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是你男朋友吗
    叶时音眨了眨眼睛。老板刚刚是在逗我是吗?绝对是!

    这家医院很大,两人经过几个连廊,在一楼找到一家便利店。进去的时候,叶时音直奔热饮区拿了一瓶牛奶和咖啡,又挑选两块蛋糕,几样熟食和零食,全然没发现站在收银区的奉崖被店员围观了。但其实,也就两个店员而已。

    奉崖一米九三,大长腿,身材比例非常好,五官无可挑剔,气场又不似常人。店员站在收银台,一左一右,就这样一直把视线投在他身上。

    叶时音结账的时候,店员悄声问:“那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很像明星耶。他生病了吗?你带他来看病?”

    问题太多,叶时音竟不知先回哪个,但他准备统一回复:“都不是啊。”

    店员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继续问:“那他是谁呀?”

    叶时音:“是我老板。”

    店员:“那你在哪上班。”

    叶时音笑笑,拿起东西走人。心里直嘀咕:老板真是招蜂引蝶。

    叶时音带奉崖在便利店门口找到一排椅子,两人坐下后,她在一次性杯子里倒入三份之二牛奶,随后再参进三分之一咖啡。

    “别人都喜欢咖啡加奶,其实我更喜欢牛奶加咖啡。”她边倒另一杯,边对奉崖说:“牛奶的醇香加入一点咖啡的浓郁,喝起来既不那么甜,也不会那么淡,您试看看?”

    奉崖接过咖啡牛奶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道:“不错。”

    虽然光线依旧很暗,但连廊里有几盏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光。

    叶时音能看到奉崖的表情由冷转变为沉浸式喝奶模式,于是欣慰地喝了一口,道:“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喝的味道。”

    她一边拿出一块小蛋糕,拆出来递给奉崖:“你再搭配这块蛋糕试试。”

    奉崖接过,咬了一口,咀嚼后,又评价:“独特的味道。”

    叶时音眼睛亮起来,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对吧,我一直觉得咖啡牛奶和这款蛋糕简直是绝配,吃起来奶香奶香的,可是又不会很腻,反而很清甜。”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仿佛你只要说“是”,她就会在下一秒跟你称兄道弟。

    奉崖第一次见叶时音在他面前展露这样的神情,应该说,在这之前,叶时音对他所有的行为和话语都是第一次。

    他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但叶时音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兴奋地又拿起一块蛋糕递给他,眼睛亮得要命。

    奉崖低头看了那小蛋糕一眼,又抬头看叶时音。

    他饱了。

    但叶时音还殷切地期待着。

    伸手将那块蛋糕接了过来,咬一口,细嚼慢咽。

    叶时音也拿起一块小蛋糕吃起来,边鼓着腮帮子说道:“抱歉啊老板,现在这个时间点,又下着雨,估计没有餐馆开着了,只能请你吃这些。”

    奉崖越嚼越慢,为了说话才吞下:“无妨。”

    叶时音轻轻地笑了,她第一次觉得她的老板其实挺亲和的。

    奉崖看着她,想起也是叶时音第一次在他面前笑,问:“为什么之前会怕我?”

    被这样直白地问出来,叶时音还是挺难为情的,但是刚才她那么矫情的时候倒是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就……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很害怕了,我也说不出来理由。但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偷瞄了奉崖一眼,不敢说下去。

    奉崖出声:“你说,我不会责怪你。”

    叶时音喝了一大口咖啡牛奶,豁出去道:“老板,你不觉得你的眼神,不,应该说你整个人都很冷漠吗?然后你的气场又很强大,就是那种当大官的那种强大,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被镇住了,怕你不是很正常嘛。”她适时拍了个马屁。

    奉崖一愣,他很冷漠?但他连情绪都没有,怎么会冷漠?

