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煦睨着地上的曹敬远,眼神里透着冰封般的彻骨寒意,如看死物。
曹敬远惶惶地低头,半晌忽而高声喊道:“可他还活着又如何!”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刀疤脸,“他如何能证明我子时去过松阳江?”
此话一出,厅堂内人人脸色都是一变。
云端宁更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眼底聚起寒芒。
“何人说过你曾去过松阳江?”
曹敬远一凛,身形骤然一颤,“你诈我!”
云端宁懒得理他,索性退到一旁坐着,悠然喝起茶来。
萧煦下颌微抬,眸光扫向那刀疤脸,沉声道:“你且将那日同本王所说据实相告。”
刀疤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拳粗生粗气应了声“是”。
原来那日栖流所闹事本就是曹敬远的属意。
刀疤脸本名孙庆,他也不是什么灾民,只是一个四海为家的无赖。
这世上并非事事皆能摆在天光大亮的明面上做,总归有些事见不得人。而这些事,就要找同样不在天光大亮里头,只要钱不要命的恶狗干。
孙庆就是曹敬远手里的狗。
这些年来他暗地里帮曹敬远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曹敬远出钱他出力,除了保他一条命外,他什么底线也没有。
他自然知道曹敬远把他安插在栖流所里让他伙同那几个兄弟煽动谣言,诋毁的是那位齐王殿下;也清楚此次宿县乃至渚安的洪灾非同小可,并非是平日里交代给他的那些暗地里揍人、占地收租的小打小闹,但曹敬远给的酬劳也较平日翻了几倍不止。
是以他还是去了,前提依旧是保他一条命。
曹敬远满口答应,但却没有做到。
那晚闹事之时,他甚至没有半分要替他辩驳的意思,便乖乖顺着齐王的话,要杀了他。
孙庆是条睚眦必报的狗,只认钱不认人,谁能让他活命,他就是谁的狗。
为了活下去,他转头就去咬曹敬远。
松阳江发水那晚正值汛期,又下着大雨,他贪杯多喝酒喝得晚了些,叫雨困在大街上。想着既是离曹府近,便想偷溜进去在下人房里将就一晚。
哪知才刚到曹府外,远远只瞧见曹敬远独自一人,神色慌张地匆匆出了门。
孙庆满腹疑虑,这深夜里还下着大雨,他要去哪里?
夜里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直觉其中大有蹊跷,想着想着便决心跟着去看看,这一路跟着竟是跟到了松阳江。
更让他大惊失色的是,松阳江竟是早早地有乌泱泱一大群黑衣蒙面人候着。
曹敬远先是四处张望环视了一圈,继而朝着那一众人大手一挥,他们便开始齐齐砸毁堤坝!
孙庆浑身一震,当即瘫倒在雨幕泥地里。
他们疯了!
堤坝上约莫有数百人,手持铁锹和斧头,在密密匝匝的大雨里疯狂地挖掘堤坝。他几乎无法呼吸,眼睁睁看着堤上数不清的人卖力的身影。
轰的一声巨响,堤坝一角骤然坍塌,江水脱缰的野马般汹涌地撞出来,瞬时便淹没了周边的田地。
曹敬远见状直起身子,示意众人停手,又谨慎地望了周围一圈,便在越下越大的暴雨中悄悄离去了。
孙庆连滚带爬地拼命回头跑,心止不住地狂跳,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曹敬远在做什么。这几乎是能毁了他的把柄,孙庆把这件事咽进肚子里,暗自预感绝对是一张救命王牌。
他很幸运地赌对了,拿此事和萧煦换了一命。
江守年听完后惊愕在原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双腿发软,一口血扼在喉头,几近昏厥。震惊、暴怒、痛惜、不解、怨恨……无数复杂的情绪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他浑浊的眼眸迸出寒光刀刃来,死死绞着地上面如死灰的曹敬远。
他骤然捂住心口,发着颤的指头疯狂地点着他,有千言万语要怒斥他,但愕然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
萧煦冷眼看着曹敬远,半晌,启声:“让你去毁堤的是何人?”
曹敬远阖眸,已知大限将至,再无力回天。眼前竟是蓦然出现妻子的脸,耳边传来儿子的笑声。
他恍惚间睁眼,晕眩地抬头看向高坐的萧煦,木然摇头:“无人指使。”
“本王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曹敬远苦笑一声,猛地重重磕了个头,哑着声音哽咽道:“下官自知罪大恶极,要杀要剐,全凭王爷处置。”
萧煦意料之中,面不改色地探了探袖间,抬手扔了个东西在曹敬远身前。
曹敬远叫这东西猝不及防地砸中,缓缓抬头直起腰定睛一看,便仿佛叫什么击中了一般,错愕地一晃身,双手发颤地小心翼翼捧起那个东西,竟是像个孩子般抽泣出声。
云端宁偏头一看,是条平安锁。
“我妻儿……可安好?”
