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的老师看见她，顿时笑弯了眼，“呦，这就是新来的小苏吧，沈院长昨天还跟我夸你，说你特别能干，胆子也大，这不，今天我就把你给借过来了，现在想找个胆儿大又心细的帮手可不容易。”
旁边的女老师顺手递给她一副手套，“要我说，能跟着沈院长，这胆儿就小不了，以后都是自己人，我们就不见外了，楼上的重活让男生干，小苏你跟着我，咱们去安顿大体老师。”
苏药，“……”
其实见外点也挺好的，她胆子真的一点都不大。
可惜女老师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外面艳阳高照，一进楼，却仿佛有股阴风一个劲儿的往她后脖颈猛吹。
偏偏几个干活的学生闲来无事，在一旁讲起了学校的传闻。
试问哪个医学院，尤其是解剖楼没有几个让人津津乐道的灵异事件？
学生们讲得绘声绘色，苏药听得手脚冰凉。
当一个男生正绘声绘色的讲到解剖楼里的人影之谜时，背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要不是还有那么一点仅剩的理智，苏药差点就当场吓尿了。
女老师疑惑，“小苏你怎么了，怎么看着脸色不好，不舒服？”
苏药笑得比哭还难看，“没，就是想上厕所。”
女老师了然，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那边有卫生间，别憋着。”
才刚被迫听完厕所闹鬼事件的苏药努力维持住笑容，“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去。”
她还是憋会儿吧。
女老师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也没当回事，“那咱们抓紧干活，大体老师都从老楼运过来了，得赶紧放池子里去，小苏你就负责核对信息。”
苏药是真想哭，大体老师是什么，刚才已经听学生们说了。
说真的，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尸体，电影里演的除外。
站她旁边的学生却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得不得了，有个自来熟的女生冲她道，“苏老师，你马上就能见着我们的大体老师了，一会儿我给你介绍一下，都是熟人。”
苏药艰难的扯动嘴角，“不用，你们聊就好，我跟他们不用太熟。”
女生被逗得哈哈大笑，“苏老师，你可真幽默。”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气氛很轻松，没人知道苏药在心里已经默默掘了沈回秋家的祖坟。
存放大体老师的池子在负二层，被水泥沏成了一个个小隔断，里面注满了深褐色的液体。
女生见她一直盯着看，以为她有兴趣，眉飞色舞的给她讲解。
说他们现在用的这种储尸池比以前方便很多，以前那栋旧楼，尸体都泡在一起，想要哪具只能用钩子捞。
苏药一句都没听进去，胃里正翻江倒海的难受。
尸体被陆续送进来，每具尸体的脚踝都挂着一个吊牌，标注着基本的身份信息。
苏药的工作就是核对每一具尸体的吊牌和隔断的池壁上贴的标签是否一致，以防弄错。
工作不难，但是心累。
她亲眼看着各种各样的尸体被运进来，男女老少，甚至还有残肢断臂和内脏标本，她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福尔马林的味道，能看他们皮肤上细微的纹理。
当最后一具尸体顺利放进池子里，她觉得自己差不多也快和他们一个物种了。
直到重新站在阳光下，才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女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苏干得不错，下次还找你。”
苏药瞬间夺路而去。
千万别，请毫不犹豫的忘了她吧，谢谢。
女老师还在后面喊着什么，她也没听，一路狂奔进自家校门。
刚拐个弯，却看见李富民正和几个人站树底下说话，沈回秋也在其列。
苏药现在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再面对沈回秋，正想闪人，却被眼尖的李富民抓个正着，“那个小苏啊，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着今晚搞个聚餐，大家聚聚，你们年轻人也得参加。”
苏药小声道，“校长，我就不——”
她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
沈回秋却先一步开口道，“我们准时到。”
旁边的副校长惊讶的看了沈回秋一眼，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难得沈院长竟然愿意赏脸。”
沈回秋点头，“校长的面子自然要给。”
谁都爱听好话，李富民自然也不例外，何况这好话还是从沈回秋嘴里说出来的，不管真假，都让人心情舒畅。
李富民闻言顿时笑道，“看来今年人终于能齐了。”
说罢又像是想起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就是可惜缺了张老。”
旁边的一群人纷纷点头，话题立刻就被扯到了重病在床的张老身上，商量着什么时候去探个病，压根没人再关注苏药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拒绝。
