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居高临下的瞧着,并未言语。
离得近了,那熏香便愈发浓郁,长歌放肆的抬头去看帝王,试图寻找一分往昔的温情,几息后终是挫败的将另一条腿也跪下,低下头挤出几个字:“不该……罔顾手足之情。”
金砖墁地坚硬冰冷,双膝处似有冷意透过裙摆渗进骨子里。
长歌不禁一颤,犹记得从前不是这样的,以往她作势要跪父皇便将她扶起。
自幼受尽宠爱,她便以为万事皆只虑愿意与否,直至三年前那当头一棒,她幡然醒悟,无权的圣眷宛若浮萍,缥缈无根,终归是靠不住的。
如今她感同身受,才知晓太子与二皇兄跪下的双膝,压着的是不甘与怨怼。
越是卑躬屈膝,野心便愈发肆意疯长。
长歌沉浸于那些未曾注意的细枝末节,双臂却忽地一紧,她茫然的抬眼便对上了帝王无奈的双眸。
“长歌,你怨朕。”皇帝将她搀扶起来,又将一方帕子递去,长歌这才惊觉方才她竟是落了泪。
她用帕子将泪拭去,可眼泪反而如珠落下,长歌错愕了一瞬,抬眼见皇帝已转身去往正殿,她舒了一口气当即跟上。
“你心有怨恨也是应该的,小四的确太荒唐了,给个教训也好。”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可他毕竟是皇四子,你若心中不忿,大可来寻朕替你做主,为何非要在宴席上咄咄逼人?”
长歌抿了抿唇未回话,却将袖中的折子捧在手中转而道:“儿臣,有事禀告。”
她顿了一瞬,又道:“监察司指挥使荣长歌,幸不辱使命。”
皇帝眯着眼打量着行臣子礼的长歌,眼中闪过几缕复杂的神色。
长歌仍躬着身,捧着那几本折子,大有皇帝不接过便不起身的架势。
她少时虽无拘无束,却也未曾习过武,不过片刻手臂便已微微颤抖。
皇帝眸色沉沉,不知思忖着什么,眼看着那折子要掉至地上,终是叹了叹,道:“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倔,罢了,你呈上来吧。”
长歌如释重负,笑言:“儿臣还以为父皇不疼长歌了。”
“你啊。”皇帝摇了摇头,接过折子从第一本开始翻阅,下一瞬他便双眉紧锁,睁大了双目,手中翻页的动作愈发快,一本折子阅尽又飞快的取过另一本。
“这群狗东西!”
随着那声暴喝,御案上翻过的折子皆悉被数扫落,但他仍不觉得解气,又将手边的玉盏狠狠摔到地上。
玉盏四分五裂,盏中茶水溅起,几滴飞溅到了长歌脸上,带着微微的烫意,她眼中不由闪过几分不悦。
那玉盏她记得是父皇心爱之物,常常把玩,长歌瞥了那碎片一眼,“父皇息怒。”
“他们一个个食君之禄,却忠他人之命,将朕置于何地?王倾昀那个老匹夫,可还记得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皇帝陡然站起身,双手死死按着御案,胸膛剧烈起伏,气息愈发沉重。
“父皇您怎么了?”长歌面露急色,踌躇不前。
皇帝捂着胸口坐下,摆了摆手只说“无事”,又朝外喊了声许盛,便见许公公急急忙忙的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陛下前几日受了风寒,风痰雍盛,若是气极了便会气短,御医来瞧过好几回了,只说温养即可,可半月过去了却仍旧迟迟不见好。”
长歌点了点头,恍然道:“难怪殿内摆着好几个火盆,父皇日理万机,但还需多注意龙体。”
见长歌面无异色,皇帝这才接过那碗药,咕噜灌下。
几息后,他便恢复了平静,“说说罢。”
“半年前燕然关惨败是因边军副帅常远通敌,常远已被沈岐拿下,至于那李临到了青州城后不仅擅离职守,为四皇子遮掩刺杀儿臣一事,更是与北离赫连金日有所来往——”
长歌顿了顿,“而李临是王相门生,亦是王相选定的西北府知州。”
皇帝怒然:“好大的胆子!”
于是长歌便道:“这李临如此胆大妄为正是因着王相而有恃无恐,他乃王相姻亲。”
“王倾昀那只老狐狸狡猾得很,有的是法子脱身。”
长歌劝解道:“可此番铁证如山,李临必然脱罪不开,世家一派必然会弹劾王相,届时父皇只需顺水推舟。”
“可李临未必能活着到京都。”皇帝摇头,并不赞同。
长歌答道:“儿臣离开西北府时便下令让五处监察长捉拿李临,想来不日便到。”
“善!”皇帝抚掌大笑,却忽地一顿,眯着眼状似无意说:“五处那两位监察长被押送回京了?”
