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送嫁千里遥
    前路越来越曲折,黑压压的乌阴云笼罩着繁茂的树林,从远处的山麓向送亲队伍横扫过来。

    队伍中间,一辆龙凤雕饰的檀木马车缓慢前行,车顶四角坠着红绸锦缎,车体前后的冠头和护栏上也被红绸包裹。

    车轮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滚过,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声音通过车身传入车内,扰得车中的少女头痛不已。

    少女躺在软榻上,身着一身金线绣的凤凰牡丹图案红锦衣,袖口和裙摆也绣有祥云纹饰。

    连日的劳顿,使她疲惫不堪,蜡黄的面色与这身富贵华丽的衣裳极不相称。

    身旁的侍女安如看着少女唇色发白,关切的问:“公主要不要饮些水?”

    少女无力的摇摇头。

    车窗外响起来敲击声。侍女云琴将车窗打开,凛风夹带着雨丝从灌入,锦缎帷幕随风飘动起来。

    叶皓看着妹妹叶岚的样子,有些担忧。已经离开京城十多天了,一路舟车劳顿,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他有些心疼的说道:“再坚持一会,前面就到安阳驿了。咱们在那里休息两日再走。”

    “如此甚好。”叶岚有气无力,现在只想好好沐浴一番,再睡上一觉。她抬手示意云琴将窗户关上,凉意让她更加不适。

    他们此行是为了送叶岚,梁国昭阳公主,出嫁。

    目的地是函关,祁国迎亲队伍在函关对面的重峪关等待。

    说话间豆大的雨点已落下,队伍惊慌起来,加快了脚步,奔向前面的安阳驿馆。

    一到安阳驿,不及洗漱,叶岚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送亲将军源带人将车马辎重安顿好后回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叶皓递给他一杯热水,他双手接过。

    雨从屋檐落下,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砸出一排小坑。

    江源也有些担心叶岚,问道:“六公主可好些。”

    叶皓摇摇头:“疲乏的很,以后的路还要走慢些。”

    “这一路真是辛苦公主了。其实,这一仗,没有祁国相助,咱们也能打赢。”

    叶皓叹了口气:“能是能,但不知还要耗费多长时间,这半年来,边境处已是千里焦土、血流成河,不尽快结束兵爨,便是损兵折将、百姓难安。”

    江源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祁国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白高人好战,觊觎中原久已。此番两国不论谁被攻下,另一国都会处境危险。祁国也是担心咱们兵败,白高人对他们形成半包之势。待日后强大,吞并他们易如反掌。”

    这些不消说,天下人都看得清楚。出兵援祁这件事上,祁国算的精明:与其把战火引到自家领土,不如先借他人战场开战,如此以来,既对梁国施以援手,又能保全本国安危,一举两得。

    江源又指出:“祁国在此时提出联姻,也是一招妙棋。祁国刚刚经历了两年旱灾一年蝗灾,已无再战之力。”

    叶皓边听边伸手去接掉落的雨水,一片冰冷,他赞同的说道:“的确,自天下大乱,中原二分以来,已三十余年未战了,如此继续和平下去,祁国才有休养生息之机,如此看来祁国很有远谋。”

    祁国人如此有谋算,江源不由得担忧叶岚以后的处境,他看向叶岚的住处,感叹道:“只是委屈六公主了。”

