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伊洛里的担忧,狄法没再说些什么,他完全不在意那种风言风语,但也能理解伊洛里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的心情。
“等一下。”他握住伊洛里的手腕,低下头似乎在解开什么。
伊洛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的手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绕到了几根狄法的头发,黑色的发丝与银白的手链交织,白与黑相衬,有种分不开的旖旎。
狄法的表情很专注,一点点把胡乱打的结挑松,解开。
伊洛里不知道的是,卡斯德伊一族都蓄发,头发对他们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几乎相当于身体上敏感的部分,一般只允许亲近的人触碰。
一缕发丝绕了几圈手链,最后顺利与手链分开,从伊洛里的掌心掠过,凉凉的,像有流水淌过。
“好了。”狄法抬手。
“啊、好。”伊洛里收回手,正打算去捡衣服,手链上的小银盒却蓦地打开了,索菲娅的照片显露出来。
伊洛里拦都拦不住,照片上美丽的少女笑得梨涡浅浅,径直跃入狄法的眼中。
伊洛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伸手捂住了照片,“啊不,不是——”
完了,疏忽了,昨天在来这个房间之前应该先把它收起来的。
但狄法却没有伊洛里想象中的那样冷厉起来,质问他的来历。
他平静得好像不过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说:“这个女孩我见过她。”
“你在哪里见过她?”伊洛里抬头看向狄法。
狄法道:“之前她曾在城堡边缘的叹息森林里写生,记得没错的话,是在画着镜湖边的景色,画得挺好,卫兵们说她是美院的学生,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大作业而特意来这里取材。”
为什么能这么一派平静地谈论起索菲娅,你不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吗?你不猜测带着索菲娅照片的我为什么会在索菲娅失踪之后来到城堡吗?
一种莫名的荒谬感涌上伊洛里的心头。
狄法捏着伊洛里的手,发觉他掌心出奇地冰凉,“你把她的照片带在身上,她是你的什么人?”
彻底的置身事外的泰然,如果狄法不是一个高明的骗子,那他的态度可谓过分真实。
伊洛里本来以为自己没办法这么平静地面对这个话题,至少在狄法面前不能,但这时他却奇异地冷静,甚至还能望着狄法的眼眸,说:“……她叫索菲娅·亨特,是我的妹妹。”
狄法听了这句话之后,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慌或者不安,反而仔细地又看了一眼照片,称赞道:“你们长得很像,她跟你有着一样的眼睛和嘴巴。”
就这样?你对我要说,对索菲娅的这张照片想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伊洛里的脸色明显变得青白,这让狄法皱起眉,伸手想去碰伊洛里,“伊洛里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只见,伊洛里蓦地按住狄法的手,轻声说:“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吗?”
狄法下意识地觉得伊洛里的这句话很奇怪,但是此时他更在意伊洛里显然不对劲的惨白脸色,“你是不是身上哪里疼……?”
“狄法,先告诉我好吗,你是不是在去年五月份见过她?”伊洛里突兀地叫起了狄法的名字,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说不清是期盼还是害怕狄法承认见过索菲娅,索菲娅是去年五月份失踪的,如果狄法有任何一丝目光躲闪或者犹疑地否认,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维持表面的冷静。
狄法一愣,却被伊洛里挟着的急迫所感染。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卫兵向我报告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孩出现在卡斯德伊的领地上这件事是四月份,当时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所以……我告诉卫兵让她去离城堡远一点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情。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看见她。”
有什么在心底挠,伊洛里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确定?”
“如果卫兵见到了她,就会上报给我,但我印象里没有这个记忆。比起这个,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把医生叫来给你看看?”狄法只觉得眼前的伊洛里脸色惨白得吓人,仿佛一张白纸般毫无血色。
伊洛里却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他急匆匆地下床穿衣服,说道:“我没事,公爵大人,我只是有点累了,别担心我,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就会好了。”
他还在穿着衣服,狄法从背后抱住了他,沉重又温热的气息环绕着伊洛里,声音有点沙哑:“你确定你没事对吗?”