“那二人延误军情,且监察司历来忌讳与官员来往,他们却与李临来往密切,儿臣担忧他们二人与王相扯上了干系。”
皇帝冷哼一声,“既如此便交由你处置,五处监察长可有合适人选了?”
“并无,是原五处右副长暂代,”长歌又道:“那军情便是他连夜赶至燕然关送来的。”
皇帝颔首,“那便让他任监察长罢。”
长歌点了点头,又道:“那一战中北离两位王子皆死,鲁图部更是元气大伤,北离局势大乱已成定局,如今北离王更是缠绵病榻,青索部大权在握。”
“青索部?”
“三年前替北离出使的那位北离公主便是背靠青索部。”
皇帝皱眉,兴致缺缺道:“是位公主啊……”
长歌听出了那话中的失望,即便心中早有预料却仍不免一寒。分明皆是王族血脉为何公主便不能坐上那个位子?
长歌敛眸,遮住眼中不忿又补充道:“那位公主野心不小,赫连乌山便是死于她之手,回京前儿臣与赫连珠玉商谈,她若为北离王,定会俯首称臣,与昱朝修秦晋之好。”
“荒唐!”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她一介女流怎可为王!北离当真是野蛮之地,尽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
见状长歌连忙开口解释:“赫连珠玉若为王,北离余下部族定然不服,即便如今青索部独大,却也经不住余下部族的联合之势,而这不正是昱朝愿意看到的吗?”
一语落后,长歌双膝跪地,恭顺道:“三年前儿臣向父皇求来监察司,许诺定会解北离之危,而这便是儿臣奉上的答卷,北离内乱再起,十年内定然再不敢犯我边关!”
皇帝并未表态,思忖片刻后忽地抬头死死盯住长歌,语气森然道:“为何你呈上的折子中并未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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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候在一旁的许公公心中一颤,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如今的帝王是如何阴晴不定,警惕着他身边所有人。
哪知长歌却委屈的抬起头,不满道:“父皇不还有一道折子未看吗?您觉得儿臣那封折子定然会是与四皇子的私怨,便故意不看。”
皇帝一怔,连忙找补:“倒是朕小人之心了,是父皇不是。”
“父皇倒也不算是误会了长歌,”长歌狡黠一笑,“那折子中的确捎带了儿臣一点点的私心。”
闻言,皇帝好奇的翻开折子,面露愉悦的翻了几页,却忽地脸色一沉,将那折子猛然合上,下一瞬那折子便砸到了长歌身上。
“长歌,你可知罪!”
长歌捡起一旁的折子,抬首对上皇帝充斥怒意的双眸,不卑不亢道:“儿臣不知。”
“荒唐!你莫不是当真想置小四于死地不成?皇子和亲?当真是荒唐!”
长歌语气上扬,讥讽道:“皇室受万民奉养,自当为国为民,以天下社稷为先,公主如是,皇子亦如是!三年前母后与皇兄不都是如此劝诫我的吗?”
“历来皆是公主外嫁和亲,哪有皇子和亲之理!”
“那便开了这个先例。”
皇帝气急,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呵斥道:“你莫不是疯了!”
长歌语气软了几分,“儿臣也曾与赫连珠玉商议,可她于和亲人选上一步不退,勋贵嫡子,皇室旁支她皆瞧不上,故而便落到了四皇子头上。”
“对长姐痛下杀手,事情暴露又毫不悔改的四皇子,换来十年休养生息是他之幸。”长歌见皇帝面上松了几分,一字一顿道:“今日他能对儿臣下手,明日是二皇兄还是太子?那后日又将是谁……”
此句落后,周遭便静了下来。
一旁的许公公惊骇的看向那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的长公主。
长歌却面不改色,她本就是故意未将话说尽。
人之将死,总归是会畏惧,更何况是坐在龙椅之上的天子?帝王逐渐老去,皇子却长成,他会嫉妒,会忌惮,亦会猜疑。
如今那些防备只会愈发浓重,即便是草包亦会让人怀疑那人是否心机深沉,韬光养晦。
耳畔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缓和,长歌心中了然,父皇最为容不下的便是那蠢货派亲卫截杀之事。
此事应当成了。
果然,片刻后皇帝喟叹一声,便问:“若是那赫连珠玉反悔呢?”
“和亲一事即成,昱朝便可派兵进驻北离都城,她赫连珠玉亦会率各部首领以神鹰起誓,十年内绝不起战。”
“拟旨罢。”
……
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月上高梢。
一进卧房,落雪便端着一盆温水进来,长歌边净手边感慨:“这茱萸虽好用,但双眼却着实难受,但愿往后用不上。”
落雪捂着嘴笑了几声,又蹲下将长歌双膝上缠着的棉布取下,问道:“后日殿下您当真不去吗?”
长歌仍旧摇头,“明日你拿着我的贴子去请法喜寺主持去沈府罢。”
“可那是您费了……”
长歌打断道:“沈老将军和少将军当得起,是京都愧对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