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京
    岳荀摸着茶盏思索片刻,忽地脸上露出笑容,起身拉着林春兰的手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信你。别怪我方才说话重了些,千万别忘心里去。”

    “正好,有个戏班子拖我进京走一趟,鱼龙混杂的不好置办文牒,今日刚打点妥当。你若是想进京,我可以帮你跟随他们一道前去,省的你孤身一人多有不便。你看如何?”

    柳月华没想到她这么爽快答应下来,心下感激:“多谢荀姑娘!”

    岳荀含笑道:“明日便可出发,你今晚也不必回村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们。记得到时候机灵点,别乱说话。”

    柳月华心下想着避开庞栖岩,自然是越快越好,也没多想,跟着岳荀一起离开畅宾楼,坐上马车七拐八拐,直到一处隐蔽的破宅院里。

    宅院门口的看守看到岳荀,恭恭敬敬地问:“岳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需要我们注意些什么?”

    “没什么要事,别紧张。”岳荀撇了一眼身后的柳月华,道,“这不是有姑娘求我带她进京吗,知道你们这里缺人,我可是亲自将人交给你们。”

    那仆人马上了然地点头,打开院门,招呼两个人进入。

    院中之人不时打量柳月华的脸,像是在看什么商品货物。

    柳月华总觉这地方似乎不像戏班,但看岳荀和对方谈笑风生,也就只得跟上去。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在这群人搜身之时提前将短刀卷在腰带中。

    她本就纤瘦,此时又是昏暗的夜晚,几个丫鬟粗略摸了即便,并没有发现短刀。

    “马占文,人是我带来的,担心我骗你们不成?”

    岳荀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对刚从后院走出的高壮汉子表示不满。

    马占文让搜身的丫鬟退下,憨厚笑道:“荀姑娘带来的人我自然放心。对了,还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如何称呼?”

    柳月华迟疑了一下。

    既要离开顾家村,她便没必要再当林春兰。但柳月华之名太过显眼,恐招来关注。

    于是,柳月华轻声道:“我叫楚盈。”

    岳荀挑了下眉,并没多问,顺势道:“这位楚姑娘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你须得好好照顾才是。天色不早了,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今日就早些带她去休息,我还有事要和你单独谈谈。”

    马占文豪爽大笑,吩咐丫鬟将柳月华带走。

    柳月华回过头,想再和岳荀说些话,却被推搡着踉跄几下,根本没得到机会。

    一路上,柳月华看到很多房间都有人看守,心道原来戏班子也如此戒备森严。

    房间很小,窗户都封死了。柳月华有些不解,询问丫鬟,丫鬟只说是夜里不安全,怕进贼人。

    似是不愿多言,丫鬟将托盘里的饭菜交给柳月华,说:“这是刚做好的饭菜,您快吃吧,我还要将碗筷带回去。”

    柳月华本没有胃口,可见丫鬟执拗地非要等在这里,只得草草吃了些。

    丫鬟却道:“您最好还是多吃些,路途遥远,没些体力可不行。”

    柳月华觉得有道理,强撑着都吃光了,才送走丫鬟。

    她本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思考清楚,刚做床上就觉困倦,很快睡了过去。

    片刻之后,门外的丫鬟敲门,没听到应声,面无表情地回到前厅,通知马占文和岳荀。

    “人已经睡下了。”

    马占文并不在意,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问道:“荀姑娘,真不知道这女子如何得罪您了。您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

    月光下,岳荀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不想再看到她回陵川,以你们的本事,这应该不难做到吧。”

    “好说、好说。岳姑娘帮了那们这么大的忙,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两个人达成共识,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柳月华的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哭声,身下摇晃得厉害,迷蒙间感到脚踝勒得生疼,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一处低矮的昏暗的房间,挤着十几名女子,多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着粗布麻衣,看样子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子。有些啜泣着哭着缩成一团,有些靠在墙上,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停在虚空,毫无生气。

    所有人的脚都被一根粗麻绳绑住。

    此情此景,怎么看都不像是戏班子。

    柳月华刚要说话,腹部涌上一股恶心感,不由得干呕几下。地面随着潮生上下起伏,她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处船舱。

    她怎么会来这里?

    睡前的一幕幕快速翻过,定格到临别之时岳荀的目光。林月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深呼一口气,柳月华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船舱本就狭窄,她的声音引得其他女子纷纷投来目光。良久,有人无力地回道:“还没睡醒吗?能去哪里,还不是那群牙侩说的算,你就祈祷个好人家吧。”

    “要真能卖掉就好了,我阿娘说拐子还会吃人……我不想被吃,谁能救救我……”

    夹杂着恐惧与绝望的声音传到所有人耳中,刚才弱下去的哭声再次此起彼伏,整个船舱之内满是凄然。

    柳月华:“……”

    她闭上眼睛,已然明白过来。

    岳荀并不相信她,也不想她再回陵川找庞栖岩,索性找个由头将她卖给牙侩。

    难怪那院子里的人都是那般凶神恶煞,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戏班子!

    许是这段时间经历太多事情了,柳月华想明白之后,竟然还能冷静地思索。

    从吴老三、葛洪之流,再到庞栖岩和岳荀,自从她成为林春兰后,所见所识之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这让她忍不住叹道,林春兰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顾家村是土匪窝吗?

