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跟喝醉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程烨然问:“你确定我们要现在去海边?”

    许知蕴瘫在副驾驶上。

    “确定。”她的声音懒洋洋的,还带了点哑。程烨然无奈地笑笑,把她扶好,顺便整理了一下她的衬衫衣领。

    “那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程烨然没有问许知蕴第二遍,也没有表现出对于“大晚上去海边”这件事情的质疑。他只是打一把方向盘,调转车头,点开导航,然后从主路驶入辅路。不像是突如其来,而是自然得像一场早已计划好的旅程。

    导航里的女声在播报:“准备出发,全程29公里,大约需要35分钟……”

    许知蕴伸手,点开车载音乐,选了一首抒情摇滚。做完这一切,她侧过头去,望向车窗外。漆黑的夜空,下边是无数排闪耀的霓虹灯。他们的车在江边的道上,又看见了成片的游人,都举着手机,灯光一簇一簇地从眼前飞掠过去,像一群羽毛光洁的白鸽。

    这是程烨然第二次大晚上开车去到海岸。

    第一次是在德国。他刚到不久,第一次经历德国的冬天。从秋天开始的阴郁蔓延到了冬日,就算是圣诞节的热闹气氛,也无法冲散天空中灰色的云翳。

    晒不到太阳,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壁炉的火光似乎是唯一暖洋洋的事物,在宿舍里窝着看书,望向窗外。确实很温馨,但天空仍然是铁灰色。

    他的室友终于受不了了。他们找了几个人,轮流开一辆越野,轰隆轰隆到了不来梅的港口。车上带了啤酒,下车就直奔烤肉店。

    吃饱喝足后,掐着时间,跑到沙滩上去看日出。冬天很冷,程烨然裹着风衣围巾,鼻子冻得通红,但当看见金红色的太阳和朝霞时,他忽然就忘记了冷。

    阴雨绵绵所带来的潮气好像散去了,他只记得这是他到德国以来看到的最漂亮的朝阳。

    年轻人总是疯狂的。

    他和许知蕴伴随着车里的抒情摇滚,一路开到了海边的停车场。夏天的夜晚,沙滩上亮起了灯,依旧有人嬉戏。他找了个停车场,然后拉住许知蕴即将要开车门的手,给她递上一件外套。

    “总得先把外套穿上吧。”他说,“晚上海边冷。”

    许知蕴没有立马接过,而是抬眼问他:“你呢?你的外套呢?”

    程烨然指了指后座上的黑色棒球服:“在这呢。我不怕冷,你赶紧穿上。”

    许知蕴应了一声,穿上外套。他们下了车,也不知道去哪,只是在边上慢悠悠地走。冷风一吹,许知蕴晕乎乎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三分。但酒精的余威仍在。沙子细软,闪着银白的寒光,程烨然走在她旁边,注意她的脚步,以防这个半醉不醉的人“扑通”一下摔倒。

    幸运的是,许知蕴没有摔倒。他们找到一个僻静的长椅,旁边是嬉戏的游人,对面是黑蓝色的海。他们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许知蕴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你知道我今天碰见了谁吗?”

    “不知道。你遇见谁了?”

    许知蕴缓慢地说:“梁丰……和他的女朋友!”

    她在程烨然的肩膀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问他:“你觉得,一个人和不爱的人结婚,这算不算傻事呢?”

    “这要看这个人想要什么。”程烨然说,“如果想要的不是爱情,那这样也没什么。”

    许知蕴又问:“你会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缔造一个协议婚姻吗?”

    程烨然沉默了几秒,忽然捧过她的脸。

    “我不会。”他淡淡地笑了,可神色很认真,“如果没有遇到,我宁愿孤独终老。”

    许知蕴看见他的眼睛里映出一个自己。一个脸色透着红润,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光的自己。

    她也笑了,故意说:“这是真心话?”

    海浪的声音传来。程烨然伸手去刮刮她的鼻梁。“——这当然是真心话。”

    许知蕴抓住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把玩着。“你说,一个人能又得到金钱来满足欲望,又得到爱情吗?”

    “可以。”程烨然说,“但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必然会失去什么。”

    “那你说……”许知蕴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一个懂得很多道理,常常尝试说服自己的人,能真正地过好自己的人生吗?”

    程烨然没有立刻回答。他倚在长椅上,轻轻地摩挲着许知蕴的头发。他叹了口气,这声叹气是轻柔的。

    “很多人即使懂得很多,或许也不太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说,“比如你,比如我。但我们要抱着希望,不是吗?抱着这样的希望,生活总会好过起来的。我们希望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但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得不到。但在生命的末尾,或许就会一下子发现,曾经费尽心思想要的东西,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特别是——”

    他遥遥地看向海面上不知名的某一点。

    “特别是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样一个环境里。”

    许知蕴安静地听着,没说什么别的话。他们就这样看着海面潮起潮落,那呼啦呼啦的声音,能把一切烦扰都盖过去。

    很久以后,她说:“谢谢你安慰我。”

    程烨然笑了笑:“我其实也是在安慰我自己罢了。”

    许知蕴的思绪逐渐聚拢。她感觉自己没那么醉醺醺了,但还是将脑袋搁在程烨然的颈窝。她不想动。

    但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程烨然。”她问,“我印象中……你会吹口琴,是吧?”

