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了安如的声音:“公主,信王殿下来了。”
安如是叶岚亡母的侍女,是伴着叶岚长大之人。
叶岚安顿好云琴,出门来。
叶皓提着两壶酒,对她说:“走,喝两杯。”
叶岚看到酒坛,两眼冒光,立即同意:“好啊!”
安如刚想规劝,却被叶皓打断:“姑姑,不要再拘束她了。”
安如不敢反驳,只得由他们去了。
叶皓脚踏树干,借力飞身上了屋顶。
叶岚看着他的残影,无奈叹了口,搬了梯子爬上去,她手脚并用,小心翼翼的挪向叶皓。
坐定后望了一眼地面,只觉目眩,立刻收回了目光,责备道:“在哪里喝不好,非要到屋顶上!”
“登高望远,别有一番风趣。”
叶岚看着远处一片漆黑,体会不到有什么特别的风趣,她问道:“还有几日到函关?”
叶皓饮了一口酒:“五六日吧!怎么?着急了?”
叶岚叹了口气:“我急什么?我巴不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到。”
叶皓自悔失言,递给了她一坛酒。
叶岚接过喝了一口,皱眉:“凉的?喝了会伤身的。”
叶皓却满不在意:“喝吧!哪有那么多讲究!”
叶岚看了看坛子,上面贴着“景芝”二字,又饮了一口,辛辣呛鼻,而后又回味余香。
叶岚回忆着二人在她三哥家一起喝酒的日子,有些伤感的说道:“再想和哥哥喝酒,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行走江湖之人,漂泊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到祁国看你了!”叶皓顿了顿又自嘲:“我算什么江湖人呢?或许我该回长右山。”
叶皓不止一次跟她提及长右山,并要她保密,这次他说的是“回”而不是“去”,这让她觉得叶皓在那里一定有归属感,那里一定是个非比寻常的地方。
她感叹:“长右山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比起这京都,那简直是至真至纯之地。”叶皓想想他这二十年人生,在长右山的那段日子是最好的时光。
“为何这样说?京都不好吗?我看你在京中你过的挺潇洒的。”
叶皓饮了一口:“山上有我最好的师傅和师弟,京都很好,好到让人迷失自己。”
叶岚与他碰了一下酒坛,摇摇头,表示不解。
叶皓凝视远方的一颗星,继续说道:“暖暖,你可曾想过,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人生来便有了高低贵贱之分,这些是无法选择,而真正的众生平等,只有“活着”和“死亡”。现在大家都活着,可最终大家都会死去。”这是他这几年的经历和从师傅的教导中得出来的。
其中道理太深奥,叶岚听不明白,只说道:“就像我去和亲,也是无法选择的。”
叶皓未回答她,自顾自的说着:“这几日在路上,我反省了自己,在京中的这几个月过的真是荒唐,我自知心性不坚,易受外界干扰,又太感情用事,京都,不适合我。”
叶岚饮了口酒,惆怅的说道:“你想离开的地方却是我最想留下的地方。”
叶皓摇摆了摆手:“不,你要换个角度想想这件事,或许远嫁并不是一件坏事。”
叶岚有些意外,自圣旨下来后,所有人都劝慰她,替她鸣不平,替她摇头叹息。
到如今只有叶皓如此对她说,她反问:“怎么说?”
叶皓:“在京中,左不过嫁个世家子弟。我朝驸马不得入仕,虽富贵无忧,但要一生困守宅院,你能愿意?”
叶岚未语,哥哥的话的确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叶皓换了个坐姿,继续解释:“我还不知道你,平日里看着仪静体闲、温柔乖顺的,其实胸怀沟壑,主意大的很,我不信你就这样接受了。”
叶皓太了解她这个妹妹了,自小她就孤僻寡言,一部分原因是不受宠,一部分原因则是她的想法与人不同,与旁人说不来,得知联姻的消息后,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接受了,安静到这件事好似与她无关一样。
叶皓知道她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他甚至想过她会不会半路逃婚。
叶岚放下酒坛,捡起一片枯叶一点点捏碎,说道:“你太高看我了,我能有什么想法,难道我要哭一哭闹一闹,惹得父皇烦忧、朝堂非议?还不如乖乖接受,这样对大家都好,我也能落得个好名声!”
听了这话,叶皓的心中稍微轻松了一点:“你能这样想,很好!放心,你嫁过去自有一番新天地。”
叶岚不敢想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听叶皓如此说,她反问:“你怎么这么笃定,难道到祁国了我会过的好?难道我要嫁之人就是可堪托付之人?”
