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几乎同时,屋门被人踹开。李二牛被吓得松了劲,慌忙后退。
言心莹上前取出塞在杨氏口中的巾帛。
杨氏惊恐道:“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李二牛看见苏敬与傅徽之等人,大骇:“你们怎么回来了?”
苏敬道:“李郎君这是做什么呢?”
李二牛站起身,讪笑道:“我与夫人玩闹呢。”
杨氏仍大喊:“他要杀我!”
李二牛斥道:“胡说什么?”他又对苏敬道,“我夫人有时痴蠢,县尉别介意。”
苏惊道:“玩闹下这么狠的手?”
“她这不是没事么?”
傅徽之道:“我看我等若不来,你夫人今日便没命了。”
杨氏道:“刘氏是他杀的,他亲口说的!”
李二牛忙道:“胡说!你定是因为我方才揭露了你的恶行,怀恨在心,便如此污蔑我!”
言心莹道:“怎么你这个被污蔑的人好好的,污蔑你的人反而被绑缚塞口?”
李二牛怒指杨氏面:“她要污蔑我,我才给她些教训!”
傅徽之忽然道:“李郎君,别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了。”
李二牛看向他:“何意?”
傅徽之上前两步:“你是想先勒死你夫人,而后将她悬于梁上,说她畏罪自尽,不是么?”
李二牛怒道:“你胡说!”
傅徽之不管他,继续说道:“你不知仵作能验出是自缢还是被勒死么?”
“我根本没想过!再说了,我在此处勒死她,县衙白直还在门外看着,我怎么……”李二牛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想起房屋连通处还未及掩盖。
言心莹问:“怎么不说话了?哦,你忘了你还未将挖的洞掩住。”
李二道:“那又如何?我在家挖土难道还犯了律令?”
傅徽之道:“那便说说你是如何杀害刘氏的。”
李二牛道:“根本不是我,我说什么?”
傅徽之冷笑:“你不说,我来说。在你得知张安家中有黄金后,便有意盗取,却一直未有机会。恐怕你早想着嫁祸给你夫人,所以择了你夫人回家那日动手。
“可张安虽每日进城佣工,但刘氏却是终日在家。你正愁如何将刘氏骗出家去,便遇到了不止一个行人手中拿着米、布帛。你自然好奇,上前一问,方知是县令得子,在城门发米、布与百姓同乐。
“你用钱买了一个行人的米、布,而后又对刘氏说此事。刘氏听了果真要进城去领,便抱着孩子出去了。你趁机进屋偷金,却没想到刘氏忽然回来。刘氏震惊之余欲喊,你忙捂她嘴,刘氏应当还抱着孩子,也不敢挣扎,怕摔了孩子。你便又将孩子夺走,威胁她说敢出声就杀了孩子。”
傅徽之越说,李二牛神色越惊恐。
傅徽之继续道:“为了孩子,刘氏定会顺着你。可你也知道不能放过她,若不杀她,她今后一定会报案。或许是刘氏身上藏了刀,想伤你,或许你在寻黄金时看见了匕首。或是你从未杀过人,或是刘氏临死前挣扎得很,你未能将她一刀毙命,反而胡乱捅了很多刀。至于婴儿,你本未想杀人,况且婴儿还在不识人的年纪,你便放过了他。你将匕首也带走或许是想伪装强盗杀人。”
李二牛强作镇定:“这些都是你的推测,证据呢?”
傅徽之忽然侧身:“证据当然有。”
众人让开一条道,一人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
傅徽之问:“李郎君,还认得他么?”
李二牛面上难掩吃惊,但仍强作镇定:“他他、他是谁?我不识得。”
“哦?你不识得?那便请他来说罢。”
那人闻言慌忙道:“我名唤吴琦,家在东十里处。那日自县城领了米、布,路过此地,被此人叫住询问,最后他用钱买了我的米、布。”
李二牛喊道:“他、他胡说!”
吴琦看向傅徽之,得到傅徽之的示意,便继续道:“我本没想太多,可当日听说西十里有一妇人被杀,我便有些怀疑。直到近几日,我在家中无意看到此人在附近徘徊,有意无意地往各家屋中看,似乎在寻人。我便有些害怕,怕那妇人便是他杀,怕我卖米与他是助他脱罪了,他要杀我灭口,便有意寻县衙中人说此事。又听闻死者家门前便守着县衙白直,便偷偷靠近此处,却先遇到了这位云郎君。”
傅徽之问:“你见到他时是什么时辰?”
