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周,何氏踩踏缝纫机的声音,听得人肝肠寸断。
麻家的订单格外多于往年,按照登记的时间顺序裁出来,最后一批是麻家大爷麻乌金二姨太院里的。直到家宴当天上午,何氏还在钉它们的纽扣,好不容易在晚宴前赶完,由俞平跑着送了去。
送衣服走后门,俞平想快点送到,跑得太急,衣服一摊便自顾自喝水休息。二姨太与几个丫鬟检查衣服的时候,麻乌金也来了;俞平寻机会和他们打招呼,没曾想到二姨太正是上次出言调戏他一位,慌得立刻低了头。
“俞平——我和你说过很多回的,他就是俞平。”
二姨太用折扇点着俞平的角落,道,“颜青还说要娶他过门呢。”
麻乌金有着麻家一脉相承的气质,说难听点也是不太灵光,毫不犹豫问道:“什么时候两个男的可以结婚了?”
二姨太笑道:“谁叫你这么理解的?说着玩笑罢了。”
俞平窘迫得无地自容,起身一个个示意过,再向他们心虚道:“我和颜二爷并无瓜葛。”
他解释完便是要走,二姨太哪肯放过他,穿越层层衣服,捏起他肩上一角布料,道:“感情这种东西说不清楚的。不过你来的太晚,前院冷盘都上了,我们麻家不在饭点赶人,你也留下吃一口。”
俞平汗颜:“太太,老板在家里等着我,我不能多留。”
二姨太道:“叫你留下吃饭你就留着,你有这么死脑筋?布店和我们家多熟了,派个人去和他们说一声就好了。”
俞平道:“这不好,我还是回去吧。”
见强扭不过,二姨太狠狠踩了麻乌金一脚;显然麻乌金会错了意,道:“俞平想要回去就让他回去,两家人这么熟了,也没必要装客气。”
又道:“他回去也好,省的颜青胡作非为。”
“你有这么笨?”二姨太再往麻乌金的胳膊上拧了一把,耳语一阵,“我是想让你把他留下,你怎么要赶他走?现在喜欢他的岂止是颜青。”
麻乌金发出无知的声音:“你也喜欢他?”
二姨太眼睛一瞪,传达着几个模糊的口型;麻乌金哪知道她在说什么,好歹清楚自己惹了她不高兴,当机立断,一把将俞平捉了回来:
“俞平,这家迟早我说了算,你今天必须要留下!”
远处传来轰鸣阵阵——麻霆君一脚油门踩进麻公馆的大门时,门口悬挂的红灯笼被他震下一半。
车停在前院,四个人慌张去补救,灯笼还没挂完,老爷骂骂咧咧地从前厅出来,不死心地把踩在高凳上的麻霆君拧了下来:“你就这么回来了?”
已知暴风雨无法规避,麻霆君斗胆道:“爹,我去买东西,和你讲过的。”
老爷闷哼一声:“你乱买东西我管不着,其他呢?”
麻霆君老实道:“我和颜青多吃了几场酒,我想你猜得到。”
老爷该身手矫健的时候从不马虎,单枪匹马去麻霆君轿车旁检查。麻霆君哪敢怠慢他,跟在他后面小心伺候着;
翻完小山似的礼品袋,除去几件衣服,一些礼品,老爷两手空空出来,嫌弃道:“没啦?”
胖子道:“老爷,我们五爷买给您的补品在皮包里,我打开给您瞧瞧。”
老爷却拿手杖指着车尾:“后备箱,他一定在后备箱藏了不少东西。”
麻霆君一脚跨在前面,拦下前来搜寻的佣人,道:“爹,什么都没有!”
老爷道:“没有东西,你着什么急?都听我的,仔细搜了。”
四五个佣人接连对麻霆君道了歉,一齐锁定在后备箱。几双手摸在一起,除去礼盒包装,雨伞等用具,单寻出一方小小的铁盒糖果。
麻霆君生怕被发现似的夺了糖果,道:“爹,你闹什么?”
“你一天天不务正业,叫我怎么活得安心!”
老爷使劲用拐杖往地上杵,痛心疾首道,“我以为你金车藏娇,你看看,就知道买这种玩意,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姑娘回来!”
麻霆君单身迄今,叫麻老爷旧怨滔天,一时间昏了头,要往麻霆君脸上砸。佣人们纷纷挡在前面,瘦子踮起来借机把拐杖夺了;老爷被众人簇拥着,气消了不少,再有颜青上前说几句好话。
“伯父,您要是真想打霆君出气,别照着他脑袋打。”
颜青笑道:“他要是破相,更加找不到心上人了。”
老爷道:“他每天打扮得像皇帝一样神气,照样什么都没有!”
