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灯会
    顾清珩料到曹毋沅能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是创世神,天下什么事能瞒住他呢。

    但顾清珩选择沉默。

    “我曾经也想为一个人逆天改命,也想与她携手百世。曹毋沅身后的薄纱缓缓升起,一个女子的画像显露出来。曹毋沅沉默着与画中人对视,仅是提起都会让这个创世神眼中闪光,“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包括我想为她改命这件事,都是被提前算好的。”

    “圣主,这位是?”顾清珩上前一步轻声问着。

    曹毋沅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如何给顾清珩介绍这画中的女子。

    片刻后,才听他声线略微颤抖的开口:“她,是我的妻子。”

    隔了一滴泪的滑落,那个声音又说:“人死有魂,鬼死为魙,可她没了,就是没了。九重天,忘川河,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她存在过的证据。”

    人世间,不怕生离,只怕死别。

    隔了许久顾清珩才终于从殿内退了出来,萧疏寻靠在墙边见顾清珩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

    顾清珩摇摇头:“他还是不愿意出手,但他告诉了我鬼浊的炼化方法。”

    “也不算一无所获,顺藤摸瓜,总能找到的。”萧疏寻安慰着说道,“他还说什么了?”

    俩人抬脚往楼下走,先前飞出的蝴蝶翠鸟又慢慢飞回画中,周围逐渐平静。顾清珩又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萧疏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昭明,如果有一天,你我被迫拔剑相向,你该如何?”

    萧疏寻皱眉:“不会有那一天的,从你帮我隐瞒摄魂术开始,你我就已经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了。”

    如果时间倒退几个月,也许萧疏寻会说“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但现在,他从未想过他们成为对立面会如何,他就是莫名生出了这样的底气,顾清珩能一直站在他身边。

    “师尊,为什么这么问?”萧疏寻见他不说话又问道。

    “没什么。”顾清珩回过神继续走着,“只是听了个故事,有感而发。”

    萧疏寻没接话,顾清珩愿意说自然会告诉他。

    二人回到楼下,仍是那副热闹景象,台上的桌椅已经撤去,正有舞者翩然起舞。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见新人下了高殿再次欢呼起来,祝福声盖过一浪又一浪。

    无奈,俩人一路弯腰挂着笑出了毋行楼,礼生郎前来送行:“二位这就走了?喜日子不多喝两杯?”

    “不喝了,我们求了圣主的福泽就够了,多谢诸位的热情。”萧疏寻拱手。

    顾清珩忽然想起曹毋沅说的,福泽收不回,来回琢磨了一下,他该不会真的跟这小子生生世世捆绑都要在一起了吧!

    回了客栈,顾清珩先拐进屏风后去更衣,素日不离手的扇子丢在桌上,萧疏寻拿在手上把玩着。

    “曹毋沅说,那鬼浊,是从阴火中提练出的。”顾清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阴火淬炼,原料还是鬼桀,所以想炼化鬼浊,就需要大量的鬼桀。”

    “上哪去找那么多鬼桀?而且这东西炼制过程中不会反噬吗?”萧疏寻问道,看着顾清珩换了衣服走来,自然地接过他换下来的那身大红衣裳。

    顾清珩没作答,曹毋沅也没说啊。默了几秒才说:“修习邪术都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何况是浊气这种本身就能乱人心智的。但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总会有人愿意剑走偏锋。”

    “你是觉得我?”萧疏寻想也没想反问道,问出了话他却先后悔了。

    “这么快就把自己跟那种人归为一类了?”顾清珩上下打量了萧疏寻几眼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赶紧换衣服去,丑死了。”

    萧疏寻张开手臂低头轻瞄,视线又回到顾清珩身上:“不是说我穿深色太沉重吗?这红色多亮眼,也不好看?”

    听了话顾清珩才舍得才给他几个眼神,在那套他眼里的丑衣服上又端详几瞬,结果还是欣赏不来:“俗,但是俗得特别。”

    萧疏寻习惯了,拿了衣服去换:“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顾清珩靠在窗边,下巴磕在手臂上,视线在窗外的点点星火中流转:“出去走走吧,好好看看曹毋沅的毋行域。”

    看看他为一人所建,又将自己困在这的毋行域,想看看他的执念。

    毋行域的天似乎要比其他地方低些,天灯飞的再高好像伸手就能拽下来。整座城被笼罩在月色和灯火之下,黑夜也如白昼。偶有烟花在毋行楼顶绽放,落在水中被河灯荡起的涟漪搅碎。