“约莫午正二刻。”
李二牛仍道:“他胡说!”
傅徽之看向他:“好,你既然说吴郎君在胡说,便是自己去城中领的米、布。可我去县衙问过负责发米与布帛的人,他们说城门巳时开始发米与布帛,到午正时布帛已领完,午正后发的只有米,那李郎君是如何在未初领到布帛的?”
“我、我……”李二牛把心一横,“我是说了谎话,但我也是因为害怕有人怀疑我杀人,我其实是在午初领的。”
“若是午初领完,一个时辰你便能到家,正好是刘氏死的时辰。”
“我在城中走了会儿,没立刻回去。”
“可进了什么店,有何人证?”
“没有。”
“那你说你是申初到家的,可有变?”
“没有。”
“那你约莫在未初出城,回城路上可曾遇到张安?”
“不曾。”
“那就怪了,张安说他大约未正一刻骑驴去县里报案,你二人理应在城外相遇。怎么他未曾看见你,你也未曾看见他呢?”
“我、不过是没留意,有甚奇怪?”
言心莹心想此人如此能胡扯,这样下去要扯多久。
“好,那暂且不说这个。”傅徽之又问吴琦,“那日你见他时他穿着何衣?”
吴琦道:“土黄色之衣。”
杨氏也道:“我走那日,他确实穿的黄衣。”
傅徽之又问众人:“可有人记得当日见到李郎君时他穿着何衣?”
苏敬道:“白衣。当日在他们身上寻血迹,只有他衣白,很干净。”
言心莹一听便知李二牛的白衣是新换的。当初见李二牛第一眼,他就浑身垢污。如果是穿了许久的怎么可能还那么干净。
傅徽之道:“那就怪了。”
李二牛道:“怎么怪了?我不慎将水洒在黄衣上,所以换了白衣。”
傅徽之道:“所以曾改换衣服之事你认了?”
李二牛怔了怔:“我、我……”
“你是几时换的衣服?”
“进城前!”
“几时进的城?”
“在……”
“若你进城立刻去领米,便是午初到的,自此处至城骑驴至少须一个时辰,所以是巳初离的家?”
“对!就是巳初!”李二牛忽然想起什么,便道:“我妻约莫也在巳初离家,她走后,我也进城了!”
“是么?”傅徽之略高了些声音唤道,“王夫人。”
五口之家的妇人走进门,说道:“当日我在巳正时欲进城卖布,看见李郎立在张郎家外往里看,那时他穿的黄衣。”
傅徽之道:“怪事,李郎君巳初不是离家了?怎么巳正还在张郎君家外呢?既然巳初前换了衣,巳正如何还穿着黄衣?”
李二牛慌道:“记错了记错了,我是巳正一刻离家!”
傅徽之又笑:“又回到原处了,巳正一刻离家,进城怎么也得午正一刻了,那郎君如何得的布帛?”
李二牛后退数步:“我、我……”
苏敬忍无可忍:“一人在巳正见到你,一人在午正二刻见到你。午正二刻之前你根本没进城!李二牛,还不从实招来!还要胡说到何时?”
张安冲上前,被傅徽之拦住。他只能大骂:“你这个畜生!”
傅徽之道:“李郎君,当日那黄衣现何在?拿出来给夫人与吴郎君辨认一番如何?”
李二牛声音慌张:“我嫌衣服破旧,已烧了。”
“好,这是你亲口说的。若衣服挖出来,你夫人与吴郎君皆可辨认。你说你夫人恨你,这吴郎君与你素不相识,何必污蔑你?”
“挖什么衣服?”
“哦,忘说了。你杀人后身上定溅到许多血,你自然要回去沐浴换衣,还要将血衣、匕首与黄金都藏起来。你不敢藏在家中,但也不敢走太远去藏。因为你不知道刘氏的尸首何时便被发现,附近何时会混乱。你怕被人看见,所以尽快藏了。这些时日,你是想去销毁证据的,可是你发觉你每回出门,都有人暗中跟着,你便不敢轻举妄动。
“我等既然知道你是杀人者了,自然要在你家附近寻凶器。县尉已自城里调了人手,在这方圆二里,不,都不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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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里,便在方圆一里掘地三尺,不出半日,必能寻到血衣与凶器。”
苏敬道:“李二牛,你我且在此候着。到时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有何话说!”
