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颜青
    未见颜二爷其人,先听见他动静不小。俞平当他带了七八个佣人,随那丫鬟去窗口瞄一眼,却见到个孤零零的影子,一边走一边大喊:

    “霆君!霆君!”

    白天里听阿吉一行说,颜二爷正是他们五爷最好的朋友——可这哪里有个做二爷的样子?枢城的二爷各个深不可测,唯独他冒冒失失的。俞平正纳罕着,丫鬟扶着门框瞧了瞧外头,回来时灰心不少,道:“保佑他能够规矩一些。”

    俞平皱着眉,道:“他怎么了?”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丫鬟打量他几眼,苦涩笑道,“他一定会来向你问好的。”

    这般云里雾里,叫俞平费解更甚。丫鬟快步走到会客厅门口,堵着通道。

    ——几年前麻二小姐在枢城逛街,光天化日遭了劫匪。颜大少爷不但见义勇为,更是对她一见钟情,不久后顺理成章结了婚。西式婚礼轰动一时,在枢城也是一桩相传已久的美谈,八卦报纸上特地刊登了整整一面。

    婚礼上颜二与麻五,两个二世祖一见如故。尽管有所收敛,依然闹得鸡犬不宁。

    唯一不同便是:颜二爷身边莺莺燕燕不断,还都是男的;麻五爷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麻霆君心心念念,牵线搭桥往谈家的茶叶生意,正是颜二牵线搭桥的;后来他违约,也是颜二费尽口舌周旋。然则颜二本人与他的仗义很不对等,一见他们会客厅前的丫鬟模样水灵,立刻挨了上来。

    “嗳,妹妹,我这里有倭人做的绢花,订货的时候人家送的,你知道的,我用不到——你讲一声‘二爷好’,我马上给你别在辫子上。”

    丫鬟笑道:“二爷好,二爷真是好。”

    颜二爷当真摸出朵粉红花,往她皮筋上夹稳了;这丫鬟也是真仗义,收了买路钱,还不肯放二爷进来。二爷往哪边走,她便挡着他的路。

    他原本是无所事事,这时非进来不可了,眼皮一跳,道:“里头怎么了?”

    丫鬟答非所问道:“二爷,我们五爷昨晚没有合过眼,现在已经睡下了。我叫人快点把客房扫出来,二爷也早点歇息吧。”

    二爷一时真上了她的套,暧昧道:“哎呀,我们霆君总算开窍了!若是我这时上去,还能抓他个现行呢。”

    丫鬟出一额头冷汗,道:“是老爷知道他卖茶叶给谈家,罚了他一天一夜……不是二爷您想的这样。”

    二爷笑道:“你说我在想什么?”

    丫鬟羞红脸不说话。詹老板不认识颜二爷,只言片语间,猜中他是牵线搭桥的贵人,赶忙走过来,恭维道:“二爷,这批茶叶是我的儿子负责运输的……”

    俞平在窗边看倒影,外头漆黑一片,点了灯也看不见头尾,盈盈浮在空中,倒是屋里更清晰。不知不觉颜二爷与詹老板一同出现,坐在沙发上。许久他才察觉自己发了呆,醒悟过来,却也不招呼二爷,微微回过头,征求那丫鬟的意见;丫鬟满脸无奈,暗暗朝他双手合十。

    詹老板道:“二爷……”

    二爷态度随便地打断道:“二爷名号太大,我担不起。叫我颜青就可以了。”

    詹老板局促搓了搓手,终归是没有勇气叫他本名,道:“颜少爷,犬子詹兰竹受了五爷的委托前往茶山,迄今也没有消息,耽误了二位的时间。发生这种事,实在是惭愧,我们是来赔罪的。”

    颜青道:“茶叶?”

    詹老板应了一声。颜青又道:“给谈文翡的明前茶?”

    詹老板犹豫道:“我们也不清楚,想来应该是。”

    颜青抿了口茶水,倏地一笑,道:“谈文翡,谈家二爷,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二爷,我这种不作数的。刚才听你恭维我,吓都要吓死。”

    又道:“一批茶叶,没了就没了。你当他是真缺茶叶?”

    诚然他说得太轻松,当是给养的宠物多添一碗饭的事。可细细究来,麻老爷为了这事,罚麻霆君这般重!詹老板惴惴不安,颜青倒真不当回事,自来熟一般搭上来,絮絮叨叨。

    “老板,我年初找人算命,大师叫我清心寡欲,少上牌桌。昨天难得破戒,还没搓过瘾,一算已经亏了三千。别人都是做做样子,也就郁蕙心不客气,真的收我钱。”

    闻言,詹老板不知所措,更斟酌不出词句。早前他好不容易凑出六百大洋,里三层外三层郑重包好,一路捏在怀里。对颜青而言,倒不过一张骨牌的事情。

    俞平却贸然回了头,插嘴道:“郁蕙心?”

    “你也认识?”

    郁蕙心何许人也?颜青欣喜地蹦起来,必然要去寻找另一位有缘人了。

    丫鬟察出不对,“哎呀”叫一声,要把俞平往外赶。颜青身高腿长的,快她几步,捉准俞平的衣领。俞平逃不过,一时间大眼瞪大眼——颜青足足倒抽一大口冷气。

    “老天爷!”

