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私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让他跑了!”

    追赶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凌乱地一齐逼近。

    快艇手忙脚乱中开驶离轮船。他没有对他们设防,因此格外手忙脚乱。最后射来的一排子弹,散在他周围海域炸开。所幸风浪大,快艇东倒西歪,子弹全部挨着俞平的耳畔呼啸而过。

    但是船身几乎被打得粉碎——再是一个浪头打了过来。俞平与颠覆的快艇一起,通通沉没进海水。

    ……

    “俞平,俞平!”

    俞平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面色煞白。

    面前是何氏慈爱的微笑,柔声道:“你刚才是做噩梦了,别担心。”

    俞平挣扎着看窗外天色,道:“老板,是不是我吵到你们了?”

    “不是。”何氏笑道,“今天的早饭很丰盛,看你没起来,想来叫你一声。再睡会也不要紧,兰香今天不上学。”

    俞平道:“既然醒了,就不再睡了。”

    何氏道:“那也好。老詹好像有事请你一起帮忙,昨天念叨一宿,你等下记得提醒他。”

    何氏离开后,俞平光脚踩上木头地板,终于发觉踏实不少。

    要说梦都是相反的,这话最早不知是填谁的心虚。海浪给予俞平的慌恐半分不减,甚至比那天更是强烈,若是他哪一步稍有偏离,不知道子弹射穿的在哪——俞平打了个寒噤,不想继续胡思乱想,先下楼去洗漱。

    正是因为不洗笔的事情,兰香早在天井等着反击他,蛮横道:“你怎么还会做噩梦?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害怕呢!”

    俞平蹲在水盆旁。兰香继而上前炫耀道:“学学我,平时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

    俞平随口道:“大小姐说得好。”

    见他实在敷衍,兰香跺脚道:“你快出来,今天有好东西吃,等你一起来拆!”

    洗漱完毕,俞平忽然多了几分心思,前去照镜子。镜中自己比从前消瘦了太多,空洞的眼眸像极了曾经对准他的枪口——俞平再清醒过来时候,才发现他不受控制地捧水砸在镜子上,否则不知道要失神多久。

    水渍把他的身影刷得七零八落,俞平边大口喘气,边擦拭起镜子。是去配安神香,还是再回去?鹭镇的生活比梦境更加不真切,他迟来发觉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早餐在布店里吃,桌椅早搭好。兰香嘴里“登登登”,制造出一些活跃音效,把三盒蝴蝶酥推在俞平面前。

    “麻公馆的人一早送来的,说是昨晚最后一炉,刚做好就买回来的。”

    兰香道,“别看他们送东西勤快,其实是叫你多使点力气,好好给他们干活。”

    俞平道:“你说的好东西呢?”

    兰香道:“这么大的蝴蝶酥,你看不见?”

    俞平无助道:“这算什么好东西?”

    兰香邪恶一笑,道:“我记得我讲了很多遍,是不是独没告诉过你?在我们学堂,有一男一女本来交好,约定毕业了就要结婚。就是因为女的要吃蝴蝶酥,男的舍不得买,现在好了。”

    何氏一直听他们讲话,忍不住道:“好什么?”

    兰香大声宣布:“原本可以新添一桩婚事,现在没有了!”

    何氏笑着与兰香多逗几句嘴,面前三盒蝴蝶酥被缎带工整捆扎在一起,还系着祝福卡片。俞平看不出是谁的笔迹,心里的狂风骤雨却被抚平了些。

    他轻轻笑了声,自作主张扯散蝴蝶结,道:“快吃吧,放久了不好吃了。”

    兰香眼疾手快拿了最中间一块,递进嘴里,来不及细细咀嚼,满足道:“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难怪婚都不要结!”

    何氏道:“兰香,你以后结不结婚?”