苏药撇撇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却猝不及防的和一道冰冷的，并且满是嘲讽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吓得她一个急刹车，眼睛差点抽筋。
聚餐设在了学校的宴会厅。
因为是校长亲自组局，能来的教职工全来了，还带着新入职的几个助教，洋洋洒洒坐了好几桌。
苏药只来得及简单洗个脸，身上还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就被沈回秋拎了过来，本想找个角落随便猫着，结果竟然被沈回秋一路拎到了主桌席。
苏药吓了一大跳，这一桌坐的可全是校领导，她一个小助教跟着凑什么热闹。
沈回秋言简意赅，“坐下，或者赔钱。”
一句话，就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苏药只能硬着头皮坐到沈回秋旁边，顶着一圈诧异的目光，全当自己是背景板。
两人的动作落进李富民的眼里。
今天一早，张素梅家那口子特地打电话来警告他，说要是苏药有个三长两短，就砸了他办公室。
他也试着跟沈回秋提过换个助教的建议，条件沈回秋随便提。
至于修车费，可以两边坐下再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解决。
奈何沈回秋就是不松口，他也没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富民叹口气，摆摆手，让众人了落座，“坐哪桌都一样，没那么多讲究。”
于是座位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苏药左手边是法学院的院长，右手边是沈回秋，对面坐着李富民，顺便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
她只能在座位上装鹌鹑。
聚餐的开场向来是领导致辞。
李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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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先感谢了在座诸位对学校的付出，又欢迎了新鲜血液的加入，几句话面面俱到，众人听得高兴，气氛也跟着高涨。
主桌席的领导们开始敬酒。
苏药也被迫喝了一杯，脑袋直犯晕，胃里本来就不舒服，这会儿更是堵得难受。
服务员正上菜。
一盆老汤炖鹅刚好摆在了她面前。
苏药一看汤面上飘的那层浮油，当即反胃得更加厉害了。
李富民对苏药还是多留意了几分，见她神情不对，劝道，“小姑娘家家，不会喝酒就少喝点，赶紧吃口菜压压。”
苏药一个不字还没出口，沈回秋已经拿起一旁的汤匙，不紧不慢的从盆里捞出块鹅肉，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一桌子人全傻了。
沈回秋是什么人，那可是连李富民都不放眼里的主，刚才李富民亲自敬酒，这人也就是意思性的举了下杯子。
就这，还整得李富民挺感动。
没想到竟然会亲力亲为的给一个小助教夹菜。
李富民也被沈回秋的动作整得一愣，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还是冲苏药道，“你们沈院长亲自夹的菜，你还不赶紧尝尝，这老汤炖鹅可是咱们餐厅的特色，你在外面想吃都吃不着。”
苏药没动。
在看到那块鹅肉被捞上来的一瞬间，她的脑袋里突然就蹦出了医学院的学生跟她说过的话。
“我们以前只能用钩子捞，不过得先用棍子在池子里搅动，等尸体都浮上来，看着脸，才能选。”
同样深褐色的液体，同样因为搅动而浮上来的肉。
一股酸意顿时涌到了喉咙口。
沈回秋挑眉，“苏小姐怎么不吃，我的面子可以不给，校长的面子总要给吧。”
苏药看了李富民一眼，还是不说话。
众人一时间都有点尴尬。
李富民暗自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太年轻，连个面子工程都不懂得做，一桌子人看着呢，就算不喜欢吃，也得做做样子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不是。
旁边的副校长赶紧打圆场，“小苏这刚来，可能还不适应。”
李富民这才借了台阶下来，“怪我，人一上年纪就爱瞎操心，什么都想管，我们家那臭小子最烦我管他。”
在座的都是人精，当即就配合的转移开了话题。
饭桌上又恢复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没人再关注这边。
借着低头的动作，沈回秋凑近苏药，声音近如耳语，却透着无法忽略的嘲讽，“苏小姐，感觉怎么样?”
苏药眨巴眨巴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终于反应过来。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她就说这人为什么非得把她往主桌上拽，还好心给她夹菜，分明是知道她现在一看见肉就恶心，故意整她的。
许是酒精的作用，一股怒气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是划了他的车还没钱赔，但也不至于往死里整她吧。
又是让她去给大体老师搬家，又是故意让她在校领导面前难堪，这还不如直接嘎她腰子呢。
怒意混杂着酒意，来得强势而猛烈。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在了沈回秋的裤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