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说是药水,但实际质地不如水般清爽,而更偏向油状,有一定的粘稠度,伊洛里先是从玻璃瓶里倒了一些在棉球上,等棉球湿润了,再用它沿着伤口边缘一点点往里擦拭。

    清理干净的创口周遭呈现为淡粉色,黑色的缝线穿透了皮肉,把敞口一针针缝合起来。重金聘请来的名医们都有一双巧手,牵线和针脚都做得如教科书般标准。

    如果不是经历过狄法的昏迷,伊洛里都不敢相信现在这个看似无害的撕裂伤能流出那么多的血液,使人陷入休克。

    “这样会太疼么?”伊洛里试着又把药水倒了一些到伤口周围,关注着狄法的微表情。

    “没事,你继续。”狄法面无表情道。

    虽然仔细观摩过罗厄尔·约克博士的做法,但实际操作起来跟理论还是有一定的出入,血液粘连着恼人的棉花絮,紧紧地与新生组织纠缠在一起,伊洛里不得不更加低下头,去一点点把棉絮丝都湿润了,用镊子挑出来。

    他注意力都集中在清理创口,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靠近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呼吸都吹到狄法的腹股沟,嘴唇好似下一秒就要蹭到那紧致的肌理。

    狄法不着痕迹地换了一下姿势,遮掩着下身,面上装作无事道:“不用清理得太仔细,伤口最后都会好。”

    伊洛里看狄法的表情有点微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有点、跟索菲娅摔伤膝盖,却别扭着不愿意去诊所看病时的表现相像。

    他一下子明白了。哦,原来狄法是觉得疼了,但又不好意思说。

    于是伊洛里把沾血的棉球抬高了些,别扭地屈着手腕去涂药,脸贴得更近,“我再轻点,如果受不住一定要告诉我。”

    他似乎隐约听到上方的狄法呼吸深了,但抬头看,狄法还是一派冷淡。

    伊洛里有点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不苟言笑又成熟稳重的城堡主人其实会比一般人还怕痛。

    他又放轻了力度,棉球几乎是一沾伤口就过。

    油润的药水渗流入松软的棉花,正好贴合在伤口上。

    伊洛里抻开纱布,有些犹豫地觑了一眼已经站起身等他包扎的狄法。

    狄法精壮有力的腰身是真的很好看,雕塑似的,块块腹肌分明,就是赤裸的□□着实太显眼了些,冲击着他的视网膜。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同性成年人裸体的伊洛里清咳一声,佯装镇定道:“请抬一下手臂。”

    纱布一圈圈绕过狄法的腰腹,将敷料包缠入内,在这过程中,伊洛里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狄法的皮肤。

    跟本人冰冰冷冷的性格一样,狄法的体温并不高,伊洛里甚至觉得他摸起来有点凉,真的像座大理石像。

    “松了点。”狄法垂眸看着在自己身前忙碌的伊洛里,本就低醇动人的声线,此时更是沉了几分。

    伊洛里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怔愣了一会儿。这个人嗓音太好听了,就像是在咬着他耳朵低语一样,如果狄法是歌剧团里的男低音,伊洛里相信城里的小姐们会抢着为他的演出一掷千金。

    伊洛里试着扯紧了纱布,问:“这样有好些吗?”

    “嗯。”

    狄法只是摸了摸新包扎好的纱布,没提什么意见,跟伊洛里说了一句等下一起去餐厅,就进里间换正装了。

    虽然起迟了,但早餐还是要吃的,伊洛里可不想饿着肚子一直等到晚上才吃上饭,饿到胃痛什么的,只在赶文学博士论文期间试过那么几次就足够了。

    在等狄法出来的时候,伊洛里收拾起用过的医疗用品,尽量使桌面看起来整洁点。

    卷好一卷纱布后,伊洛里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阳光不怎么照得到的桌子一角,那里横叠了几本书,其中包含狄法坐在床边时读的那本厚书。

    刚才他起床时,狄法特意把那本书收了起来——

    伊洛里伸手去拿起了书籍,沉甸甸的重量入手,封皮在重力作用下垂落,上边加粗的大字标题映入眼底——

    《小小种族也有大脾气:会惹红血人生气的四十件事,绝对不能做!》

    伊洛里哽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书名烂俗不止,最后的感叹号还特地加大又加黑,是丢在书店一百年都不会有人想要把它买回家的倒霉样。

    伊洛里简直不敢置信:狄法平时一本正经的就看这些作者为了噱头而随便胡扯的闲书?

