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演武场。
乌云密布，风雨晦暝。
巨大的黑色法阵不停钻出鬼魅和猛兽。
一个白袍少年跪倒在阵中。
她衣袍尽湿，全身鲜血淋漓，双手颤巍巍捧着一柄剑。
乌发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她的眼睛在大雨中有些睁不开，也就看不到突然冲到面前的白狼。
白狼威风凛凛，纵身飞来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冲卫长风肩膀咬下去。
卫长风闷哼一声，下意识举剑刺向巨狼，却因手上无力，剑应声而落。
又有一条瘦长的鬼影飘忽而来，化成一阵浓烟从她口鼻钻入。
“啊……”
卫长风颤抖着倒下，她紧紧捂着胸腹，大口喘着气仍缓解不了体内的痛苦。
好像有一把烧红了的铁片在五脏六腑搅动，肉身撕裂，骨头寸寸断开。
她死死咬住下唇，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脑海一阵轰鸣声，然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七十二门齐聚演武场外，他们面无表情看着阵中人翻滚，有的眼露同情，幸灾乐祸，有的面上鄙夷。
合欢宗的美人们纷纷掩面，薛念不忍再看，低声道：“师尊，她会死吗？”
上官梦眉头紧皱，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衍宗的弟子都紧紧攥着手，年龄尚小的忍着啜泣，有的则不敢置信，眼中尽是迷惑。
站在他们身前的无涯子面色惨白，道骨仙风的气度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更像是凡间沧桑疲惫的老人。
她张了张嘴，可发现不知该说什么。
七百九十三卦，每一卦都是人族。为何、为何如此？
“前辈，您也看到了，哪怕九幽莲消失，可封魔印中她连御剑都做不到，看来之前的灵力皆是利用魔族血脉修成。”
魔族修炼速度一日千里，远胜于人族。但因为修炼的过程中需要吞灵嗜血，所以背负天道惩罚，修魔者难有成仙的。
封魔印会封住一切魔力，只对魔族有效，其他五族在其中不受阻碍。
亲眼目睹阵中的情况，又听了碧虚的话，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怪道她修行速度举世罕见，原来是魔，那便不稀奇了。”
“之前那般风光，如今形同废人，啧啧。”
“那两场论剑大会，岂不都是让这孽障讨了巧。”
“谁说不是，你见过哪个十二岁便能夺魁的？”
“她私底下应当吃过人吧。”
无涯子闭了闭眼，声音沙哑道：“既然如此，我等即刻上禀三清阁。”
她说完便伸手一指，法阵立时消失。正准备撕咬少年的猛兽厉鬼全都跟着不见了。
可白袍少年仍保持蜷缩的姿势，久久未动，俨然昏死过去。
见无涯子动作利落停了法阵，碧虚心中嗤笑，一个魔有什么好怜惜的，不过也是，十五年，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
反正最后去了诛魔台也算她死得其所。
他就说林儿怎么会赢不过天衍宗教出来的二半吊子。
想到蜀山这七年受的憋闷，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他只觉得此刻才算痛快。
碧虚念头一转，施施然走到众人前，冲无涯子拱手一拜，朗声道：
“还请前辈废她修为，用捆仙锁定其身。魔族诡计多端，万不能在仙君们来中洲前让她逃了。”
众人纷纷称是，无涯子定定地看着碧虚，他眼神不避不让，两人就这样对峙，直到有人开始不满。
李不语忍不住想上前，却被无涯子拦住，“你带孩子们回去。”
她语气沉重，李不语动作一顿，痛心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卫长风，只得转过身去。
天衍宗弟子被带走，其他几位长老摇头叹息，负手离去。
无涯子走得很慢，像以前清晨到演武场散步那样。
彼时她走过三百六十一个棋格时，总会想：演武场是不是太宽阔了？不语在此上早课，娃娃们能听清讲义吗？
可如今，她走到那个双眼紧闭的少年身前，发现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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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竟是这样短。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嘴唇微张，正要发力，眼前突然出现卫长风小时候的模样。
“师祖的眉毛好长呀！”
“师祖师祖，我想下山玩！啊？为什么不可以？哼，那我去找师尊。”
“师祖！我结丹了！”
“嗝、我没喝！嗝……弟子知错……”
“师祖，我又赢了论剑大……让我去悔思崖？师祖不讲道理！”
她突然开始后悔，为何以前对她如此严厉？
喝酒？喝了便是，她酒后从来不惹事。
下山玩？那便去啊，反正每次回来，长玉说她不是救了哪个小妖就是帮了谁家门派弟子。
这样的孩子，她为何总对她板着脸……
记忆里的娃娃长成了眼前的少年模样。
少年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的瞬间声音带着委屈。
“师祖……”
无涯子脑海中闪过很多记忆，她从师尊手里接过天衍宗已有三百年，也算经历过一些大事。
风止海事变、佛道之乱、王谢争斗……
可如今，她却想不到任何法子，能在此刻保全徒孙的修为。
无涯子狠狠闭上眼，掌心爆发出一阵强光，“去！”
那光芒直入少年的丹田，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体内熟悉的力量瞬间消散，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痛苦。
身上仿佛开了无数个洞，银色的光芒从那些洞飘散出去。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伸出手想按住身上各处涌出的灵力，却只是徒劳。
“不……不……”
那些相伴多年的灵力，十五年的修为，统统化为虚幻泡影，荡然无存。
修为，师尊，全都弃她而去……
少年双眸无神，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师祖颓唐的背影上。
师祖为何如此狠心，是因为她是魔吗？
她真的是魔？
绝望铺天盖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