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赤嫄回到房内,因打斗被破坏的室内早已被收拾整齐。

    她径直坐在椅子上,看着身后跟进来的几人,脸色沉沉。

    “未竟,去查,到底是从何处透出的行踪。”

    “是,殿下。”

    未竟领命后,继续道:“殿下,此地已泄露,为保安全,属下认为,我们应当即刻转移。”

    其他几人也连声附和。

    “不必,”赤嫄弯了弯唇角,眼底冷意昂然,“若是再来,杀了便是。”

    几人还想再劝,却见赤嫄主意已定,面色冷然,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威势沉沉。

    他们便只好将余光投向了一直跟着赤嫄的未竟,希望他能帮着劝上一劝。

    未竟恍若未觉,只稍稍抬起眼帘看向赤嫄,随即,拱手应下。

    几人无奈,也只好跟着行礼,陆续退出了房间。

    一出院落,几人中便有人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未竟,你跟着殿下的时间最长,方才怎么也不劝劝殿下。”

    一人开口打破沉默,随即便也有人跟着说道,“是啊,得知此次落脚处的唯有我们几人,如今地点外泄,背后之人还未查清……”

    未竟听着几人在耳边叽叽喳喳,有些不耐。

    记得多年前他还在暗部担任要职的时候,暗部中人并未如此聒噪。

    看来,这几年的训练还是太轻松了。

    回去还是要和掌管暗部的未名多聊聊才行。

    浑然不知未竟在想什么的几人见他不搭话,皆是无奈。

    只好继续加强守卫,做好防御。

    赤嫄倚靠在榻上,随意拨弄着悬在腰上的玉佩,眉宇间透出几分倦色,目光却无比清明。

    她连日赶路,今日一早便进入虚无林,先是遇见了朝措和听蓉,随后又将至清竹叶种在了朝措身上,当时为了避免朝措察觉,她还特意用神识将至清竹叶分裂至细微,之后便带着织炎出来。

    一整日下来,她本应心神俱疲,可现在她的心里却十分踏实。

    自重生以来,虽然事情一直按照前世既定的轨道发展,可是她却像是脚踩在云端一般,总感觉哪一天她便会又被锁在魔族废宫中,看着族人被屠戮。

    前世涌出的鲜血像是一道道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阴翳中,片刻不得喘息。

    但今日不一样。

    她对朝措出了手,并且成功了,这让她感觉终于踩在了地面上。

    一种能够扭转命运的踏实感。

    不仅是她的命运,还有整个妖族的命运,她都可以改变。

    因此,就算是今夜被偷袭,可是她却还是很高兴。

    这和前世不一样了。

    因为她,不一样了。

    ——

    魔界地处极西之地,终年严寒,域内灵泉灵脉稀少,魔宫便隐在这些灵泉灵脉的层峰之中。

    山石林立,灵泉氤氲的水雾中依稀可见魔宫的长角廊檐,威严端肃,恢弘厚重。

    位于魔宫一角的落霞殿内,男子袒露着上身,原本白皙的胸前蜿蜒着一条鲜红的伤疤,从胸前一直蔓延到丹田上方,血肉翻腾,让人不忍直视。

    身着官服的医官熟练地从药箱内拿出灵药,均匀地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灵力将其催化。

    受伤的血肉碰触到灵药的一瞬间,朝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医官见状,开口:“殿下,您的伤口有些重,须得臣运转灵力将其化开,才能融进伤口中,促进愈合,若是疼了,您便忍忍。”

    朝措伤口被灵药侵蚀着,额角冒出细汗,听了医官的话,他紧握双手,咬着牙道:“您请。”

    医官看了一眼这位四殿下,心下暗叹,被清气化剑伤到如此地步,竟能一声不发,真真能人也。

    他运转灵力,耗了半个时辰才将灵药完全化开,医官收回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拿了白巾将伤口扎好,又叮嘱了几句,才告辞退出。

    “如何了?”

    正殿中,燃烧烛灯的青铜鼎旁,男人一袭玄衣,负手而立,声音浑厚。

    “回王上,四皇子已无大碍,五日后,臣再来为殿下换一次药,应当便能痊愈。”

    魔君伏昊执掌魔族王印数万年,威压极重。

    医官在下方躬身回话,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嗯,你细心照顾,务必医好四皇子。”

    医官应是,心中却疑惑,不是说四皇子历来不受王上重视吗?怎么如今受了伤王上还亲自过问?

    伏昊不知低下医官心中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医官的想法,他挥手,示意医官退下。

    年轻的医官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轻声缓步退出大殿。

    伏昊提步下了台阶,进入侧殿。

    看着倚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子,他的眼中仍无半分波动,紧绷着面部,棱角分明,令人难以亲近。

    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门口的帘幔处,冷声开口。

    “你失败了。”

    朝措便赶忙下床,跪在地上,并未开口解释,而是垂首请罪:“请父王降罪。”

    魔君未曾看他,也没有叫起,由着朝措带着伤跪在那里,忽然一道灵力闪过,跪在地上的朝措恍然未觉,任由那道灵力落在身上。

    他被浑厚的灵力击飞出去,撞到坚硬的墙壁后掉落在地上,周围的灵植瓷器承受不住灵气的激荡,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朝措落到了碎片上,尖锐的利器划破了胳膊和伤口,原本包扎好的白巾上隐隐有血色透出,他闷哼一声,却不敢运功,为自己疗愈,而是又立马跪好。

    “请父王放心,儿臣定当设法拿到玉清瓶。”

    伏昊看向朝措。

    这个儿子,和他的母亲一样,血统低贱,懦弱无能,不堪大用。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也自认为自己没有看错。

    直到那日,一个暴雨夜,闪电如利剑划过,雷鸣似巨鼓击鸣,朝措身着破旧的衣服,走进了他的书房。

    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明明狼狈至极,可是那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那是雪狼一样的眼睛!