伊洛里能听出狄法声音里的关怀和温柔,但这让他更加难受。
狄法轻轻地吻了一下伊洛里的发顶,安抚道:“我知道我们彼此之间可能有很多还不够了解,红血人的情感总是更加充沛而纤细,现在的进度可能对你来说太过快速了,但是我们还有足够长的时间来慢慢发展,所以,你不需要考虑太多。我们早餐时间见。”
这个男人是如此深情而真挚,告白的话语炽热又动人。
伊洛里的指尖发麻,他意识到,他或许对狄法做下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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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被来敲门的仆人发现,伊洛里趁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浴室中,脱下皱巴巴的衣服,伊洛里看见自己脖子处的红痕最多,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即便不是亲眼所见,也能知道烙下这些痕迹的人当时是有多执着,磨着皮肤一点点吮咬。
红到这种程度,就算用纯白的铅粉也遮盖不住。
伊洛里试着摸上去,刺痛得嘶了一声。
虽然有想过会有痕迹,但这种程度的还是超出伊洛里的预料,当然,红血人本身皮肤比较脆弱也是留印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伊洛里又张开嘴,看舌头上被狄法牙齿划伤的地方,经过一晚上,那点极轻微的划痕已经差不多愈合好,从外观上看不出跟周围的组织有什么不同,只是舌头移动时会扯得有点疼。
蓝血人和红血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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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亲密触碰难免有磕碰,伊洛里也知道狄法其实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不然他今天连起床都困难。
硬要说伊洛里此时的心情,比起后悔自己的莽撞,更加偏向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做的怅然。
占卜师巴尼的话又阴魂不散地浮现在耳边。
【去追寻笼罩卡斯德伊的黑暗——】
可问题是那黑暗究竟在哪儿啊?
“黑暗”这一个泛称是如此笼统,几乎可以指代任何一种不洁的力量或者邪恶生物,一个要谋害人的阴谋,甚至只是卡斯德伊一族秘不外宣的阴暗面。
伊洛里心里焦躁,可是像被丢进大海里的人,举目四望都没有一个能够追寻的方向。
唯一的指明灯,就唯有“卡斯德伊”这个姓氏。
伊洛里无比真切地期盼占卜师巴尼说的是对的,期待自己往狄法靠近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他现在却感觉到很茫然,镜子里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脸,一种近似于不知所措的情绪涌上来。
伊洛里洗了澡,擦着脸从浴室出来,理查刚好就来敲门了。
见到已经洗漱好的伊洛里,理查还很惊讶,“亨特教授,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啊!您的脖子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红成这样子,难道有臭虫半夜叮咬了你的脖子吗?”
理查手忙脚乱地放下怀里的东西,想要凑近点看伊洛里脖颈上的红痕。
伊洛里忙摆手着后退,“不,我完全没事!”
他把领口往上一提,将吻痕遮得严严实实,强作镇定道:“不是臭虫,只是我出湿疹了,这种病症总是会在春天发作。”
“真是湿疹吗?我看着不太像啊,”理查犯难地说,“您真的没觉得身体不适吗?”
他低下头仔仔细细打量着伊洛里,直看得伊洛里都要忍不住让他不要再盯着瞧了。
伊洛里转移话题道:“理查,我记得你说过自己还需要整理其他房间,在我身上花太久时间,会拖累你的工作的。”
理查一下皱成苦瓜脸:“哈啊……您说的确实。”
七点前他还要跟其他男仆一起擦洗好二楼的大吊灯,把天花板角落的蛛网用掸子拂去,没多少时间允许他耽误。
理查拿起净面的器具,先是在伊洛里的脸上涂好肥皂水,搓出一些泡泡,然后再用刮胡刀沿着伊洛里的上唇,从左往右小心翼翼地刮。
由于伊洛里并不怎么长胡子,所以这项工作一如既往地顺利且快捷。
等捧来温水给伊洛里洗干净脸时,理查还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教授,如果您真有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说,您病倒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阿尔管家会扒了任何一个不尽心对待客人的人的皮。”
伊洛里倒是觉得海伍德或许会更乐意看见他一病不起,而不是责备仆人不用心服侍。
不过这其中缘由不能跟理查解释,所以伊洛里只是应了,“我很肯定只是湿疹,而不是别的什么……虫子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