    不多时,船舱从外面打开,为首的是柳月华先前见过的马占文。

    他大略扫了一眼房间内的人数,目光特意停在柳月华身上,嘿嘿笑道:“楚盈姑娘,荀姑娘特意吩咐要把你卖的远一些。正好,您既想去京城,那就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去吧,保准给你卖个好价钱。”

    柳月华还没说话,其他女子又哭喊起来,胡乱地叫着“娘”和“回家”这样的话。

    马占文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冷哼着拿起鞭子甩过去,精准打在几名女子的背上,登时又是一片吃痛的惨叫声。

    “姑娘们,可千万别当我是坏人。做生意而已,你们这些人活都活不下去了,有几个还是爹娘亲自送到我手里的,这时候哭又有什么用呢?”

    “用你们的脑子想清楚,京城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大人物们哪个不是富得流油,我把你们卖过去当奴婢,是让你们过好日子去的!别不知好歹了!”

    不知是马占文的气势太过凶狠,还是他的话说服了众人,那几个哭的厉害的女子慢慢收了声音。

    马占文让身后的几个汉子搬来两个木桶,各自装着米和菜,几乎像是吃剩下残羹冷炙。

    众人此时百感交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这时候,柳月华站起来,默默拿起碗筷吃起来。见状,其他女子变得迟疑,陆陆续续也跟着吃了些。

    马占文满意于柳月华如此识趣,点头道:“不愧是荀姑娘带来的人。你们也都学着点,要是饿死在半路上,可别说是我害死你们的。”

    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菜,他又说了几句威胁的话,“砰”的一声关上门。

    船舱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柳月华缩在墙角,摸着腰间的短刀,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至少有一件事情岳荀没有骗她,这群人真的能带她去京城。既然如此,她可以暂时忍耐下来,等到了京城再伺机行动。

    之后几天,船舱内的女子们渐渐平复心情,偶尔谈论起各自的身世和经历。

    她们并不全都来自陵川,有些来自更远的云贵,不知怎么一路被骗到马占文手里,最后上了这条通往京城的船。

    柳月华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悲惨经历,好似无形中被打了几拳在胸口,泛起闷闷的疼痛。

    从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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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上为萧琏所负,到京城外跌落悬崖,再从顾家村到这艘船上,周围无时不刻暗藏凶险……这半个月来,她周遭的一切天翻地覆。

    但只要回到柳家证明身份,她就能再次成为柳月华。

    然而这些女子却不一样。她们自小便过着苦日子,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过去,柳月华常带李斐去府外救济些贫苦百姓,凭的是柳家小姐的身份,用的是每月府里发放的月钱。

    那么如今,她还能帮她们吗?

    柳月华握紧腰间的刀。

    即便现在没了身份和权势,但至少,她还有林春兰留下的刀和力气。

    船舱内分不清日夜,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某一日凌晨,船停了下来。马占文让手下将女子们押出船舱,腰上别着刀,告诫她们不许喊叫。

    柳月华跟在人群中打量四周,人烟稀少,想来是特意选的偏僻口岸。

    没过多久,众人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伪装成商队继续朝京城走去。马占文也摇身一变成了商人保镖,整日里带人骑马在周围巡视。

    一路上,柳月华不是透过车窗缝隙观察外面,大多时候是荒芜的山路,偶尔经过几个城镇补充些水和食物。

    马占文显然有自己的门路,面对那些要检查“货物”的官差,不是拿些碎银子搪塞过去,就是嚣张地摆出所谓靠山震慑对方,是以车队畅通无阻。

    直到这一天,柳月华看到了熟悉的城门,恍如隔世般地意识到,京城到了。

    车内女子们惊疑不定地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有人想要喊救命,被柳月华阻止。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虽然柳月华寡言少语,但女子们见她处事冷静,不自觉都相信她的话,分外老实地点头。

    不一会儿,马车通过城门,避开闹市,行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

    马占文见这群女子一直安安静静的,以为她们都认命了,不自觉放松了警惕。

    他似乎有事要和院落主人商量,便将绑着柳月华她们的绳子拴在门口树上,只留了两个手下看守。

    头顶日头毒辣,两名看守一路上累得不行,当即顾不得什么,坐在阴凉处说些闲话。

    柳月华意识到这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她从衣袖中悄悄拿出短刀,蹲下身子,借着裙摆的遮挡割断脚上的绳子。

    旁边的女子注意到她的举动,紧张地看了眼看守,各自交换眼色,默默地聚到柳月华身边为挡住她。

    看守们只随意看了眼,以为她们在找阴凉,并未起疑。

    柳月华握紧刀,用最快的速度割断其他人的绳子。

    直到还剩最后一人之时,院门打开,马占文看向树下,注意到绳子的异常,大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柳月华手一抖,猛地用力将绳子扯开,喊道:“往东跑!去衙门报官!”

    听得此言,女子们不再犹豫,十几个人猛地跑走,地上扬起阵阵灰尘,徒留马占文等人目瞪口呆。

    “是那个姓楚的!给我抓住她!”

    反应过来之后,马占文注意到柳月华手中的刀,气急败坏地抽出刀。

    柳月华见状掉转方向朝北边跑去,她对京城街道比马占文等人熟悉,很快找到人多的地方。

    然而马占文等人似乎有恃无恐,竟然依旧穷追不舍,大声吵嚷着让柳月华站住。

    街上百姓以为是谁家在追捕奴隶,纷纷避开免得惹上是非。

    一时之间,街上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柳月华一口气跑了几条街道,才面前甩掉马占文,狼狈不堪停在路边。

    终于逃出生天,柳月华的胸口剧烈起伏,久久才平复。

    不远处就是丞相府了。

    柳月华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向前走,想着该如何向小桃和李斐解释自己如今的模样、该怎么告诉父亲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

    而后,她在人群中抬起头,看到一袭红衣的女子跨马而立,风吹开她头上轻薄的斗笠,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容。

    柳月华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