    叶皓也随他的目光看去,一时心绪复杂。

    雨渐渐停了,空气湿寒,他担心叶岚受凉,遣人为她的房间里添置炭盆。

    此番与白高国一战,梁国得祁国相助才能如此快的取得胜利,祁国请联姻,梁国没有理由回绝。

    此次联姻,人选有二:五公主叶朝雨和六公主叶岚。

    叶朝雨的母亲荣贵妃颇得圣宠,得知消息后立即同意了周家尚公主的请求。

    叶岚生母早亡,常年寄住在他三哥叶均家里,他父皇也是需要一位公主来巩固天下安定时,才想起来有这么个女儿。

    梁帝下旨封六公主叶岚为昭阳公主,嫁于祁国崇宁王:三皇子冷逸尘。

    叶岚接到圣旨的时候只觉脊背一凉,木木的领旨谢恩,她一贯不善辩驳,况且圣旨已下,一切由不得她。

    叶皓虽为叶岚不平,但他久不在朝中,没有话语权,只能请旨送叶岚出嫁,护他妹妹最后一程。

    叶岚休息至第二日下午方才渐好。越往北走天气越冷,离开了南方的温润,她感到更加不适。

    叶皓本想再住一晚就启程,但听江源说明日安阳城有庙会,便决定再休整一日。

    一是他看天气不好,恐会有雨雪至;二是叶岚一直闷闷,想带她逛逛庙会,疏解一下心情。

    叶岚自然同意。

    次日一早,叶皓命他的侍卫秦羽守住公主房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让叶岚换了侍女的衣服、头戴帷帽,二人同江源一道从驿馆后门出去,骑马进入安阳城。

    安阳城小,远不及梁京繁华,却更多了些乡野风趣。

    入了城,他们牵马而行,一路上不时遇见些乞丐流民,他们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看着好生可怜。

    不出半日,叶岚便掏尽了叶皓与江源的荷包,她又想摘下随身饰品给他们,但被叶皓制止了。

    叶皓解释道:“这些都是宫中之物,若到了他们手里,恐会引来无妄之灾。”

    叶岚只得作罢。

    江源见周围人多,提议:“逛了这半日了,怕是公主累了,找家食店吃些东西吧。”

    江源这一路提心吊胆,如此隐密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也没有安排护卫。

    此时皇子、公主之安危全系于他一人之身,便一刻也不敢松懈,唯恐节外生枝。

    叶岚走了半日的确有些累,于是听从了江源的建议。

    叶皓选了个不大的店面,到楼上开了个雅间,点了些小食。落座后,他对叶岚说:“你这样,怕是再有两车银子也不够你分的。”

    叶岚理直气壮的回答:“我是不忍看他们落难。”

    叶皓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忍看他们落难,就忍心咱们落难?现在咱们身无分文,先想想怎么结这饭钱吧。”

    这下,叶岚不知如何是好了。此前,在宫中自有供给,不由得她挑什么;在她三哥家,她想什么东西自会有人替她置办来,她甚至没有亲自付钱买过东西。

    听了叶皓话,她不由担心起来。

    江源笑着打消了叶岚的疑虑:“公主莫担心,殿下怀里还有金叶子。”

    叶岚得知叶皓故意为难她,白了他一眼,但却放心下来。

    叶皓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感慨道:“以前我也与你一样,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后来才发现根本帮不完。”

    叶岚叹息:“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江源见叶岚依旧蹙眉,向她解释:“公主,那些人里不全然是乞丐难民,也有那懒惰成性之人混杂其中。又见咱们是外地人,以为有机可乘。”

    “这点倒是我一时没有想到。江将军……”这几个字让叶岚觉得甚是别扭,于是改口:“我还是称你江公子吧,叫“江将军”有些拗口。”

    江源一笑:“公主随意。”

    叶皓见他俩啰嗦,便想了个折中的注意:“什么将军,公子的。暖暖,你就随我一起称一声‘江兄’。”

    江源立即回绝:“不可,不可。殿下、公主抬爱,但也不能失了分寸。”

    叶皓轻嘲:“江兄,你怎也变得如此世故,想当年你我秉烛夜谈,何等畅快。”

    江源谨慎的说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昔……”

    叶皓打断他:“你若再这样,不如我罢了你的官,看你还怎么如此这般。”

    江源无奈,笑着摇摇头。人的地位不同,所见所触自然不同。

    叶皓是高高在上皇子,说什么做什么,无人指摘;而江源是从军士一步步走来,言行举动皆有军纪军规约束。一言不慎、一步行错,可酿大祸。

    江源知道叶皓此时无法感同身受,也不与他理论。

    他转向叶岚,继续刚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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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长在深宫,未涉世事,想不到也正常。公主大约没有见过这般人间疾苦吧。”