萧煦面色寒如霜。
“回本王的话。”
曹敬远紧紧握住那条平安锁,锁上缀着的小银铃咯在手心,指头死死抵着的是锁上刻着的两个字。
益谦。
他此时出奇得平静,安静地抬眸直视萧煦。
“殿下若能护我妻儿平安无虞,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煦冷声启唇:“本王保他们性命。”
曹敬远闻言双臂一张,叩在地上,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他缓缓抬头,轻声道:“劫我妻儿,拿他们性命相要挟,让我去掘堤,逼我让孙庆在栖流所里传播谣言的,都是同一个人。”
云端宁屏息敛眉。
“何人?”
曹敬远刚想回话,唇微一动,不知何处竟霍然飞来支利箭,速度极快,正中他后心!
他当即便中箭倒地,吐了一大口血,抽搐两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厅内所有人均是一震,萧煦猛然起身示意云开即刻去追人。他则是俯身探了探曹敬远的鼻息,不出所料地没了呼吸。
射箭之人准心极好,看曹敬远吐出的黑血,想必箭镞上亦淬了毒,这一箭是打着一击毙命的心思来的。
萧煦眸光微寒,他遣人将曹敬远妻儿救出不过一个时辰,那人竟这样快便寻来了此处,还能不动声色地避开府外官兵,如入无人之境地一箭射死他眼皮底下的人。
好,实在是好。
这背后之人,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云端宁冷眼看着地上曹敬远的尸首,心中烦躁阴郁得紧,这背后之人眼看着便脱口而出,关键时候竟是死了。
云开过了不多时便赶了回来,神色肃然地朝萧煦摇了摇头,示意并未追上那人。
萧煦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让人将曹敬远下了葬,嘱咐江守年日后对他的妻儿稍稍关照些便好。
曹敬远虽死了,但家财与宅地都尚在,底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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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实,足够他母子二人安稳一生。
这事不了了之,萧煦也有些头疼。
是他低估了对方,没料到还会有这一步。
天色渐晚,现下重新启程回奉天也不合适,他们索性就在江府多留了一晚。
*
夜色朦胧,星月辉映。
萧煦立在院中石桌前,望向天幕月色的眼神深沉辽阔,不知在想什么。
云端宁牵着阿珏走近,萧煦微侧眸一扫,眸光停在阿珏身上,复又错开去,流连在夜色里,随意道:“你不是个哑巴。”
阿珏抬眸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没好气地回:“我从未说过我是哑巴。”
萧煦回身,撩袍坐在石凳上,挑眉看她。
“你如何知晓曹敬远掘堤淹田一事?”
阿珏偏头,轻哼一声:“我为何要告诉你。”
萧煦静静地看着她。
“你姓叶,名叫叶珏,”萧煦在她惊骇的眼神中继续悠悠道:“你父亲叶靖安曾是大名鼎鼎的镇远将军,官至二品,风头盛时,一度和陆怀川齐名。因四年前漠尧之战重伤,伤及根本,此生再难上战场。这才不得已辞官还乡,一直郁郁不得志。”
叶珏无助地向后一趔趄,双眼通红地盯着他,哽咽道:“是,我父亲是叶靖安,这天底下无人可及的大将军。”
云端宁一怔,垂眸看着她,素手轻轻抚上她瘦削的脊背。
心下恍悟,怪道那日她骑马时如此熟练,原是出身将门。
云端宁搭上叶珏的肩,继续问着方才萧煦的问题。
“当时曹敬远毁堤之时,你也在场是么?”
叶珏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
“我家是离松阳江最近的一户人家,我时常到江边玩耍。发洪水的那一夜,不知为何,我无端梦魇,惊醒时去寻小老虎,却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这才记起来似乎是白天将它落在了岸边。”
“所以你去找了它?深夜长河,你就不怕么?”
叶珏昂起头,冷哼一声:“我自然不怕,我是将军的女儿。”
萧煦淡笑,示意她继续。
“我打着灯笼出去时,一眼便在岸边见着了小老虎,本想去拾,就看见那曹敬远策马而来。我便躲在坡下,想等他走了之后再出去捡。”
“其实我根本看不清曹敬远的模样,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谁。只是他也看见了我的小老虎,嫌它碍事,便将它随意抛到了一边。他手上脏,小老虎沾上他的指印,他走后我捡起一看,发现老虎身前身后,总共只四个指印。”
萧煦云端宁均是一凛,下意识惊叹于叶珏的心细如发。
她接着道:“那日他送行时抬手行礼,我发现他竟是四个指头,再看他的身形模样,几乎与那夜掘堤之人无差。”
她满眶的泪终于涌出来。
“我是第一个发现决堤的,我跑回去告诉爹爹娘亲逃命,”她哽咽了一瞬,拿手背用力地拂去滚珠般的泪,“但爹爹不走,他要和宿县的百姓共存亡。”
“爹爹说松阳江就是他的战场,镇远将军宁死不做逃兵。”
云端宁心一沉,握住叶珏发颤的肩头,将她揽进怀中。
“想哭便哭吧。”
叶珏起先还只是低低抽泣,继而环抱住云端宁的腰,凄厉地哭嚎起来,泪水大片大片打湿她的裙袍。
萧煦不语,眼底深沉地看着浓如墨的夜色,低声道:“叶将军是忠臣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