    顾清珩换了身月白色长袍,整个人泡在灯海中,像一汪秋水般清冷。萧疏寻观察了他一路,察觉顾清珩似乎没那么开心。

    “怎么了?看你兴致不高,累了就回去吧。”萧疏寻离他近了些轻声说着。

    顾清珩又走了几步,在一家馄饨摊落脚,喝了两口热汤回想着曹毋沅在大殿上与他说的话。

    也许他是曹毋沅千年以来遇到最特殊的人,曹毋沅毫不委婉地道出顾清珩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没做犹豫地跟顾清珩讲着他的过去。

    三界初开时,各族各界乱成一盘,直到曹毋沅与其他两位飞升真神,才平定混乱,世人尊称他们三位为创世神。

    曹毋沅真身,是一只白虎,三界稳定后管天界事由。

    三界万物都有情根,有情根便有七情六欲,曹毋沅也不例外。后来,他的挚爱却死在他怀中,两次。

    一次是人神有别,一次是永失我爱。

    “她自断心脉,只是不愿让曹毋沅为难。”顾清珩喝完了最后一口馄饨汤,擦了擦嘴又说道:“我要是她,我肯定不会放弃自己。”

    “拯救三界难道就一定得阴阳两隔吗?鱼与熊掌皆可得焉,何况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只要活着,就有办法。”

    萧疏寻沉默了一会接话:“他们是局中人,没有上帝视角,只以为那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毋行域,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执着。”顾清珩观察了一路,毋行域中处处都有关于故事中那位女子的事物。

    最明显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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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白昼极短的天,那女子本是魔,魔界的天也是这样,笼罩在一片月色之下。

    他们相遇在人间的上元佳节,所以毋行域夜夜华灯璀璨。

    她向往自由与安定,所以毋行域是三界最逍遥之地。

    她为人时没能成为曹毋沅的妻,回到魔界又变成了他的敌人,只差一步,他们就能长厢厮守。

    曹毋沅便建了座毋行楼,为新人祈福,在一张张笑脸中找寻似曾相识的他们。似乎这样,他也能看到自己的阿央凤冠霞帔朝自己走来。

    萧疏寻顺着顾清珩的目光看去,一片辉光中看不清任何事物,隔空望着顾清珩,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何会那样问。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顾清珩起身结了账,抬脚慢悠悠地往回走。

    萧疏寻跟在顾清珩身侧,一手抓住他垂在脑后的发带缠玩着:“要去哪?”

    “九幽。”

    萧疏寻点点头,不意外,九幽是万鬼之源,浊气自然也是最多。

    “好玩吗?”顾清珩停下步子转头看着萧疏寻,有些无奈,发带仍在那人指尖上缠着。

    萧疏寻松开指尖紧缠在一起的发带打圈散开:“一般好玩。”

    “九幽可不是闹着玩的。”顾清珩从他手中扯回发带甩到自己身后继续走着,“最恶的鬼最劣的妖都在那了,而且我们也未必能得到一个结果。你这脾气,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我听你的。”萧疏寻神色认真,眼中闪着坚定与信任。

    顾清珩回头看了一眼长街,看了一眼远处灯火明亮的毋行楼,曹毋沅问他,为什么要试图改写萧疏寻原来的命运。

    他说他想给萧疏寻一个通明的未来。

    顾清珩永远会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坚定的话:“也许我这么做最后结局不一定会比之前好,但目前看来,我没走错,他不坏的。”

    回过神时,毋行域短暂的白昼降临,俩人买了些吃食带着回到客栈,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毋行域。

    还没踏出门天又黑了,顾清珩顺着窗口扫了一眼,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等俩人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这黑夜太安静了,也太黑了。

    灯火是瞬间熄灭的,或者说白昼降临灯火暗淡之后便再也没有亮起。长街上来往行人依然络绎不绝,但也都大眼瞪小眼,整条街头似乎只有毋行楼亮着灯,这种情况可是少见。

    俩人顺着人群逆流往前,生怕挤散了彼此顾清珩始终拽着萧疏寻的手腕。

    忽然闪过一阵白光,猝然间照得天空犹如白昼,伴随白光的还有一声巨响,像天雷一般重重落在人耳边。

    “怎么回事..”顾清珩揉了揉耳朵抬眼去看,毋行域最大的酒楼瞭星阁上空,站着一个身穿暗红色衣袍的女子。

    “是鬼母!”眼尖的人指着那女子惊呼道,人群一阵骚动。

    而刚刚那一声巨响,正是鬼母亲手击碎了自己的新郎。

    三日前上高殿,三日后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