    兰香吃着蝴蝶酥,假意作没听见。

    詹老板今天穿得精神,细细刮了胡须。俞平正站起来要提醒他,他先对俞平开了口:“兰香的房间边上是兰竹的房间,他的衣服你可能嫌小,先穿着凑合一下,记得挑件好看的。”

    俞平不解其意,站着不动:“老板,我衣服够穿。”

    詹老板催促道:“我们要去麻公馆。五爷说你在布店做工,也没件好看衣服。听见了多惭愧。”

    俞平道:“他对我有意见,看我怎么样都不顺眼。”

    “布店哪会缺衣服,叫你去你就去。”詹老板又对何氏道,“空了记得给俞平做套新衣服,颜色鲜艳一些。”

    *

    两扇红门矗立在前。早有伙计等在门口招呼他们,一行人穿过中庭花园,住姨太太的后院显现在绿化当中。

    在兰香不负责任的建议下,俞平换了套浅色的衣服,郁郁葱葱之中格外显眼一些。

    后院的会客房挨着一棵柳树。雕花木门开启后,詹老板挑了一张方桌,把包裹里的工具整理出来。

    伙计道:“布店二位先等着,我去叫她们一声。”

    詹老板道:“麻烦了。”

    伙计走后,詹老板摊开笔记本,向俞平介绍道:“麻公馆的人经常来我们店,大致数据我们都存着。有人胖了瘦了,衣服要改大改小,有没有特殊嘱托,等下都会有丫鬟来说明,我教你怎么记。”

    詹老板的教学还未大展身手,后院的莺莺燕燕已然飞舞至他们身边,姨太太都来了几房,若是更改数据未免声势浩大。俞平假意凝神,低头躲在詹老板身边,半晌终于有勇气抬头,才发现她们是冲自己来的。

    有胆大的丫鬟上前,挑着俞平的下巴,叫她们看他的相貌。约莫是俞平的表情太僵硬,换来姨太太们嘻笑不止;丫鬟收到旨意松了手,俞平继续退缩至詹老板身后。

    姨太太中有人道:“颜青请的电影好不好看?”

    俞平向詹老板嗫嚅道:“我害怕。”

    詹老板见机把俞平保护在身后,立刻有不满的声音出来了:“大伯,你让一让,我们都是来看他的。”

    詹老板作揖道:“各位奶奶,俞平是我家伙计,没什么本事……”

    “他还要有什么本事?他长成这样就是他的本事了。”

    俞平毫无招架之力,险些要晕厥了;阿吉救命稻草般出现,鬼头鬼脑地在门口——而后黑兔扑了进来,他才吹声口哨:“各位静一静,颜二爷找我来请俞平说话。”

    姨太太扫兴道:“颜青有这么霸道?他才刚来,立刻要把他骗了去。”

    阿吉笑道:“诸位奶奶,他与你们不是一路,把眼珠子黏在他身上也没用。”

    俞平戳了戳詹老板示意,等詹老板批准,再抱了黑兔与阿吉一起冲出去。两人跑到中庭花园,阿吉停了脚步,大字躺在草坪,气喘不止。

    俞平抱着狗,速度慢了些,落在他身后。赶来后往他膝盖边轻轻踢了脚:“颜二找我做什么?”

    “颜二爷还在枢城,我是骗她们的。”阿吉坐起身,道,“你一来我就发现你了。就是知道你应付不了她们,特地撒谎把你救出来。”

    俞平两眼放光:“颜二是不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来麻公馆了?”

    “他应当是和我们五爷去枢城浪荡。过几天我们预备家宴,他们再回来。”

    阿吉拍拍草坪,招呼俞平坐在自己身旁,又道,“采购的伙计今早回来了,蝴蝶酥吃上了吗?”

    俞平道:“吃上了。”

    黑兔直往俞平怀里供,俞平抱了会狗,顿时被治愈不少,有余力感叹道:“撒什么谎,非说颜二爷来找我,我那时真是左右为难,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才不肯出来。”

    阿吉道:“你真奇怪!姨太太多难应付,好还是颜二爷好,他还常请我们吃高级点心。”

    俞平道:“别说姨太太刚才那样,其实是颜二爷更难应付。”

    “说实话有什么要紧——最是女人难应付,又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

    阿吉则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们五爷也怕女人。”

    俞平愣道:“什么?”

    阿吉道:“我们五爷不喜欢女人。”

    阿吉的语气却让俞平觉得这事稀疏平常,便持续茫然地看着他。阿吉又解释了一遍:“意思就是我们五爷喜欢的是男人,你可以安心了。”

    俞平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吉道:“我怎么不知道?”

    俞平又道:“他自己怎么知道?”

    “他自己喜欢什么,他还不知道?”