    里面盛满了熊熊烈火,滔天的恨意似乎要吞噬了他,可是他不在乎。

    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父王,我会是你、是魔族最忠诚的一条狼!”

    魔族王室是雪狼一族,可是雪狼执掌魔族数万年,神界覆灭后,魔族被分裂出来,清浊二气消逝,魔族便只能依靠魔气修炼,修炼方式早已天差地别,是以雪狼一族的血统早已不如远古纯正。

    可是,伏昊却在朝措身上看到了,数万年不曾有过的返祖血脉。

    他,看走眼了!

    好在,不晚。

    朝措说完,顿首伏地,半晌,才听得上方一声叹气,他心下一松,知道这关算是过了。

    “真是蠢货!”伏昊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返祖血脉又如何,足够狠毒,却不够聪明。

    “你已打草惊蛇,再出手也无胜算,还是不用去送死了。”伏昊面无表情,声音凛冽,“好好养伤,先去丹穴山。”

    说完,便要离开,行至门口,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询问:“最近怎么不见赤嫄过来?”

    朝措连忙回答:“她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修养好后替离顷少主拜访故人了,我们约在紫琼崖会和。”

    “嗯,”伏昊听罢,点点头,看向朝措的眼神似笑非笑,语气也变得莫测,“赤嫄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务必要哄好她,懂吗?”

    朝措试探着微微抬起头,余光看向伏昊,却和他的视线正好对上,朝措背后倏地冒出冷汗,低头,“父王放心,儿臣明白。”

    伏昊深深看了一眼朝措,目光落在窗边的那束野花上,野花似有所觉,随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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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晃了晃。

    伏昊收回目光,便转身离开。

    落霞殿是魔宫中的一个偏僻小殿,平日里鲜少有人会来,因此路上杂草丛生,树林中偶有枝丫横出,加上气候冷冽,无端多出几分萧瑟之意。

    魔君伏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朝措这才强忍着疼痛起身,运转灵力,将瓷器碎片拔出,又将血止住,最后看着白巾上的血色,他叹了口气,看来又得麻烦医官了。

    刚要提步出去,一阵冷风吹过,他回头看向窗边。

    只见临窗的那丛野花中,其中一朵黄色小花被冷风一吹,摇摇晃晃,朝措连忙度了一丝灵力,这丝灵力和小黄花周身荡漾的水波纹渐渐融成一体,随即幻化出人形模样,正是在虚无林中和朝措争执的黄衣女子!

    “你伤的如此重!”黄衣女子看到朝措脸色苍白,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眉头一蹙,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明知我附身在那朵花上,为何不唤我?”

    虽是质问,语气中却充满担忧。

    女子一双狐狸眼生的十分好看,水意盈盈,轻看过来时,便觉得里面无尽柔情,嗔痴怒骂时,更是让人意乱情迷。

    可朝措却面色沉静,他任由女子将他扶到床榻上坐好,随后又熟练地从一旁的立柜抽屉中拿出药箱,将朝措身上染上鲜血的白巾换下。

    看着丑陋翻涌的伤口,女子心疼不已,手腕一翻,便要运转灵力替朝措疗伤。

    只是还没等灵力凝聚,手腕却被朝措抓住,见他摇头,女子不平,忿忿道:“伤口这么厉害,还不让我为你疗伤吗?”

    朝措的伤是被至清之灵气所伤,女子身上有仙族血脉,可抚至情之灵气。

    但朝措却还是摇头不许,“阿容,听话,我不能功亏一篑。”

    他若是让阿容替他疗伤,医官必能看出,医官知晓,便意味着魔君也会知晓。

    如今,阿容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听了他的话,被唤作阿容的女子又心疼又自责,“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原来,在赤嫄进虚无林之前,朝措和阿容便早已在虚无林中找到了玉清瓶留下的一缕清气,阿容仗着自己的仙族血脉想要出手收住这缕清气,却不想被这缕清气似是已有意识,引着他们往竹林深处跑。

    竹林深处幻境丛生,危险重重,为了保护阿容,朝措不小心被林中灵兽所伤,这缕清气竟趁机化成利剑,在他胸前化了一剑。

    虽是化成了利剑,可毕竟也是灵气,是以一开始朝措并无感到不适。

    直到和那白衣男子过招时,下意识催动灵气,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听到女子自责的话,朝措垂眸,掩去眼中的神色,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阿容,你若是真心疼我,便不要同我置气,也不要……去找赤嫄,我现在……”朝措似是艰难地一字一句道:“我现在还需要她,为了我们的以后,现在,我们必须忍辱负重。”

    阿容听到赤嫄的名字时,神色一僵,为了不让朝措发现,她赶忙拉过朝措的手,放在自己脸侧,睫毛低垂,作出一副乖巧模样,“我答应你,我再不同你置气了。”

    听了她的话,朝措这才面色放松,微微笑了笑。

    贺洲城内,一夜秋雨,凉意轻袭,墙上的藤蔓绿叶也渐渐掉落,平添几分萧条。

    小院内,赤嫄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黑屋,脸色沉沉。

    “殿下,臣昨日一直在此处看押,未曾离开。”未竟低头,“直到今日早上开门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地上只残余了几片花瓣。”

    赤嫄默不作声,目光落在未竟手上的几片还散发着绿意的花瓣上,她面无表情伸手接过,随即徒手碾碎,因用力过度,手上的伤口又有血丝渗出。

    “殿下!”

    未竟眼含担忧,看向赤嫄。

    赤嫄恍若未觉,她将碾碎腐烂的花瓣丢弃在地上,面无表情开口,“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