“肯定是!”叶皓果断的说,但随即他又觉得不妥,改了口风:“他……崇宁王是祁国皇后嫡子,平日定是大儒教导,就如二哥、三哥一般,怎能差的了。”
叶岚又开始忧愁:“有大儒教又怎样?二哥还不是……”她没有将“懦弱”两个字说出口,背后论人是非,乃小人也。
叶皓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未言其它,拿起酒坛摇了摇,确定没有了说道:“起风了,回去吧。“说罢纵身一跃,飞身一跳便下了屋顶。
“等等!我怎么办?”叶岚急的大呼,上来已经很费劲了。
叶皓甩了一句:“能上去便能下来。”然后进了屋去了。
叶岚恨牙痒痒:忘恩负义,白听你诉了半天苦。
她回想刚才这番谈话,简直是无缘无故,看似哥哥是在劝慰她,实则是哥哥突生惆怅,好似要嫁之人是他一般。
叶岚颤颤巍巍的挪到房顶边缘,待下了梯子,双腿已经打颤,蹲了好久才缓过来,恨恨的想:以后再也不爬高了。
第三日,天空放晴,行程继续,五日后,抵达函关。
队伍入住行宫,函关郡守刘冀料理行宫事宜,驻关守将韩振布兵防守。
迎亲的先遣使早已等候在此,使者回禀:迎亲队伍已在重峪关等候,不出半日便可到达这里,从重峪关到祁都只需三日行程。
江源告知使者:旅途劳顿,公主要在此休整一日,后日迎亲队伍再来,一切交接手续等后日一起办理。
使者返回,如实覆命。
次日清晨,侍卫来报:“殿下,行宫外有人求见。”
叶皓:“何人?”
侍卫:“来人只说是故人。”
“故人?”叶皓重复着这个词,他在函关似乎没有什么故人。“让他进来吧。”
那人被搜身后进殿,并不叩拜,只对叶皓揖礼,叶皓觉得好生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屏退了左右,那人这才开口:“长右山一别数年,殿下可还记得泽生?”
叶皓不由欣喜,泽生来了,他必然也来了。
泽生,叶皓当然记得,祁国崇宁王冷逸尘的侍卫。
冷逸尘,那个即将成为他妹夫的人,他的同门师弟。
记忆的潮水涌来。
当年他行走天下,曾与秦羽到长右山学剑,长右山推崇万物齐一、众生平等,入门皆是兄弟,碍于主仆身份,秦羽便只做了外门弟子,叶皓拜于剑师荀秀峰门下。
荀秀峰,长右剑宗掌门荀正阳亲弟。
三个月后冷逸尘亦来拜师荀秀峰,与他同来的就是泽生,但泽生很快就下山去了,叶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
冷逸尘与叶皓二人被分至一处,此后同食同宿,朝夕相处,情分比旁人深厚许多,一年后,叶皓下山,临走时双方互道了身份,由于师规与时局,他们约定:二人之交不告知世人。
叶皓迫不及待的问:“他在哪里?”
“我家殿下在函关外等候。”
叶皓意会,叫上秦羽同泽生一起,飞马出城而去。
马蹄疾驰,穿过树林,来到一空旷地,此时天光已亮,只见一人身着鸦青色大氅,牵马向阳而立。
冷逸尘闻声转身,快步上前,与叶皓相视一笑:“师兄,久违了。”
他二人将马交于秦羽、泽生,负手漫行,秦羽、泽生则不远不近的跟着。
叶皓问:“这样早就到这里了?”
冷逸尘:“得知你送亲只到函关,恐不能与你一见。”
叶皓:“先遣使并没有说你亲自来迎亲。”
冷逸尘:“我不是从函关来的。由此向西一百里,是千阳县,我连夜从那里过来,随后我会直接回京。”
叶皓打量了冷逸尘一眼,没想到他竟是赶了一夜的路,打趣道:“还记得在长右山时,你我二人喝酒、比剑,无所顾忌,如今却如做贼,一般莫不是想提前见见新娘子?”
冷逸尘急忙解释道:“我受父皇之命外出公干,特地急着绕路见你一面,师兄还来打趣我。”
叶皓叹了口气:“唉!大婚在即,你父皇当真是不知体恤。”
冷逸尘:“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请的。”
叶皓这才明白,冷逸尘为了见他一面,竟早早筹谋了,他继续说道:“自下山后,我与同门少有来往。上次大战得知你受伤,本想写信给你,却无可靠之人传递。”
冷逸尘回答:“师傅的弟子本就少,说来惭愧,你走之后,我在长右山待了两年,后也下山了。只怪我从未经历沙场,刚入战场便负伤了,也未参加后来的大战。”
叶皓忙问:“伤势可严重?”
冷逸尘摇摇头:“无碍,已经痊愈了。”
叶皓:“师傅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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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一切都好吗?”
