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烈看着自己弟弟将李裹儿拉走,叹了口气便也没吭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女人,刘薏苕垂下眼睛并没有看他,手中那条帕子也掉在了地上。
“将她送回我院中。”
钱录闻言一愣,犹豫了片刻后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王爷的意思是只要人还没咽气。就还是送回刑房。”
刘薏苕听到他俩的说话内容时睫毛颤了颤,所谓的刑房就是那个地下的暗示,她不想再回那里,那里见不到阳光。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夏末的日光在自己脸上流转,暗自感叹从未像此刻般贪恋过这温暖。
“她既然已经交代了,就不必再送回那里。”武崇烈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心里隐隐有些怒气,“我的人还是我说了算。”
钱录面露难色:“王爷那边属下怕是不好交代,还请世子不要为难......”武三思身边的人就是这样,只对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我自己去和父亲说,你们先将人送回院中。”
李裹儿被拉着径直出了西院,恰好遇上了世子妃郑合玉。
郑合玉瞧了眼他们来的方向,又看到两人面色不对,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裹儿还没开口,武崇训率先解释道:“刘氏将令牌的事情扯到她身上,方才被大哥叫去西院那边了。”
郑合玉点了点头,她知道府上丢了一块近卫令牌,查了几日后发现是被府中侍卫从梁王的书房中盗走的,那侍卫受不了酷刑便将刘氏供了出去,她不知道为何单单一块令牌就搞得府上如此兴师动众。
可是这件事怎么会扯上李裹儿呢,郑合玉有些纳闷:“会不会是弄错了,郡主怎会和这种事有关系呢,刘氏——”
她还没说完就被送后院过来的武崇烈打断了:“是不是弄错还得由父亲定夺后才知道,当然,如果有人能证明流光园宫宴前夜郡主确实在自己院中,那我自然会为今日的行为道歉。”
裹挟着淡淡荷香的清风从廊下穿过,吹起妇人的襦裙和臂弯轻纱,下人们都远远站在檐下,看着回廊上的几人,并不知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可以作证。”郑合玉开口说道:“宫宴前夜我曾去过郡主院中,她确实在自己院中。”
“几时?”
“大约亥时过半。”郑合玉仔细回想补充道。
武崇烈皱了皱眉,金吾卫在永安坊起火赶到之时也是亥时未过,如果李裹儿那夜未曾出府,那么令牌的事情怎么解释呢。刘薏苕到底将那块令牌交给了谁,为何会在那夜出现在坊内,那么巧被金吾卫捡到。
“今日之事——”
“还请兄长将今日之事查清楚,如今看来此事并非只是冲着我一人来的。”李裹儿制止了武崇烈的道歉,“我既然已经嫁入了王府,就必然与王府是一损俱损,刘娘子今日对我的指认倒像是有意挑拨我与王府的关系。”
武崇烈陷入沉思没再开口。
武崇训对着李裹儿温柔地笑了笑,说:“你先回院子,我和大哥去书房同父王说明白。”同时像是意有所指般补充道,“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污蔑了你。”
武崇烈闻言瞧了眼自己的弟弟,便转身朝梁王书房走去。
廊下剩下的两人也转过回廊,准备回自己院子,走到尽头时李裹儿忍不住开口:“方才多谢嫂嫂了。”
郑合玉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谢。
“崇烈近日为了此事颇为费神,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那块令牌去了哪里。可是我知道他是喜欢刘娘子,所以会在有些时候失去分辨能力,今日对郡主这般咄咄逼人,想来是刘娘子受了很严重的罚,所以才想将此事弄清楚。”
她看向池中被风吹动的荷叶,宛如一起又一起的绿浪,被吹至岸边时那浪便隐入栏下。
“钱侍卫一向只听王爷一人的命令,下手想必也未必会怜惜。刘娘子那日从永宁寺回来时马车受惊伤到了腹部,请了太医院的医正也没办法,说是孩子保不住了,最后只好从外面请了产婆来。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经长得都齐全了,只比足月的孩子小了些,还是个男孩儿。”郑合玉停顿了一瞬,而后又叹了口气,“崇训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孩子生下来时已经丑时过半了,他第二日还和尚乘局告了假,怕刘娘子失去孩子深受打击一时撑不住,结果没过三日刘娘子就被带去了刑房,那时候她身子还很虚弱。”