    伊洛里再去看,桌面上堆着的另外几本书也是各有各的精彩,包括但不限于《最爱吃也最会吃的种族——了解红血人,从饮食习惯开始》、《红血,天性浪漫的小个子,先生们,求婚就要学他们的做法》、《十个技巧,跟着做,让你完美融入红血社区》……

    伊洛里随手翻开《求婚做法》中介绍婚俗的那一章,正看到荒唐的“如果想要迎娶一位红血新娘,你必须要先得到她整个家族的男性的同意,否则你很有可能会在婚礼当天被她的父亲打断鼻子”这一段,一只戴满宝石戒指的大手伸过来,拿过了书。

    狄法扫了一下伊洛里看到的部分,然后合上了书,双手握在一起,隐约可见他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死一样的沉默,狄法道:“教授,你、以后还是只看藏书室里的书吧。”

    虽然狄法面色如常,伊洛里莫名觉得狄法有一丝动摇,硬要说的话,是在懊恼“早知道应该放隐蔽点”这种事。

    但伊洛里没好意思问出来。

    莫名的尴尬一直弥漫在两人间,去餐厅的一路上,伊洛里面上不显,但一直懊恼自己乱好奇。

    本来两个人正常说上几句话,现在这么一搅乱,简直都不知道能怎么看着对方的眼睛提起话题了。

    走了一段路,狄法忽然说:“那些书是以前的卡斯德伊们早就放在图书馆里的,不是我今天早上才让人买来的。”

    他还是很沉静,连最细微的一处表情涟漪都没有泛起。

    “啊……好……”伊洛里忍了忍,还是忍住了想给狄法推荐更靠谱书籍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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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黄金公爵平时看多了太严肃的文书合同,好不容易闲暇,就是喜欢用那种类型的书来打发时间也说不定,他可不能随便对别人的阅读品味下评价,那样太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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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洛里陪着狄法睡了两天,换了两天药,伤口一直见好,他心底也为狄法感到高兴。

    可是坏就坏在坏事都赶在了一起,第三天塔奥平原来了暴风雪,大雪封路,连狮鹫都无法起飞,而到了晚上,狄法发起了高烧,他撑着没有表现出来,但伊洛里还是在晚上再一次相拥而眠时注意到他体温的不正常。

    伊洛里去浴室捧了一盆凉水出来,浸湿了毛巾,去擦拭狄法额角上的汗。

    狄法天生体寒,对他来说,发烧带来的寒冷体感远比过高的燥热来得让他更难以忍受。

    “伊洛里。”床上的人显然很难受,咬着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握住伊洛里的手不放。

    伊洛里不自觉用上了哄索菲娅的语气:“我在,不会离开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么?”

    狄法没有拒绝。

    伊洛里拿开狄法的手,一粒粒解开衣扣,又剪开纱布。

    伤口太深了,即使用了最名贵的药材,还是不可避免地发了炎,边缘红肿,流出浑浊的脓液。

    伊洛里对狄法安抚地笑了笑:“不严重,只是伤口有点发红,我能处理好。”

    他轻车熟路地清创、上药,然后脱了外套抱住狄法。

    两人躺在床上,火光的影子在天花板晃动,伊洛里能感觉到怀中人在不自觉地颤抖。太冷了,即使壁炉的柴火烧到了极致,厚重的被子也盖了三层,狄法依旧觉得寒冷穿透了骨头。

    “你别担心,我会没事的。”狄法低喃着,也回抱住伊洛里,热息扑在他颈窝。

    会让红血伴侣感到不安的,都是无能的人,他不会让伊洛里也为他担惊受怕。

    “说什么,难受的明明是你,我才应该安慰你。”伊洛里更用力地搂紧了狄法,尽量身体贴合,想给他输送尽可能多的热量。

    “如果不是为了……”伊洛里嘘声。这不能再提,狄法已经说过不喜欢他把在塔楼发生的险情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狄法知道伊洛里会想什么,肯定又觉得是自己的错,内疚又懊悔。

    为了不让他有这种消极的思想,于是狄法对伊洛里说:“安东尼和安德烈都说你很会讲故事。”

    “也给我讲讲吧,你的故事。”

    讲我自己的故事?

    伊洛里眨了眨眼睛,头一次不知道能怎么应这个话题。

    他有好多故事,可是大部分都是有关爸妈和索菲娅的,都是不能对狄法说的,而求学生涯很枯燥,也没什么可说的。

    倘若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书,那将名为“伊洛里·亨特”的书压扁了,不过抖搂出两页纸,上面列满了要对狄法·卡斯德伊隐瞒的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