冷逸尘表情凝重:“师傅……已于半年前病逝了,师兄不知道吗?”
叶皓楞住了,半年前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他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继而转向长右山方向行了一礼,对着天地缓缓说:“师傅,待我回京覆命后,再去向师傅请罪。”
“当年师傅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决绝的下山去了,是不是与师姐有关系?”对于叶皓离开山门一事,冷逸尘一直颇为疑惑。
他说的师姐便是荀秀峰的独女,荀婉婉,师从荀正阳。
叶皓出身皇室,气度非凡,其他弟子远不能及,荀婉婉正直天真漫烂年岁,对叶皓颇有好感。
时间久了,二人有些莫名的情愫,只是未言明,但一切尽在荀秀峰的眼里。
“师傅只说我志不在此,应去世间多多磨砺,言语间,我能感受到师傅已经猜出了我身份,但未说破。师傅本就不愿与朝堂有牵扯,不想长右山卷入是非纷争之中,所以让我下山去。”叶皓顿了顿,又问:“为何你没被师傅看破?”
冷逸尘无奈一笑:“我是一心一意去练剑,哪像你,违背师规的事都做尽了,还拉上我,害得我没少被师傅责骂。”
冷逸尘自幼羡慕江湖侠客。便向祁帝请求出门游学,其实早已下定决心去长右山。
他化名凌长风,直奔长右山,在长右山他隐去了皇子身份,不带护卫,虔诚恭敬,最终成了荀秀峰座下弟子。
长右山剑术闻名天下,外门弟子众多,可真正能入师门的寥寥无几,当年,叶皓虽是匿了皇子身份,却不如他这般谦虚,荀秀峰是看中他天赋颇佳才收了他。
叶皓忍不住向冷逸尘打探:“你师姐……可还好?”这些年来,叶皓想着也许不再见师妹,不去想长右山,就会慢慢忘记。
可是,他又怎能忘记。
冷逸尘如实回答:“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你走后师伯便让师姐闭关修行,此后师姐再也没提起过你。”
叶皓沉默良久,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
冷逸尘接着说道:“有时候想想,若一直留在长右山也不错,少年时期真是天真,诸多想法,现在想来只觉的可笑。还记得你我二人偷了师傅的酒,在月下同饮,相约日后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吗?”
“当然记得,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那时的你我未曾经历过生死,怎知世事艰难、江湖险恶。你我皆长在这世间安定之时,又上有父兄,无需担忧家国事。十六七岁的年纪,谁还没有自己的希冀呢。”说着,叶皓拔出剑来:“师弟,咱们曾约定再见时必要再比试一场,来吧。”
冷逸尘嘴角上扬:“正有此意。”
泽生离得远,不明二人为何拔剑,便想提剑前去。
秦羽拦下他,解释道:“长右山师规:不可剑指同门。”
泽生这才放心下来。
一场比试下来,冷逸尘占得上风。而后只听他呼道:“泽生,拿酒来。”
两人共饮一囊酒,好不快意。
叶皓意犹未尽:“师弟,长右山多是高山,还从未有机会与你一起骑过马,今日便让我们潇洒恣意一回。”
于是二人唤秦羽、泽生牵马来,纷纷撩衣跃上马背,飞走下坡,复又驰骋而上,驻马于坡涯之上,望着天地苍凉。
此处向东望去,南面是涵关城,西面是丘陵密林,北方天气干冷,即便是松柏这样的常绿植物,也是暗沉的颜色。
今日阳光不佳,大地一片灰茫茫。
叶皓望着天地之苍茫感慨道:“若天下无战,百姓安居,该有多好。”
冷逸尘亦是感慨:“兄之愿亦是弟之愿,而今所做的的一切皆是为了此愿。”
分别终有时,叶皓拍了拍冷逸尘的肩膀,正色道:“此后,我妹妹叶岚就托付给师弟了,她年幼丧母,跟着我三嫂长大,是我三哥亲自教导,非一般女子可及,她虽性情柔弱,可心中却很是倔强坚强。以前她连京都都未曾出过,如今千里而来,又是为两国安宁,你不可委屈了她,你要保她平安。”
冷逸尘亦正色回答:“师兄放心,我定善待令妹,不负师兄所托。”
叶皓走近一步,小声说道:“你我二人之事,我没有告诉她,以后你们二人相处,此事让不让她知道你来定吧。”
冷逸尘回答:“师规不敢违。”
说罢二人告辞,冷逸尘与泽生扬鞭而去,良久后回头,那一袭白衣,依旧驻马而立。
叶皓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心中有些担忧:他这师弟性格深沉,平日少言寡语,因与他相熟,又因故人重逢之欢,才会有这么多交谈。
他与叶岚,一个内敛、一个清冷,不知日后要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