命。”
他没有给祝心纠结的时间,径直往上走,好像料定了祝心会跟上来。
事实也是如此。
祝心跟着他上了五楼。
他有规律地敲了敲左边的门,随后让祝心等着,自己转身下楼,或许是去拉新客了。他走后,楼道的安静下来,声控灯也灭掉。
只剩下祝心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里。
大概半分钟后,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将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捂着胳膊,走路漂浮。
祝心僵硬地侧了侧身子,让他先走。
“你进来吧。”
男人的语气平淡,递给她一个号码牌,上面写着五十三,这说明,在她之前已有五十二个人做过这笔交易。
进到屋内,里面的格局很明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男人将她带到其中一个房间里,窗户封得死死的,空间很大,墙体中间有着明显的分界线,应该是两个小房间砸通合并在一起的,里面没有床,没有桌子,只是摆放着一排排座位,是医院走廊里给人歇脚休息的那种。
房间里坐满了人,从十几岁到六十多岁都有。有些人微笑呆滞,开始幻想着这么用这笔钱,有人抿着唇,心里和祝心一样忐忑。还有人,兴致冲冲地在跟别人传授经验,已然是这种行业的老手。
祝心看了一圈,最后缩在门后的角落。
女护士叫人的速度很快,一次四个,每隔七八分钟就会叫一波。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被念到号码牌的人纷纷举手示意,除了祝心。
“五十三?”叫号的声音大了些。
又连续叫了两遍,祝心才从门后走出来。
“这里。”
女护士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不善:“走吧。”
抽血的房间就在对门,坐着一排抽血的护士。
护士问她们抽多少。
400,祝心听到旁边同样抽血的女生说。
她对这些没有概念,只是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年纪比她大一点,但身形差不多。
“抽多少?”护士又问了一遍。
“400。”
针管刺进静脉,血液从祝心的身体里渐渐抽离。结束后,她脚步悬浮,像一只被灌满了氢气的气球一样飘回了医院。她坐在病床旁边,看着迟椿病态的脸庞又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候。彼时下着雪,他站在二楼,仅一眼,就足以万年。
祝心坐在那缓了一会,病房里墙上,钟表走动的声音听得她浑身发冷。她踩着椅子将挂钟拿下来关掉,然后用热水打湿毛巾,轻轻将迟椿嘴角和脖子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擦拭干净。
迟椿醒来时,祝心正趴在他的身侧,从未修剪过的双眉微蹙,睡得并不安稳。他往旁边挪了挪,随后侧过身,抬起还在打点滴的手轻轻辗开她的眉头。
祝心轻嘤一声,慢慢睁开眼,未完全收回去的手还悬在她的眉间。
“你醒了,”她坐起来,“嘶——”,不小心扯到针口,祝心捂着胳膊,刚放下的眉又拧起。
“怎么了?”
以为她是伤到哪了,迟椿凑过去。
祝心躲过他:“没事,睡麻了。”
床头柜上摆着几个苹果,不知道为什么,祝心总觉得冬天的水果更香,她挑了一个最红的用刀削起来。
她的刀工很好,削下的皮很薄,而且完整地连在一起,长长的一条,卷起来还能拼成一朵花。她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小碗里,又往里面倒了些热水后才递给迟椿,说:“外面下雨了,先吃点苹果垫垫。”
迟椿这才向外看去,病房外一片灰濛,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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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成水柱流下去,聚在凹槽里,让人看不清任何景色,甚至让人分不清时间。
迟椿托着碗,被热水着的苹果块正冒着小气泡,他挑起一块放进嘴里,温热的口感加上苹果的清甜缓解了他嘴里因为药物而不断冒出的苦意。
“下午医生给你安排了第一次化疗,中午吃完饭你再休息会儿。”
迟椿的手一抖,碗里的水溢出来,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衣袖里。
“我不想化疗。”
“不想化疗,难道你想死么?”
情绪不好,说出来的话也刻薄。
祝心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看着他,克制住自己的语气,慢慢说:“就两次,等我把那些谭伯开的单子配齐了,我们就改喝中药,如果有效的话,我们就出院,好不好?”
迟椿仍然不为所动。
祝心轻轻抱着他,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的。”
迟椿回抱着她,双臂越收越紧。
“就两次。”
下午,迟椿被推进固定的化疗室,里面坐着很多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打着点滴,没有痛苦的呻吟,也没有呼天喊地,大都面色平和地坐在那里,或者和家人聊着天,所有阶层的差别和贫富的区别,都被抹去。
化疗其实就是通过静脉注射药物来杀死体内的癌细胞。
迟椿的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拿着两颗比她手掌还大的棒棒糖,用彩色玻璃纸包着的。她戴着帽子,腾空的双腿摆晃着。
看见迟椿,小姑娘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扑闪着,歪着头,扬着大大的笑容。
迟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霜霜,霜花的霜。”小孩的声音稚嫩,说出的话也逗人:“哥哥,你真好看。”
祝心和护士都笑了,就连迟椿自己也笑了。
只有女孩的妈妈觉得有些丢人,一把将小女孩的头掰过来,并警告她不要乱调戏人。
给迟椿注射的护士年纪不大,应该是才毕业来医院实习的,在输液过程中还不小心将化疗药物滴到了祝心的手上。
“抱歉抱歉。”
护士连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替祝心擦去药水。
祝心看了一眼,不在意道:“没关系。”
化疗的药物反应很快也很剧烈。
当天晚上,迟椿就将吃下去的饭全部吐了出来。祝心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声音,心里也是阵阵难受。褐色袋子里的药水一点一点地滴进了迟椿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地滴进了她的心脏。
一直折腾到半夜,迟椿才勉强睡下。
祝心将他搭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自己去了护士台。她找护士借了电话,几经犹豫后打给了梁锦书。
“喂,您好?”
被吵醒的梁锦书声音哑哑的,但依旧十分礼貌。
“我是祝心。”
“祝心?”
“半夜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或者你的家人知不知道哪里有卖蜥牛角的。”
“啊?蜥牛角是吗?好,我明早帮你问问我爸爸。”
“谢谢。”
“不用,你也早点睡吧。”
挂掉电话,祝心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条伤痕,那是今天下午的化疗药物灼伤的,疤痕的表面麻麻的,还泛着红意。她用指尖戳了戳伤口,原来是疼的。
她都这么疼了,那迟椿该有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