    颜青不可思议,脸上发怔,喃喃道,“我在枢城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人物……我从前觉得谈文翡是世界上模样顶美的人物,虽然他很狠毒,没想到更有甚者。”

    俞平不敢轻举妄动,求助丫鬟的眼色。丫鬟也拿他没办法,哀哀地摇起头。

    少顷,颜青换个人似的,毕恭毕敬,弯腰行绅士礼,声音都悦耳几分:“我大名颜青,熟悉的人都叫我阿青。我是霆君姐夫的弟弟,家住枢城江东滨江区,做些小本生意,钱倒是从来不愁,封建更是从来不讲——别看我浪荡,我也不是个游手好闲的草包,自己有一番事业。”

    又朝俞平谄媚道:“刚才听见了么,车子?停在门口的便是。你是哪里的弟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俞平不敢应答,很不体面地躲在詹老板身后。

    詹老板干笑道:“颜少爷,他是我家的长工。”

    颜青道:“老板,他几岁了,名字是什么?”

    丫鬟打岔道:“二爷,他是来找五爷的。”

    “霆君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合穿一条裤子嫌肥。”颜青笑道,“他既然是来找霆君的,便是来找我的。他要财,我替霆君出;他要色,我也能代劳。”

    见俞平照旧藏在詹老板身后,他也往身后走。俞平不想沾了他,来一步逃一步。两人便是围着詹老板转圈,直到他返身奋起一脚,踩在俞平前面,把俞平逼得停了,才道:“你刚才说你认识蕙心,我也和她关系不错,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丫鬟忙道:“颜少爷,他要和我去叫五爷起床呢!”

    她眼珠子朝俞平瞟。颜青不满道:“麻公馆上下这么多人,你们不准;他一个外人,却要叫霆君起床……莫非,老爷是因为他才责罚的霆君?”

    “不是!”丫鬟慌忙道,“五爷房间里有大狼狗,就他不害怕!”

    颜青自然不信她这套说辞,心中揣测一番,自有判断了。到底是珍惜麻霆君这个兄弟,便依依不舍看俞平一眼,笑道:“别太腻歪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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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下来。”

    丫鬟夺了俞平的手腕,与他一起朝里头飞奔着。上到二楼时候,丫鬟跑不动,倒在扶手旁,喘气道:“你还好吧?”

    俞平也有些体力不支,道:“谢谢你,实在是谢谢你!没有你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丫鬟虚弱笑道:“你初来乍到,还不熟悉,颜二爷就是这样的!好在他不常来,这回算你倒霉,忍一忍算了。”

    俞平道:“五爷怎么会有这类朋友?”

    “话不能怎么说,其实颜二爷人可好了,哪怕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尊敬,还经常塞零花钱给我们。但他不知道有什么病,一见到美男子就发癫!”

    丫鬟更正道,“我们五爷是与他好的一面情投意合,与他癫的一面没有牵连。”

    俞平嗤笑道:“说来五爷也是个美男子,颜二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丫鬟惊喜道:“咦,‘五爷是个美男子’,你真的这么想?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回头一定带给胖哥。”

    俞平闭了嘴。二人休息半晌,再度上路。三楼向右拐是麻霆君的卧室。

    丫鬟退缩回楼梯上,道:“五爷的房间不好进的。我们在这里坐一坐,等二爷歇下了再离开。”

    俞平道:“五爷金屋藏娇了?”

    丫鬟着急道:“我们五爷洁身自好!真有了恋人,一定是大大方方的,怎么可能金屋藏娇?”

    俞平笑道:“那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丫鬟窘迫道:“隐私么……他说他有隐私。”

    俞平道:“说是不知者无罪,我不懂规矩也正常。况且布店已经得罪他了,不怕罪加一等。不如你留在门口,我去叫他。”

    “你真伟大!”丫鬟道,“他要是怪罪下来,你一定要说我在楼梯口等他,还劝你别进去。可千万别把我出卖了!”

    俞平轻松道:“放心。”

    出于礼貌还是敲了门。麻霆君的门虚掩着,俞平一碰即开。

    五爷的卧室必然是个小型的宫殿,里头藏满奇珍异宝。收拾得倒是整洁,俞平缩手缩脚地走,也没撞了什么。最里头睡着的德国牧羊犬,嗅出他的气息,出来迎客了。

    地上一团更黑的影子滚至跟前,黑兔认识俞平,不吠一声,尾巴甩出的风声十分响亮。叼起他的裤管,向房间深处走。

    俞平心里满是不屑——听丫鬟说得骇人,狗究竟有什么好怕的?给个好眼色便狠狠摇尾巴的种。究其根底,养狗的人才可怕。

    这里养狗的人只有麻霆君,又是另当别论了。

    时间不算晚,卧室窗帘后藏着灯火通明的花园,房间里照旧伸手不见五指。黑兔在前头不断指引,四只脚迈得步子碎,俞平怕踩到它,蹚黑暗时更加提心吊胆。

    多走几步撞见一张矮桌,边上是落地灯高高的黑影,兴许是一处读书角。俞平顺手拉了绳,才看见床也在不远处。黑兔最后把他往麻霆君床边叼,见他不动,有些失落地松了嘴,蹭了一通裤脚,钻进一旁的套间。

    俞平掷去一瞥,麻霆君熟睡的身形很是安详。

    矮桌上另有一面镜子,俞平凑上前照了照。暖橘色灯光只染了他一半的面孔,另一半沉在黑暗里,平添几分阴郁。被海浪推至鹭镇后,周遭变得翻天覆地,却总有一些事物是一成不变的。他看得出他还是原先的自己。

    镜面过于圆满。俞平心里念头难以抑制——砸碎镜子。去香岛。去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