“事情说清楚了就好了。”李裹儿笑了笑,“兄长也是一时情急,今日的事情我不会介意。”
两人告了别转身时,李裹儿又被唤住:“我前几日遇到你院中的侍女,看到她手中拿着一个盒子,说是你那对碧玉镂雕连纹杯不小心摔了一只。我那边还有一对,你若喜欢待会儿我让侍女给你送过去。”
“那就多谢嫂嫂了。”
郑合玉摆了摆手便回了自己院中,她想起那侍女提及杯子时,说是小白太顽皮了,天天要摔不少东西。
她知道小白是李裹儿养的猫,一只异瞳尺玉霄白练,那猫原本是有名字的,不过与李裹儿的乳名撞了,下人们为了避免冲撞主子,便都叫它小白。至于李裹儿的猫为什么和自己撞名,这件事郑合玉曾在魏王府听过,那只猫之前是李仙蕙在养,后面李仙蕙不在了之后李裹儿便将它从魏王府带回来了。
李裹儿回到院中时,藏风又在檐下顶着一片荷叶站在棠珠旁边嘀嘀咕咕,不过这次两个人都看到了李裹儿。
藏风拿下头顶的荷叶,说:“赵景又送来了信。”
李裹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急着进屋,而是问一旁的棠玉:“那夜世子妃来找我时,具体都问了什么你再详细说一说。”
棠珠便又一五一十的将那夜的情况又重新复述了一遍,郑合玉来院子时李裹儿恰巧去了永安坊,棠玉拉了帘子躺在李裹儿床上装作已经睡着了,郑合玉听侍女说了后也没再进屋便回去了。
那夜郑合玉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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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进屋,也没见到她的面,可她今日却为李裹儿作证,虽然这事让李裹儿有些费解,不过她现在却要关注另一件事。
“玄云呢?”李裹儿才想起来近几日似乎都没见他了。
藏风眨了眨眼睛,说:“想来是又去了龙华寺了。”
刘薏苕的事未必就会这样结束,李裹儿得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
两人进书房前,武崇训忍不住开口,语气中还有一丝抱怨:“早就和大哥说了,不要带来历不明的女人进府。”
话音刚落,后脖颈便被武崇烈拍了一下。
“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只是公事公办,又没故意冤枉她。”武崇烈知道他今日对李裹儿咄咄逼人有些过了,一时情急也在所难免,不过武崇训显然不这么认为了。
落日渐渐下沉,武三思看着面前的信,手中的核桃发出无规律的摩擦声,偶尔碰到指间的扳指是又是清脆的一声。
“父王,这是......”
“三司会审已经有初审结果了,刘益群的供词上只提到了张易之,说是看到奉宸府的文书才放的人,不过却不肯交代文书在何处。”武三思盯着窗下的阴影,随着日头西下,那阴影也逐渐向屋中蔓延,“不过想来只是个幌子,拿不出东西就是没有证据,供词上牵扯到张氏只是为后面蓄力罢了。到时候受不住刑狱的刑法再供出其他人,张氏便彻底占了上风。”
刘益群的供词上提到张氏,天授帝不会只信这没有证据的空话,所有人都会认为张氏是被无辜拉下水的,而后若再提到他人,张氏便可借这次的污蔑彻底反击,天授帝的圣心也会更加偏向张氏。
武三思看向面前的长子,问道:“那女人如何了?”
“说是将令牌给了安乐郡主,可是没有证据。”
“你信了?”
武崇烈听出自己父亲语气中隐隐的怒气,不敢辩驳。
“将那女人处理了。”武三思不甚在意般吩咐,“这件事情不用再查了,我自有定夺。”
“不行。”武崇烈有些着急,“既然事情还没查清楚,她就得先留着。况且,父王怎么就知道李裹儿就一定是无辜的,她有去永安坊的动机,也有杀张岩的理由。”
武三思有些恨铁不成钢,怒气已然隐藏不住:“但是她没有将王府拉下水的理由。”
梁王府的近卫令牌出现在永安坊不会是意外,只能是蓄谋已久,对方笃定了这次要让梁王府入这场局,可是如今还看不清靶向是谁。
“父王就这么相信她?就这么相信东宫吗?”
武崇训看着即将要发怒的父亲,适时地回答:“不管相不相信,我们与东宫早就在一条船上了,这次的事情对方想必已经准备了许久,刘氏是去年入的府,背后的人布局也要比我们想象的早。”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谁侜予美?心戚忉忉【1】。对方有意挑拨我们和东宫的关系,大哥不要入了圈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