    阿吉笑道,“怎么你会认为这很难理解?我好像记得你也喜欢男人……”

    俞平匆匆道:“哪里的话?谁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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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

    “我就说我总觉得漏了什么。”阿吉道,“正是这事,我好像没问过你,又好像问过。你干脆再答一遍,就当报答我把你拖出苦海。”

    俞平答道:“都不喜欢。”

    阿吉不满道:“没有这样的!你要是再糊弄我,我要把你送去后院量尺寸了。”

    俞平把黑兔抱得紧了些,道:“就是都不喜欢。我最喜欢狗。”

    “狗也分公母。”

    “你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看待我就行了,我无所谓的。”

    阿吉撬不开他的嘴,便把狗绳从俞平手里夺过。俞平不肯,非搂着黑兔的脖子,阿吉只好摸尾巴。两个人共同争夺起狗身上有限的皮毛。

    不久后阿吉蓦地来了精神,道:“你想不想知道五爷怎么开窍的?”

    俞平面上装作漠不关心,打探道:“什么开窍?”

    阿吉亢奋道:“就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你想不想知道?”

    俞平淡淡道:“必然是他自己都试了一遍过么,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阿吉立刻把黑兔抢走了,恨恨道:“那句话怎么说,我们五爷洁身自好!怎么洁身,怎么自好,哪会同你说得一样龌龊!”

    “那你说是什么?”

    “你是不是好奇了?”

    阿吉也是个藏不住事的,分明是期待俞平去问他;俞平故意忍着不问。然则被他说得多以后,俞平当真要想一探究竟,迁就他道:“我好奇了,你告诉我。”

    阿吉嘿嘿笑着,塞了一小包糖块进俞平的长衫里:“你替我把糖交给詹兰香,我就告诉你。”

    在麻霆君的绯闻面前,兰香的学业好像不值一提——无非是不懂算盘进制,称得上什么?俞平答应得毫不犹豫:“成交。”

    三年前某天顷刻跃在阿吉脑海中——意气风发的麻霆君,难得有心事重重的夜晚,凌晨时分还莫名其妙在中庭花园散步。自己饿着肚子偷偷觅食,碰巧路过。

    两人都是做贼心虚,互相试探一番后总算开诚布公。

    阿吉不知从哪里讲起,正组织着语言,支吾半晌,很不负责地开口:“我们五爷有次去枢城,被谈四爷揍了一顿。算不上我告密,他每天把报仇雪恨挂在嘴边,我想你应该也知道。”

    俞平点点头。

    阿吉认真道:“就是谈四爷太恶毒,特地把他脑子打坏了。别说他喜好特殊,他人都有点不太灵光。”

    阿吉实在大言不惭,气得俞平把糖块砸在他身上:“和谈凭玉有什么关系?”

    阿吉纠正道:“连我和你讲悄悄话,说的都是‘谈四爷’。你也太不规矩了,有这种人。”

    又故意横着眼睛看俞平:“你们这群喜欢男人的,脑子是不是都不太灵光?”

    俞平起身,叉腰道:“把你的糖带上,一起滚。”

    阿吉攀在他叉腰的臂上也站了起来,油腔滑调道:“你觉得我不好归不好,糖还是要给兰香的。”

    俞平道:“你离她远一点!”

    阿吉道:“就算吃糖,烂的也先是牙齿。难道没有我,她不吃糖了?”

    俞平气不打一处来,道:“她都要毕业了,算盘还不会拨,就是你害的。”

    阿吉理直气壮道:“你拿得出什么证据?”

    又道:“五爷说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你也甩不脱这层干系了,你当心点,万一他来找你麻烦!”

    俞平道:“谁在乎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你,就是你!是你自己好奇,我才告诉你的。”

    阿吉把糖又塞进他的口袋,拍了拍,“别搞得吃哑巴亏一样,我多透露一点给你也无妨——你最近应该多提防点颜二爷,他打算娶你过门。只和我讲过。”

    俞平愕然道:“怎么什么人都来和你说心里话。他们有这么放心你?”

    阿吉自卖自夸道:“可能我看着不像个好东西,他们才往我身上倒垃圾。”

    俞平哪受得了他,真是转身就走——阿吉又靠了上来,俞平再甩脱他,道:“我要去帮老板打下手了。”

    阿吉便不再拦他,最后强调道:“记得把糖带给你们大小姐。”

    俞平头也不回:“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