    “嗯。”

    他侧过头来,“你想听吗?”

    许知蕴眯了眯眼睛:“想听呀。现在想听。”

    她原本只是开个玩笑。

    但程烨然却说:“你等等,我前些天去参加聚会,好像把口琴忘在车里了。”

    那是严宇之的聚会。

    前几天他参加严宇之他们在小别墅的聚会。他们随便演奏了几首,开始聊各自的感情生活。程烨然很自然地提到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周围人发出一圈善意的起哄。

    严宇之说:“那个姑娘一定很好。”

    程烨然笑着说,是啊,这是我的幸运。

    他起身,许知蕴也跟着他起身。他们来到停车场,程烨然凭着记忆,在驾驶座的储物盒里找到了一个木质的盒子。口琴就静静地躺在里边,枕着宝蓝色的绒布。回到长椅上,他问许知蕴,想听什么呢,许知蕴思索了一下,说,什么都行,我不挑。

    程烨然静静地坐在那里,说,那我只好随便吹一首了。

    他将口琴横在嘴边,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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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吹起了第一个音符。是陈奕迅的《岁月如歌》。

    ……

    爱上你,看见你。

    如何不懂谦卑。

    去讲心中理想,不会俗气。

    犹如看得见晨曦,

    才能欢天喜地。

    ……

    他唱歌的时候,是一句话要跑两三个调的。但吹口琴的时候,他却奇异地一个调也没跑。

    许知蕴听着口琴的声音,只觉得要和海浪的声音融为一体。一曲吹完,他又吹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小调带着东欧风味,像是冷杉上永远不会融化的雪。许知蕴侧着脸看向他,她的目光与他的撞在一起,许知蕴忍不住笑了笑,程烨然似乎也想笑,但他现在在吹口琴呢——于是那听起来有些阴郁的小调就转变了起来,一步一步欢快地向上跃去。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的时候,风也呜呜地吹起来了。

    他放下唇边的口琴,许知蕴却在他落手之际,大胆地凑过去,在他的唇角偷偷亲了一下。

    “真好听。”她说,“比其他人演奏得更好听。我说真的。”

    他失笑道:“谢谢小许同志夸奖了。为了这样的殊荣,我以后也得勤加练习才是。”

    他们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在沙滩上走了一会。借着灯光,许知蕴偷偷去踩程烨然的影子。程烨然由着她踩,冷不丁也踩踩她的。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话,却欢快地绕着海边走了一圈,最后兜兜转转,顺着人潮走回到停车场。

    许知蕴的酒已经差不多醒了,只是现在有点困。她坐上副驾驶,当即打了个哈欠。

    “困了?”程烨然轻声说,“困了就睡会吧。很快就到家了。”

    许知蕴说:“不困,精神着呢。”

    她一路强撑着睁开眼皮,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夜色,但最终还是睡过去了。

    在这段短短的旅程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多年以后,小桑站在她面前,微笑着对她说,许小姐,我同梁丰离婚了。许知蕴问她,你过得好吗?小桑遥遥地说,很好,你放心吧。只是我现在不在美国了,我到香港去……我迟早要住上跑马地的房子。

    梦里的她多么有野心啊。许知蕴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

    地下车库的灯晃眼。许知蕴伸了个懒腰,终于睁开眼睛。入眼就是程烨然凑得极近的脸。

    “醒了?”他俯身过去,给她把安全带解开,“再不醒我就要抱你上去了。”

    许知蕴立马配合地装睡:“那我还是睡着好了,一点路也不用走。”

    程烨然却貌似真的要把她从副驾驶上抱起来。

    许知蕴连忙弹起来:“嘿,开玩笑的……我可要自己走!”

    程烨然看着她,忽然舒展了眉眼,颇为放肆地笑起来。许知蕴作势要去揪他的脸颊,最后当然是揪成了,还颇为坏心眼地捏了两下。

    他们乘电梯上楼去。电梯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等数字跳到八楼时,许知蕴忽然问他:“你说,梦究竟是不是相反的?”

    这可叫人怎么回答呢?

    他们走出电梯门。程烨然轻轻牵着她的手。过了一阵,他才说:“其实梦相反与否,并不要紧。”

    “毕竟——谁说相反的就一定是坏的,不相反的,就一定是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