颜青道:“良人难觅,伯父,您别太心急。”
老爷叹气道:“我不过是想叫他安定下来,别整天不务正业。”
“要想安定简单。我们霆君一定是不愿将就的,但是枢城里头好的姑娘,实话讲也与他不大匹配。”颜青试探道,“我看干脆不拘泥在姑娘身上,找个身世清白的富家少爷,照样叫他安定。”
身后麻霆君不敢上前,拼命向他做表情,颜青反朝他使眼色,又笑吟吟问老爷:“您催得着急,终归是为霆君好,想叫他也享一享天伦之乐。”
老爷道:“我是苦心,总算有人知道!”
颜青笑道:“既然如此,是男是女,都是一样的。”
老爷与他前行一段路,说不出话,半晌抚着他的手:“阿青,我们先去吃饭。”
最为执拗的家父竟真被颜青三言两语哄好了,麻霆君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可惜颜青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真功夫,自己是投八辈子胎也学会不来。
瘦子见他不动,还以为他叫颜青胡言乱语了去,生着气也不好挑明。上前道:“五爷,颜二爷活得太前卫,方才虽是解围,怕是玷污了五爷的名声。”
“有什么?叫爹不再催我就行了。”麻霆君无聊道,“不管要求男人女人,我不想去找,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胖子不负责道:“五爷,我看俞平不错,人也可爱。不如近水楼台,把他先得了?”
瘦子道:“你这瘪三信口开河!俞平先前不知道在给谁当情人,满身污点,怎么好来与我们五爷相配?”
麻霆君立刻斥道:“什么污点不污点?少以己度人了,说话也这么难听!”
“五爷对不住,我一时性急了些,口无遮拦。”
瘦子讪讪改口道,“我是说俞平脸生得漂亮,只有脸像他这样,家里更加有名望的,才能够与我们五爷相配。”
麻霆君低头踢了脚石子,沉默许久,才淡淡地道:“俞平哪是你们说得这样。你们总归没见过好的,把他捧得太高。”
瘦子一怔。他又道:“况且我麻霆君也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徒,还是想先打拼出事业……”
胖子忽然惊叫道:“哎呀,俞平来了!”
麻霆君顿时把说了一半的话全抛了,脸上欢天喜地,快活道:“俞平!我原本是想自己来请你——”
末了发现只有阿吉牵着黑兔从前厅急匆匆赶了过来,他才意识到不对:“哪有俞平?”
胖子挠着后脑勺,模样憨态可掬。
麻霆君凶恶道:“敢骗我,我迟早收拾你!”
阿吉临近麻霆君的时候体力不支,叫黑兔挣脱了牵引,扑在麻霆君膝上。麻霆君摸狗的心思也没有,光看着阿吉力竭地过来。
阿吉口齿不清道:“五爷,经过我们的努力,俞平愿意留下一起吃饭了。”
胖子登时仰天道:“说俞平俞平到,俞平这不就来了!”
瘦子也帮腔道:“我们五爷不简单,鸿福滔天,心想事成。”
阿吉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们鼓掌——亏是俞平真的来了,麻霆君纵是有气也无处撒,一个人闷气不动了会,才问阿吉:“俞平呢?”
“刚刚被大哥和二姨太领出来。”阿吉道,“我原本在花园遛狗,刚要带它去睡觉,凑巧遇到他们,就赶快来告诉五爷你了。”
麻霆君便杀气腾腾地领先在前面,身后跟着三个心照不宣看好戏的喽啰。家宴打通三间房,麻霆君边走边胡乱摇了一阵头,左看不见俞平身影,右看也没有;寻至最后一件,只见大哥的二姨太孤身坐在座位。
二姨太见他来了,嫣然一笑,问道:“找人?”
麻霆君应了声。二姨太笑道:“找人就好,我以为你丢了魂呢。你找谁?我看看我知不知道。”
麻霆君犹豫了会。
“颜青。”
“阿青有什么好找的,他丢了便让他丢了,过会就回来了。”
麻霆君也不提俞平,顾左右而言他道:“嫂嫂,我们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今年你大哥主张创新,中庭花园做西式自助餐,许多人都去了,我懒得凑热闹。”二姨太道,“你刚才说颜青,我现在才想起来……颜青好像把俞平拐跑了,别说你其实是找俞平。”
麻霆君触电似的站了起来,险些掀翻身后椅子。二姨太见他恨不得升到天上,扫除所有障碍只为寻一人,便带他去面朝花园的落地窗前看着。
中庭花园里人声鼎沸。这两个人麻霆君都熟悉,愣是一个都分辨不出来。二姨太见状,干脆利落在麻霆君额头上弹了一记:“看见没有,会吵的小鸟有虫吃,装不饿的小鸟,都要被丛林优胜劣汰掉。”
麻霆君由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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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也回不出来——不多时,颜青倒是冲着他们的位置回来了,一来二话不说,先喝空一杯果汁。麻霆君及三位爱将齐齐望向他,谁也不敢开口。
二姨太道:“阿青,那个长得漂亮的呢?”