    叶岚点点头,自幼以来,她的确是身处繁华,她所经历的那些磨难较这众生之苦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江源继续说道:“就说我吧。我年少时家中也算小康。家父送我去他乡求学,三载未归。后来乡里闹匪患,等我归家时,父母已惨死强盗手下。我安葬了父母,便决定去投军,为父母报仇。我原想走仕途,可仕途何其艰难,远没有从军来得快。”

    叶岚听着,心里隐隐担忧:“可军旅之路又何尝不危险?”

    江源平静到回答:“是很危险,不过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对待这些匪盗,以兵惩恶是最有效的方法。投军的路上遇到了殿下,是殿下引荐我去投奔了师云杰将军,在师将军麾下我学到了一个很重要道理:国富则家强,国安则家平。这两年我四处剿匪,也端了曾经害我父母的山匪老巢,算是大仇得报。”

    江源目光坚定,似乎在回忆剿灭匪患头目的那一刻。

    叶岚从前只以为江源是个有志青年,不想他也曾背负血海深仇、也曾肩扛家国安危,她感叹:“不想江兄经历如此坎坷。”

    苦难让人成长,江源那超出年龄的稳重和镇定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江源继续说:“我之前便同殿下讲过,殿下之才,不应隐于山水间,这天下苍生更需要他。”

    叶皓应声:“是啊,我游历到后来,也渐感匪患丛生、民生日艰,便有了回来的念头,是江兄坚定了我的想法。暖暖,此前我也与你说过我回来的原因,江兄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江源摆摆手,示意过去之事,不提也罢。继而说道:“公主,如今外敌已退,梁祁和解,公主此去,可换来世间长长久久的安宁,也为边境居民、边防将士带来延祉。”

    “我……我没想过这些。”提到远嫁,叶岚觉得委屈的只有自己,她未想过此举会为别人带来什么。

    叶岚离开梁宫,拜别梁帝时说过:“……父皇放心,女儿此去为天下太平、为山河无恙、为百姓安宁……祈盼父皇平安,祈盼我大梁繁荣昌盛……”也不过是套话,她从未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

    江源端起茶盏,以示钦佩:“舍己为天下,人生大义,不过如此,末将以茶代酒,敬公主。”

    叶皓调侃道:“江兄,你可真是个儒将,酸涩的很。”

    叶岚听了也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她的心情也放松起来。

    略用了些饭食后,三人折返。

    叶岚回到驿馆,便发现云琴眼睛浮肿,定是哭过了。

    云琴是她三嫂夏萱的陪嫁侍女,她三嫂亦是她的表姐,自叶岚住到她家,夏萱边派了云琴随侍。

    一番询问,方知秦羽再次向她表白,但是她拒绝了。

    秦羽与云琴之情始于两年前,叶皓搬至叶均家之时,其间秦羽去过一次战场,归来后便患上了严重的郁证,痛苦难耐,几欲自裁,他不愿拖累云琴,未说明原因与之诀别,云琴被抛弃,深恨于他。

    云琴想起前事,依旧恨的咬牙:“我恨他,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要回头,他明知我不会离开公主,还来说这些做什么。”

    她虽这样说,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叶岚明白了,她心里还有秦羽,她从未真正放下过他,若是她没在送亲名单里,也许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叶岚不想耽误了她二人,便说:“你心里是有他的,等到了祁国,我再想办法安排你回来,我这就去找秦羽说。”

    云琴急忙跪着拦下叶岚,哭着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虽说是王妃遣奴婢随公主前来,但是也是奴婢自愿的。此番与他决断,与公主无关,与其他人也无关。”云琴说着已泣不成声:“我只是心里很痛……”

    叶岚从未有过喜欢的人,不能体会这是一种怎样的撕心裂肺,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蹲下身下抱住云琴,任由她宣泄情绪。

    忽而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