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黎荼失散灵力竭
    他们争着挤着,叫着卡着,自那个硕大的洞口鱼贯涌入厅堂。

    黎攸心下一惊,将手压在了丹青之上。

    无数黑影入内站定,有序排列齐整。

    为首者颇高,身着一袭宽袖暗黄衫子,不是滕黄还能是谁?

    不过与平日不同的是,他身形直挺,胡须和头发虽然花白,却不见平日那般苍老之态,在他的身后,也直挺挺地立着一群密密麻麻的孩童,正是滕黄收养的那些孩子。

    他们眼眸失焦,表情讷讷,毫无自我意识,只顾跟在滕黄的身后。而方才那些撞门的小石雕不知何时已然停止了动作,现而纷纷停在了对应孩童的脚下。黎攸一眼就从孩童群中看到了黄毛鸡窝头的鸦青,以及他脚边,和他分毫不差的小小石雕。

    唯有滕黄的石雕,停在了他昨日为仝浅栗算命的方桌之上,毫无动作。

    控制这些孩童的,正是他!

    所以,滕黄便是那魔!?

    她再一转头,窗边,方才还在雕刻的荼月白的石雕不见了,黎攸狠狠咬牙,道:“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这个他当然是指的荼月白。

    滕黄明白了她所指,气定神闲地揉了揉头发,道:“我可并未对他做什么,分明是那恶妖自己逃跑了去,而且——这命令还不是你下的么?”

    黎攸微一思忖,好像确实如此,方才她叫他逃时,好像确实唤了他的名字。

    但是恶妖他逃去哪儿了呢?他的石雕不见了,是不是去找他了?

    他,也被滕黄控制了吗!?

    意外状况接二连三,黎攸思绪繁杂纷乱,孩童们和对应的小石雕具都似木偶一般僵硬着唇角怪笑桀桀,口里还神神叨叨地默念着什么,由于孩童众多,念声不齐,她只能自其中分辨出渔火,泡沫几个字眼。

    滕黄的头发已然被他揉成了一团乱,他笑道:“你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很想杀了他,将人抛下自己逃跑的人都罪该万死,尤其是你们这般亲密的关系,即使他是被你控制的。”

    黎攸能够看到,千万根牛毛般的丝线缠绕在了滕黄手上,而那些丝线的另一头则连在了那些石雕孩童的背上,滕黄展开枯槁般的手,五指一扬,那些石雕骤然而动,孩童们也跟着各自石雕的动作,跌跌撞撞地跑着。

    在滕黄的控制下,他们向着黎攸一拥而上,羊角小辫的女孩一边和鸦青一边一个死死拽住了黎攸的裙摆,其余孩童则是一跃而上,就要飞扑到她的身上。

    黎攸将将躲避着,不敢使用法术,也不敢激烈反抗,她怕伤了这些无辜孩童,可这些孩童在滕黄的控制下却丝毫没有惧意,睁着两只死鱼一般的无神眸子,似敢死队的傀儡一般,动作僵硬地飞冲猛扑,偶尔跌倒,撞到桌角也不眨一下眼。

    黎攸终是逃至了一处较高的木桌之上,盘腿而坐,以手做防,以免孩童攀援而上。

    她反唇相讥道:“你堂堂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却连控制垂髫孩童攻击人这等丢脸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脸说别人落荒而逃?”

    黎攸本想以激将之法让他放了这些孩童,但滕黄却是满目的理所当然,而后带了笑意,垂眸看向孩童们,道:“生而不爱,最为可恶。与其这些孩子最终长大被他们的父亲、母亲、姐姐嫌弃碍眼杀掉,不如抱着他们最爱的玩具死在最好的童年!”

    他看向孩子们表情中未有丝毫愤怒狠戾,有的只是度化众人般的悲悯怜惜,不明情况者,定然会觉得他是一个慈祥和善的爷爷。

    黎攸又看向孩童,只见他们当真怀揣着自己的小玩具,石子,弹珠,骰子,甚至还有以纸包裹的一小角糖块。

    不过,现而被滕黄操控的他们对自己的宝贝不再爱惜,即使它们在混乱中坠地,他们都未有任何反应。

    此时,鸦青的祈天灯也自他怀中掉出,被无数小小草鞋布靴碾压踩烂。

    黎攸实在不懂他的逻辑,抿了抿唇,半边梨涡也随着她的动作忽消忽现:“你怎知他们的父母想将他们杀掉,若是如此,他们又何苦将他们喂养长大,在出生之时溺死不是更为省事?”