颜青闷闷道:“和他多说几句话,把他吓跑了。”
跑了?那四个人更加面面相觑。
二姨太什么话也不说,忽然问起俞平,诚然太唐突,尤其当着麻霆君的面。为图掩饰自己的目的,她又道:“你在枢城那几个呢?”
颜青道:“哪个?”
二姨太道:“长头发的?意大利的?”
一旦要颜青讲他的感情之事,哪怕是天就此塌下来,他也能眉开眼笑。半是真为了麻霆君着想,半是中饱私囊,二姨太与他立刻攀谈在一起,留麻霆君一人孤苦在边上。
*
夜幕降临,俞平才猫着腰从高大盆景后钻了出来,好不容易踏出花丛,低头只看见自己身上的花瓣纷纷掉落,嵌在石子路之中。
前厅的其乐融融,自落地玻璃窗内一览无遗。暖橘色灯光洒进中庭花园,俞平不由得失了神,多看了一会。
身后传来一声如雷贯耳:“可找到你了!”
回头一看正是胖子。俞平意欲拔腿再跑,胖子急手忙脚乱示意友好,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把俞平骗得安宁下来;他又像是芭蕾舞演员,绷直脚尖来到俞平身前:
“跑什么,跑什么?你真是好坏不分。我一句你的坏话都没说过,我是好人里最好的一批了。”
俞平怕他出言不逊,赶紧抓了些面包塞进长衫口袋,道:“你是好人,谁都看得出来。可我确实是该走了,不冲突。”
“冷面包有什么好吃?我替你烤一轮。”
“不必了,你放我早点回去,比什么面包都实际。”
胖子自作聪明,认定他是被颜青害得不浅,故意激他:“颜二爷在前厅等着你,你要是不肯去,他要拿我们几个撒气的。”
俞平立刻神色慌张起来,道:“我其实没什么男女……男男之事的心思,请叫他不要打扰我了。”
胖子道:“真的?”
“真的。”俞平央求道,“大哥,帮帮我,要是这话说出口,你被颜二拿来撒气了,忍一忍就忍一忍,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胖子倒也不恼,松了口气,笑道:“今天好歹是家宴,看你什么也没吃上,不如你去假山背后等着,我多偷点肉出来给你。”
俞平道:“什么偷肉,我看是方便颜二爷来抓我的。”
胖子气道:“这叫什么话?你也不看看我大名麻胖,我是向着五爷的。”
无奈俞平当真是饿得昏了头,一想到回布店只有些残羹冷炙,很没骨气地垂涎麻家的晚宴起来。胖子一下便会了他的意,再作芭蕾舞者模样,形迹可疑地走向前厅。
傍晚逃亡在中庭花园的日子,俞平依稀记得见过假山,当下月朗星稀,他只好摸着黑寻过去。
假山正面看着平平无奇,俞平自认为在无数公园里见过,背后真叫大有玄机。石堆供在一起,形成一个半包围圈,边上再是竹林稀疏,把金银器物放在如此地方,贼都难遭。
俞平攥着袖口,掸了掸栖身的石头,勉强安顿下。
不久后肉香如约而至,俞平正是流着口水东张西望的,心想不说胖子,要是是颜青来送饭,也值得了;
来人又偏偏不是胖子,更不是颜青。麻霆君手捧食盒,居高临下出现在俞平面前,叫俞平赶快去捂自己的嘴巴。
半晌俞平才小声道:“怎么是你!”
俞平自己慌阵脚的时候,叫麻霆君趁机往他身边坐下了。假山后本就不是什么给人歇脚的地方,又是两个青年男子——俞平只好自认倒霉。若非身旁是粗糙的石块,他一定不会挤在麻霆君身上。
麻霆君打开食盒:“我们家的家宴,你却饿着肚子回去,当然是我来向你赔不是。”
都挑的是大鱼大肉在食盒,叫人怎么不去垂涎;借以夜色,俞平自知无论自己多么失态,麻霆君都没有本领关注,便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顷刻间食盒见了底,俞平还顺手接过麻霆君递来的手巾擦嘴,愈加不好意思。然则真正要看向麻霆君的时候,他才发现麻霆君的脸颊受月光照耀得很亮堂。
却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否也有月亮光临,一时间张口结舌,尽管羞涩地看着麻霆君;正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麻霆君刻意忍着不讲话。许久过后——许久许久,俞平把叠好的食盒交与麻霆君,鼓起勇气道:
“五爷,我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