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风是被饿醒的。
她已经很多年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了。
因为六岁那年她便筑基成功,当时师尊眼中的惊喜和骄傲,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长风,长风,”
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响,是师尊吗?师尊回来了?
她用尽力气睁开眼,视线开始是模糊的,然后逐渐清晰,一张清隽的脸映入眼帘。
“师……姐……”
她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地不像样子,全身疲惫又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
金丹呢?为什么感受不到灵力。
识海……识海怎么也仿佛消失了一样?
双臂被高高吊起,粗重的锁链穿透肩胛骨,她悬在空中,四周寂静,只有伤口处流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捆仙锁,为什么她身上会有这种东西?
【九幽莲就在眼前,前辈还要执迷不悟?!】
【魔纹可能是黎崖的离间计,我推了七百九十三卦,她不是魔族……】
【天衍宗卜卦神妙,算无遗策。可师门情深,前辈真的没有因为私心影响卦象吗?】
【混账!我师尊德高望重,岂是那等徇私之人!】
【那就让她入阵啊,不过是封魔印,她若无魔血,定能使得出灵力。到时便可还她清白。】
头痛欲裂,无数对话涌现出来,师祖的声音、碧虚、太清宫、观星教……
【她的手已经被废……】
【前辈为何一再推脱?即便手筋断了也不影响御剑。】
【你们看,她如今和废人有什么两样?可见之前的灵力皆是利用魔族血脉修成。】
【孽障。】
记忆如潮水涌来,卫长风瞳孔倏地紧缩。
师尊走后她刚醒,就被人围住说是魔族余孽。
她只当是笑话,可额头纹路又让她无话可说。
她不可能是魔!纹路一定是黎崖作祟!
但是封魔印中她为何连剑都拿不动?
师祖也认为她是魔,所以才废了她的修为……
卫长风正沉浸在的回忆里,‘哗啦啦’的锁链声轻响,她身体没了桎梏突然失重下落。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长风,听师姐说。离开天衍宗,离开中洲,再也不要回来。”
姜长玉见她遍体鳞伤,眼眶酸痛,强忍泪水小心避开那些伤口。
卫长风恍惚地攥紧姜长玉的衣袖,眼前突然出现师尊的背影,她轻声道:“师姐也不要我了吗?”
泪险些落下来,姜长玉抚去怀中人面上的血污,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妹,此刻眼神不安又小心翼翼,像是一只失孤的小兽,哀伤脆弱。
她心中痛极,但想到言灵有时效,只得努力平复心情,柔声道:
“师姐不是赶你走。师祖和师尊……别怪她们,她们没有办法。三清阁马上就要到了。”
“长风,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带去诛魔台。”
姜长玉小心地背起失神的人,她走得稳且快,禁室守卫的蜀山弟子们好似梦游般半垂着眼。
姜长玉朱唇微启,轻声道:“继续睡。”
那些人完全合上了眼,竟站着睡着了。
两人身上贴着隐身符,符箓发出淡淡的微光将她们包裹起来,行走间旁人只能感受到微风,看不见人影。
夜晚的天衍宗变得陌生,姜长玉走向后山,怕御风腾云惹出动静,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快步行进。
卫长风终于回过神,七十二门轮流守卫,便是摆明了不信任天衍宗。到时他们发现她失踪,定会彻查到底。
如果最后查出是师姐所为……
私放孽障,勾结魔族,她不敢想他们会如何处置师姐。
卫长风伏在姜长玉背上,全身无力无法挣脱,只能焦急道:“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姜长玉向上托了托她的腿,安抚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姜国王室,仙门无权处置。大不了回去,宫里锦衣玉食,强过在此苦修。”
卫长风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她,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忍心踩的人,提起姜国时,那双温柔的眼眸便会闪过憎恶。
她明明那么讨厌姜国。
卫长风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努力揽着姜长玉试图让她停下来,
“我不要你回姜国,师姐,我不走,三清阁公正严明,必不会错杀无辜。”
姜长玉默然不语,脚步不停,卫长风还想劝说,突然听到一声长叹。
她没了修为,眼睛在夜色中无法视物,转过头也看不清师姐的神情,只能干着急。
“师……”
姜长玉打断她,向来温和的声音变得严肃,
“封魔印的事七十二门俱是见证,师祖卜卦都无济于事。”
“公正严明?三清阁对待魔族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去了诛魔台神魂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你是想让师姐难过一辈子?”
“你为何……为何总是不听我的话……”
姜长玉说到最后有些哽咽,卫长风心里慌乱,又想到从小到大自己尽做些让师姐担心的事,一时眼眶酸涩。
她望向前方,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就好像她此时的处境,回首是死路,四周尽是暗夜,唯有向前尚有一丝生机。
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半响过后卫长风将脸埋在姜长玉肩上,闷闷道:“好,我听师姐的。”
她这般乖觉,姜长玉却只觉得苦涩,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月光穿过树梢,偶尔洒在两人身上。
卫长风将下巴搁在姜长玉颈边,小心地蹭了蹭。
师姐的身体很暖,山路寂静,只有她和她的呼吸声。
她想起小时候,师姐也还是孩子,因为修为不够,所以去悔思崖接她时,也是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去。
那时的问剑峰总会亮起一盏灯,因为长肃年纪太小,他一个人怕黑就会点着灯。
每当她在师姐背上,远远看到长肃小小的身子高举着灯给她们照亮,就知道师尊又去极北之地了。
卫长风突然忆起师尊临走时的情形,“师姐,你知道付香是谁吗?”