    滕黄垂眸望向地板,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面容登时变得扭曲,他的一头乱发随着他说话时的动作颤动,言语也增了些嗜血的兴奋:“别在意他们,黎攸,杀吧,兴许他们往生后还会感恩你送了他们解脱……”

    孩童们忽而攀势迅猛,黎攸假作体力不支,面色颓然,然而她却将两手背在了身后兀自恰起了诀。

    方才她急着应对孩童,跑到木桌之前将丹青置在了一边,现而那绯剑正好在滕黄的身后。

    诀毕,闪着赤光的丹青忽起,对准了黄衫老者的脑后猛然刺去。

    滕黄却是微微侧头,右手一抬,下一息,那绯剑的剑尖便被他气定神闲地夹在了指尖,从始至终他都面朝黎攸,未回一下头,他轻笑道:“你信么,我识得此剑的时间,还要比你更加久长些呢。”

    黎攸将木桌上的孩童撩落在地,也扬唇,闪闪鹿眼溢满了狡黠笑意:“是么?”

    黎攸笑罢,丹青忽而灵巧翻转,自滕黄的指尖抽身而出,向着她的方向飞来。

    黎攸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去攻击滕黄,因为她很明白,如若他真是那魔的话,自己并非他的对手,她攻击的目标是缠绕在滕黄指尖的,丝丝缕缕牵在那些石雕孩童后背的丝线。

    绯剑挥劈而下,丝线断,数十个石雕颓然倒下,撞在木桌、坠倒在地发出了叮当响声,而非活人血肉“啪啪”声,而孩童们也齐齐而倒,围绕着木桌闭目躺了整整一圈。

    没了孩童们的侵扰,紫纱少女也自桌上轻盈跃下,双髻之上的月白发带飘扬。

    黎攸此举,滕黄显然没料到,只听他轻笑一声:“不愧是我们的梧伤神女,即使此生化而为人依旧这般厉害。”

    滕黄此言本想吸引黎攸的注意,好再次建立与石雕孩童之间的链接。

    黎攸知道他有诈,所以根本没有将他的狗叫之音听进心里。

    还未等他挥手拢线,黎攸便已然预判了他的预判。

    绯剑被黎攸高高扬起,旋即又狠狠下坠,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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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插地面,围绕着颓然倒下的孩童,形成了一圈护罩。

    滕黄见此,立马加快的手上的动作,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墨黑丝线“噔”的一声击在了赤色护罩之上,蓄力数次再击也不能将其穿透。

    这魔也就这点能力么?

    黎攸并非自夸,只是她觉得分外震惊。

    不过,她也没有自夸的资本,因为这护罩能力也并非是她的,而是丹青的。换句话说,只要她下一个命令,都不用她付出灵力,或是思忖施法过程,丹青便会自发张开如方才一般颇为稳固的护罩。

    见失了帮手的滕黄也不恼,下一瞬,那些墨黑丝线如钢针般向黎攸飞来,她侧身一闪,躲避了开来,但还是有一根擦着她的脸颊而过,朱红血珠登时自细小伤处溢出,缓缓淌了下来。

    未等黎攸喘息一下,再一转头,才见那木窗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双髻,精灵耳,圆脸,半边梨涡的石雕。

    正是她自己。

    更糟的是,已然有几根墨黑丝线似蚯蚓般钻入了那石雕之中。

    黎攸面色变了变,她身上只有一把利器,那便是丹青,此时那绯剑正在一旁护着孩童,实在分身乏术。她蹙眉,双指迅疾自腰间的乾坤绣袋中夹出一张爆破符篆,然而还未待她闭目掐诀,便偶尔瞥到了自己脖颈之间闪烁着的猩红之色。

    她没有灵力了!

    意识到这点的黎攸拔腿便向那破烂木门处逃去,没有她的命令丹青是不会放弃保护孩童的,但现在没有灵力的她却是与凡人无异,为了不被滕黄控制,逃跑是目下最好的的办法了。

    然而,还未等她迈出两步,那些墨黑丝线便直冲着她的方向袭来。

    滕黄讥笑道:“方才不还气势不减,现在怎么了,害怕了?准备逃了?当真是好笑。”

    臂上,腿侧刺痛传来,那些丝线竟是直直插入她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登时向后仰倒而去,直至后背撞上了坚硬墙壁,那丝线似细蛇一般,忙不迭地向她的身体钻去,刺破皮肉,将她牢牢钉在了这墙壁之上。

    冷汗霎时便滚了下来,黎攸忍住身上剧痛,苍白的唇轻启:“那也好过于你,只会操纵弱小的无辜者。”

    滕黄不言,携了满面笑意缓步向她行来,他手中的另一部分丝线不疾不徐地向着黎攸的石雕挪移而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也要被控制了。

    黎攸闭了闭眼,正准备试着开口唤荼月白,忽然,方才还在她面前挺直背脊,满目笑意的黄衫老者,现而却双目失焦,“咚”的一声颓倒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刺在黎攸身上的墨黑丝线根根抽回,她也落了地。

    墙面上,属于黎攸的一颗血珠忽而坠落,“啪”的一声滴在了她的精灵耳饰之上。

    忽然,刺目的银白光亮大现,登时将她包裹其中。

    她身上淌着血的地方忽而泛起舒畅凉意,紧接着那些骇人伤处竟开始丝丝缕缕愈合。

    令她无比安心的清冽焚香气也开始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