    他眼里的迷惑被叶时音精准地捕捉到,然后听对面的小姑娘亡羊补牢:“但是今晚,我颠覆了以往对你的误解,重新认识了你!老板,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超级温暖的人。”

    奉崖听着甜甜的称赞,辨出叶时音这话有奉承的成分在里面,没拆穿。

    “你今晚也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你。”他说道。

    叶时音挺不好意思的:“谢谢老板夸奖。”

    奉崖:“我没有夸奖你。”

    叶时音:……

    尴尬,非常尴尬。

    又听奉崖继续说道:“我在陈述事实。”

    叶时音尴尬地笑,她这个老板好像有点古板欸。

    “原本以为你慌不择路地来找我,到医院后应该会哭会慌,不想你安慰了你母亲和弟弟,又冷静地解决问题。事实上,你很理智,也很乐观。”叶时音对他袒露心声,他觉得有必要客观评价。

    叶时音心里酸酸的,又有点想哭。并不是因为奉崖的“客观评价”,而是因为,在自己22年的生命里,一直都在强迫自己乐观。不乐观怎么办,发现爸爸妈妈并不那么爱她后,如何自处?再者,不理智又能怎么办?就像现在,她不理智,就没有人能解决问题了。靠她遇事就哭的妈妈,还是被宠坏了的弟弟?

    但她其实非常清楚,面对今晚的情形,他之所以能理智客观皆因,他得到的父爱并不多。她会因为害怕失去父亲而哭,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叶盛这个人。

    很复杂的情感,叶时音放下一次性杯子,叹了口气。

    奉崖又一次将叶时音变化之快的情绪尽收眼底。从一开始惊讶,继而难过,下一秒冷静下来后就释然了。

    他不知道,叶时音在很多漫长的挣扎里都是这样自处的,以至于如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哄好自己。

    空气中只有大雨瓢泼的声音,两个人安静地喝着咖啡牛奶。

    奉崖能感知叶时音现在敞开的、感性的心扉,是调查她的好时机。

    “你何时发现自己厨艺有天赋?”

    说到这个,叶时音可要来劲了,放下手中的咖啡牛奶,准备大谈特谈:“那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爸妈做生意忙,没人给我煮饭嘛,我就尝试自己炒了个菜,好家伙……”

    嗯?

    叶时音说道兴奋处,脑袋一歪,不省人事。

    奉崖及时地将她接住。叶时音柔软又滚烫的身躯就这样滑入他怀里。

    39.5度,高烧。

    奉崖低头看怀里的人,她脸颊泛红,嘴唇嫣红,整个人像发烫的西红柿。掌心下的衣服还很潮湿,仔细一看,发根也还未干。应该是起热有一段时间了,否则不会一下子就烧到39.5度。都烧成那样了,还一直撑着与他说那许久的话。

    这是人类可承受温度的较高值,再烧下去后果就未可知了。

    搂着叶时音的手臂微微一动,叶时音的衣服和头发全干了。

    奉崖揽过叶时音的双腿和腰背,将叶时音从椅子上抱起,走向医院急诊室。

    连廊外的雨声渐渐变小,好像在给叶时音梦里的呢喃伴奏。

    “爸爸,你没事就太好了。”

    “我没关系啊,你们不爱我也没关系。”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了。”

    “嗯,我只有理智乐观你们才会发现我的存在。”

    “爸,妈……”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音量也渐渐变弱,弱到只有抱着他的奉崖能听到。

    奉崖低头睨了怀里的人一眼。她罕见地皱着眉,语气委委屈屈:“我已经22岁啦,可是我其实也才22岁……”

    今天的夜很长。医院外的树被风吹地唰唰响,医院内有人生有人死,各自奔向自己的宿命。

    雨在下了一整夜后终于在黎明破晓后停了下来,初阳透过云层照射到医院窗棂上。

    叶时音感觉自己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一样,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

    她在哪里?

    天花板好白,被子也是白的。哦,她在医院。但她为什么躺在病床上?

    她想起昨晚爸爸脱离生命危险了,为了感谢老板,去便利店买了东西请他吃......

    等等,怎么吃着吃着吃到病床上来了,难道他们吃到过期食品,食物中毒了?

    完蛋。老板也躺了?

    她左右看,只有她一张病床,并没有看到奉崖。哦对,医院的病房男女是分开的。

    “你别动啊,再动要出血了。”

    是陌生的声音。

    叶时音睁眼,发现是个护士姐姐。

    “护士小姐姐,我怎么了啊?”叶时音想抬头,但是一抬又痛得要命。不止头痛,全身,包括骨头都在痛。

    听到小姑娘甜甜地叫自己“小姐姐”,已经40岁的护士声音软了下来:“你发烧了,在打点滴呢,别乱动。”

    发烧啊……

    既然起不来,她就不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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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调节了输液管的速度,嘱咐她:“这些药等下吃完饭再吃。”

    叶时音点头,问:“请问,我家人在吗?”