师尊就是听了这个名字,才执意要走。
这个人一定对她很重要。
姜长玉沉思片刻,摇头道:“莫说七十二门,我尚在姜国时,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了?”
卫长风将当时的情况复述,又急忙压低声音道:
“师祖打算几时派人去找师尊?那魔头不是善类,我怕师尊会受伤。”
等了好久,卫长风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又想再问,只听姜长玉轻声道:
“师叔……广泽真人已被师祖除名,长老们一致决定将问剑峰封起来。长肃改投闻君师叔门下,从此天衍宗与广泽……再无干系。”
卫长风脑袋嗡嗡响,一定是自己受伤太严重,所以耳朵也不好使了。
师祖最疼师尊,怎会将她逐出师门?
师弟也要变成别人的弟子了?
问剑峰……问剑峰的灯再也不会亮了。
她想到黎崖,眼中恨意浓烈。
都是因为他!
师尊明明是被那魔头胁迫,师祖怎么能……
身后突然传来惊惶喊叫,接着是帝钟长鸣。
各门派一直留守天衍宗,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迎接三清阁的仙君。
换班的人发现卫长风不见了,立刻通知所有门派,生怕魔族逃脱后伺机报复。
不过为时已晚。
姜长玉停下脚步,面前是狭窄的山路,只得一人通过。
正是护山大阵的缺口。
她不知道为何黎崖进入山门时如入无人之境,可她不敢保证师妹离开时不会触发护山大阵,所以只好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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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隐蔽至极,还是长风小时候漫山遍野跑时发现的。
因为通过此处下山不会被师祖察觉,所以长风便向她撒娇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她们的小秘密。
姜长玉将她放下来,手掌推在她后心输送灵力,边说道:
“长风,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一定记住,不要急,不要怕。以后只想着如何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你修为被废,但纯阳之体无损,不管去了哪,好好修炼一定能再拿得起剑的。”
“出去以后,不要去蓬莱,鬼域更是去不得。那些妖族的朋友,也不要过于信任。”
“妖族慕强,我担心他们会落井下石。”
“去西极,佛渡苦厄,应当不会与你为难。”
姜长玉又掏出一张隐身符,夹在卫长风的领口,她理着师妹的衣衫,垂下眼眸继续道:
“灵儿画了很多符箓,累得睡了过去。我还给你带了些别的,都在包裹里。”
“一定要避开那些看着就不好惹的人,不要再行侠仗义,先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从前师妹出行,她从未担心过,因为她剑法卓然,就算是去鬼域都不会有危险。
可如今……
师妹爱剑成痴,如今修为被废,身体如何疼痛都不及心灵上的打击。
她怕她从此一蹶不振,活成行尸走肉。更怕她在外遇敌,不知低头。
今晚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找她,师妹若是遇到危险挫折,身边连个能宽慰她的人都没有。
只能将话说尽。
卫长风听着这些终于意识到,她再也不能回来了。
师弟尚且可以拜入闻君师叔门下,她算什么呢?
甚至到最后还在连累师姐。
她心下悲凉,抬眸看去,月色下姜长玉的脸庞沾着凌乱的发丝,眉宇间尽是忧愁。
她眼眶一酸,冲上前抱住她,清雅的沉香仍是记忆中的温柔。
“师姐,我总让你担心,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傻瓜,是师姐对不起你。”
为何当初不陪她一起守在山门?
姜长玉强忍着泪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卫长风的头发,悔恨又心痛。
不过一瞬,她狠心推了推依偎在怀中的人,将包袱塞过去,哑着嗓子道:“快走。”
卫长风轻轻“嗯”了一声,系好包袱,转身刚走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姜长玉看着她的背影,着急道:“怎么了?可是身上太疼?”
她想走过去再输送一些灵力,只听师妹的声音低不可闻,飘忽得像一阵风。
“师姐,我真的是魔吗?”
姜长玉怔愣住,因为那句话中充斥着迷茫和无助……她从未听过她这种语气。
天衍宗的玉冠早就在封魔印中碎了,卫长风的乌发因此散开,背影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偻。
黑暗几乎要将她吞噬,没有人会将这个人和曾经那个桀骜的少年联想在一起。
“魔族残忍暴虐,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可你自小便好打抱不平,因着没少受伤。魔如何?人如何?你只是我的师妹,卫长风。”
姜长玉的话仿佛是光,照亮群山和黑夜。
卫长风咬紧牙忍住呜咽声,她多想回头扑进师姐怀中,她开始奢望一切不过是论剑大会前做的梦。
可帝钟仍在鸣响,催促着少年莫要停留。
她将眼睛睁大,努力不让泪水落下,声音沙哑却故作轻松道:“师姐,我走了。”
姜长玉轻声道:“长风去吧,师姐守在这。”
两个人仿佛回到了从前,一个下山去玩,另一个帮忙打掩护守在阵外。
卫长风的身影越来越远,姜长玉见她脊背挺直了些,心中安慰。
可又想到此后道路如何险远,她都无法再护她左右。一时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