李二牛跌坐于地。半晌,终于开口:“我本不想杀她的。有一件事,郎君说错了,等我夫人回家那日才动手是因为不想我夫人知道此事。我想尽办法将刘氏引走,就是不想杀她。谁知道她竟忽然回来了。我也是那时想着嫁祸我夫人,想起我夫人手上有抓痕,我便取些猪皮塞入刘氏的甲中。鞋底踩到血之事我不知,也是昨日白直来查,我方知,便连夜用我夫人的鞋沾了些鸡血。我夫人回来便立刻将那沾了血的鞋拿给她穿。”
杨氏怒吼道:“李二牛!猪狗不如的东西!”
李二牛没什么反应,继续道:“其余大多都被云郎君说中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们既早知凶手是我,为何还要假作怀疑我夫人?”
言心莹道:“怕你夫人包庇你。要先让你夫人知道你是如何诬陷她的,教她心灰意冷,不愿为你遮掩。没想到你竟起了杀害她的心思。”
他们本想先挖出凶器,教李二牛无法抵赖后再回来。可傅徽之忽然想起李二牛或许会对杨氏下手,苏敬便带着他们回来,欲多嘱咐白直一句,不能让李二牛关了屋门,要时时见到李二牛。谁知到时,屋门皆紧闭。他们便悄然潜近,捅破窗纸,看到了那一幕。
李二牛苦笑:“原来如此。”
言心莹又道:“还有你既后来方知鞋底沾了血,那张安家日日守着人,你定不知究竟沾了多少血。你在你夫人鞋上沾的血十有八九不合。而你当时穿的鞋该与血衣埋在一处,只有你那鞋的血才能与张安家地上的血迹相合,这也是证据之一。那时县尉怀疑你夫人却没教人去张安家合血迹,你便该怀疑了。”
李二牛叹一声:“我还以为是你们疏忽了。”
傅徽之忽然道:“确实是我等疏忽了,但疏忽是因为我等知道凶手不是杨氏。”
李二牛不说话了。
张安被白直死死抱住,仍不安分,怒吼道:“畜生!我要杀了你!”
傅徽之看了张安一眼,摇头叹气,借路走出门去。
言心莹便也跟上他,问:“是要回去么?”
傅徽之道:“余下的事交给县衙罢。今日你也是辛苦,早些回去罢。”
言心莹道:“我不辛苦,只是难为你与这样的人争论。”
傅徽之淡声说道:“没什么。见得多了。若能辩解,谁会轻易伏罪?”
言心莹又问:“那张安呢?他还答应了你要说事呢。你不看着他,不怕他反悔?”
“他此时愤恨不已,要说事也要过几日。况且他若反悔,我也不能强逼他。若他有意,自会去寻我等。”傅徽之到系马处解了缰绳,翻身上马。
苏敬追出来,道:“云脩,多谢你了。”
傅徽之笑一声:“净说些没用的。”而后纵马而去。
言心莹忙跟上他。
苏敬在他们身后道:“银钱也不会亏了你的——”
言心莹与傅徽之、白潏露一同在草舍度过了几日。白日里白潏露会去城外二十里的草堂候着,若有人委托办案会接着。傅徽之几乎整日都闷在屋中,言心莹每次找借口进屋,他都在案前写字。
言心莹有些想问傅家的案子,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总觉得张安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傅徽之在不在等,反正她在等。等张安提起傅家的案子,她就能顺便问起了。
一连过了四五日,张安都没来。言心莹有些丧气了,想着要不直接开口算了,便在此时,张安到了。
言心莹有些奇怪白潏露为何直接将张安带来了此处,不是说城外二十里的草堂才是待客之处吗?
她跟在张安与白潏露后面进了傅徽之的屋子。
张安在傅徽之面前下拜道:“多谢郎君为我妻雪恨。”
傅徽之吩咐白潏露在外守着,又离席去扶张安,道:“我既是县尉的门客,这自然是我的本分事。”
张安摇头:“不论郎君怎么说,我之前所说依然作数。此来便是与郎君说那百金悬赏令。”
傅徽之笑了笑,道:“这百金悬赏便是捉拿我的悬赏罢?”
张安惊疑不定:“郎君怎知?”
“还有。”傅徽之说得异常缓慢,“你曾经刺杀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