    护士:“刚才看你妈妈出去了,估计买早餐去了。”

    叶时音:“谢谢。”

    这间病房很大,沙发、电视、冰箱样样齐全。叶时音心想:这间病房的费用估计不低吧,应该是vip病房。

    虎躯一震:得赶紧好起来,她现在一分钱也不能浪费。

    不过她怎么会住进这么好的病房?还有,爸爸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进去看一眼。

    正想着,赵芳梅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餐。

    “你醒了,醒了刚好,起来吃早餐。”赵芳梅走到病床前,拿出刚买的土豆饼和花生汤。

    叶时音转头看到这两样东西,闭眼。

    “妈,我对马铃薯和花生过敏。”她是怎么精准地买到她唯二过敏的两样东西。

    赵芳梅很久没跟叶时音一起生活了,大学时叶时音就搬去学校住,偶尔才回家。她出门就看到小摊在卖这两样东西,直接顺手买了,好在她还买了两个茶叶蛋。

    “我都忘了,那你吃蛋。”她边说边剥鸡蛋。

    是从来没记住吧,叶时音心里吐槽。

    就着开水吃了茶叶蛋,叶时音又躺了回去,发现赵芳梅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和你老板怎么回事?”

    叶时音:“?”

    赵芳梅:“他昨晚抱着你过来,还帮你找了个vip病房住进来。”

    叶时音忙解释:“我和他是正常上下属关系,你别想歪了。”

    赵芳梅不信,眼神盯着她,仿佛在说,你看我信不信。

    叶时音扶额:“真的,他人很好。对了,爸爸的医疗费有着落了,我们老板说要预支我一年的工资。”

    听到医疗费有着落,赵芳梅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沉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她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喜上眉梢:“我就说,他一看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好人啊!”

    慈眉善目吗?叶时音想起奉崖冷若冰霜的眉眼,抽了抽嘴角。

    “对了,爸爸怎么样了!”

    赵芳梅这才敛下嘴角:“我早上去问了医生,说他各项指标都稳定了,应该这两天就能醒来。”

    叶时音放下心来:“嗯嗯,那就好。小明呢?”

    赵芳梅:“去上学了。”她担忧道:“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吓到,今天估计上课要没精神了,今晚我回去给他炖汤补补。”

    叶时音压下眼睫:“嗯。”好歹给你眼前这个病号也补补啊……

    赵芳梅:“对了,你老板说你先在医院住着,好了再去上班。”

    想到奉崖眉眼冷冽地说着这些话,叶时音心里却很暖:“我知道了。”

    第二天叶时音就退烧了,就是咳嗽四起,鼻涕横流。

    叶盛也已经醒了,转到普通病房,但因脑部和肋骨受到创伤,需要24小时监护观察。叶时音进去看他的时候,人是清醒的,只是脑袋裹着布,无法说话和活动。她要走的时候叶盛还微举手腕跟她挥了挥。

    叶时音戴着口罩,声音翁翁的:“爸,医生说你没事了,你就好好养病,其他的问题不用担心。”

    看他好好的,她才终于放下心来,托着病躯硬是要去上班。奉崖说的预支一年的工资,在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手机短信的收款提醒,是财务转来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更何况没了她,幼儿园那一百多号人吃喝怎么办?

    赵芳梅送她到医院门口:“你老板让你休息好了再去,你那么急去干什么?”

    叶时音咳了两声,哑道:“人家那么说是客气,我不能顺杆往上爬,更何况老板给我预支了一年的工资,我更得好好上班。”

    赵芳梅听到工资又提了一嘴:“记得每月房贷的事,还有你爸的医疗费……”估计觉得确实金额太大,声音也不如刚才大:“记得打给我,以后你爸赚钱了再给你。”

    叶时音不想去想以后,现在她力所能及就会去做,至于这钱能不能还她,她不敢指望。从小到大,他们对自己许过的承诺有几个实现了呢?

    她挥挥手:“有事情再打我电话。”

    赵芳梅也对她摆摆手。

    叶时音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部手机,回去的时候亦然。正准备打车,手机响了起来,是欧阳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