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派出所的新民警小夏吃了晚饭开始回到位置值班,自从她们辖区内的月亮街发生绑架伤人案后,他们派出所的值班人员开始从两人提到四人。
北坡附近居民较少,白天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处理,到了六七点所里是清净得很,也就有一两个喝了酒闹事的年轻人在所里醒酒,等着接受处罚。
他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心想今儿晚上这班怕是要安安静静坐到天亮,突然雨中闯出一个背着人的女人。
看女人拿着一把伞,帮背上的人遮雨,自己却淋得一身雨水。
女人满头湿发,脚步踉踉跄跄不堪重负,小夏急忙跑了过去,“您好,您这是怎么了?是需要去医院打不到车吗?”
附近都是老小区,老年人居多,下着雨,要是家里有人生病,又没有车,就可能来最近的派出所寻求帮助。
“我不去医院,我姑死了。”女人哽咽地回道。
此时小夏和女人已经进了派出所,旁边的民警看女人湿漉漉的,急忙拿来毛巾和吹风,两个醒酒的年轻人在一旁看稀奇,小夏正帮女人把她背上的人抱下来放到椅子上,听到女人说有人死了。
小夏心头一惊,“你姑是谁,怎么死的?”
拿着吹风和毛巾的民警也心头一紧,最近她们辖区内出了绑架案已经够让人紧张的,怎么又出事了,看热闹的两个年轻人也收回戏谑的目光,他们都是这个辖区的住户,接二连三出事,他们也担心。
女人指着安置在椅子上的人说道:“我小姑,周秀,她死了,上吊吊死的。”
“上吊,自己吊的?还是别人吊的?”小夏有些结巴,他没想到刚刚自己抱的是个死人,除了拿毛巾的民警其他两位民警也围了过来,自杀可不用家属亲自来警局,打个电话医护人员和警员就能上门勘查现场,若是没有他杀线索,开了死亡证明火化就是了,这个女人居然把死者背到警局了,该不会是什么他杀案件,家暴?情杀?仇杀?
女人有些没听明白,看了小夏一眼,呜呜咽咽道:“别人吊不是谋杀吗?我姑是自己上吊,自杀,我小姑这种情况不是要送警局查验吗?”
小夏几人连忙放下心来,遇着个缺心眼的了,随即两名民警走回自己的岗位。
醒酒的两个年轻人也放下心来,又摊在椅子上。
“那你打个报警电话呀,我们会上门的。”拿吹风的民警把插电板往女人方向扯了扯,把吹风插上,拿着毛巾给女人擦头发,女人又说话了。
“可是我本来就要来警局自首呀,打电话你们还白跑一趟,没必要这么麻烦。”
“你犯了什么事,要自首?”小夏在旁边的饮水机那接了杯热水要递给女人,随口问道。
女人伸出手,“我是前两件11案的杀人犯!”
醒酒的两个年轻人一听这话彻底醒酒了,连忙掏手机,刚刚回到工位的两名警察又围了过来。
很快女人被送到了杉市总局。
“怎么会是她?”宾川看着审问室的周宁疑惑不解。
拿着周秀书写的遗书走到宾川身边的小尚觉得这些倒也不是不可能,“我们之前一直盯着苏秋娜,因为苏秋娜交代的很多事情说不通,之前我们认为苏秋娜是为了报复杨笑笑才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策划了一切,但如果是周宁杀了人,苏秋娜无意之中发现了,利用夏初之帮周宁洗脱罪名,这样不是很合理嘛。”
“对了,周秀的遗书已经吹干了,话说她的脑袋是不是有点毛病。”小尚指了指自己脑袋,“哪有背着死者带着死者遗书跑派出所自首自己杀了其他人的。”
宾川没有理会小尚,他看着审讯室,这回的周宁与上次被关进审问室抓耳挠腮完全坐不住的周宁截然不同,她安坐在那,眼神直视前方,但眼里空无一物,没有害怕,没有悲伤,像个行尸。
宾川接过周秀的遗书,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不信梦游能杀人,凡是称自己梦游杀人的犯罪嫌疑人都是为了逃脱法律的惩罚。”
说完拿起周秀的遗书看了起来。
周宁,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结束我罪孽的一生,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我很抱歉,但是我实在撑不住了,我没有想到我会让这么多人因我而死。
接下来我将告诉你我丑陋不堪的真相。
你奶奶是个靠男人生存的女人,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寄人篱下,不过我聪明勤快嘴又甜,即使寄人篱下我也能获得亲戚们的赞扬,当时的我相信人定胜天,而读书考上好的大学是我摆脱糟糕家庭最好的选择。
高一时,我的心脏病到了不得不手术的地步,为了得到手术费,我和你外婆约定利用你爸爸让你妈妈体会到你外婆当年的痛苦。
你外婆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她愿意出钱医治我的病,但是要求你奶奶和你爸爸签下欠条,我提出由我签字,但是你外婆以我还是未成年欠条不能生效拒绝了。
达成协议后,我们开始收集你妈妈的信息。
或许是因为你妈妈目睹过你外公和你表姨婆被杀的现场,她对人十分防备,而且个性孤高,并不太好相处,你爸爸几番追求不仅没有迎来你妈妈的欢心反而让她格外讨厌你爸爸。
几次失败后,我的手术已经顺利完成,此时你爸爸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计划,毕竟当初是为了我的手术才答应这个计划的,而且你爸爸也不喜欢你妈妈,他总觉得你妈妈是假正经,故作姿态。
我看计划不顺利,心想既然这事不成,就算了,大不了上学后我好好辅导你妈妈考个好大学,以后再把你外婆的钱还了就是了,没想到你外婆见我们想赖账,把你奶奶收拾了一顿,还派了一个叫武德海的男人来威胁我们。
“宾哥,武德海不是第二起11案的死者吗?”小尚指着遗书一脸兴奋地说道。
他们之前已经找到第一起凶杀案和第三起凶杀案与杨笑笑苏秋娜夏初之周宁这几人的关系,偏偏第二名死者怎么查都查不到与她们几人有什么关系,这下终于有线索了。
宾川“嗯”了一下。皱着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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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先看完信再说,周宁进警局后除了说自己梦中杀人外,其他什么都说不知道,说不定遗书能给我们答案。”
他们接着往下看去。
你爸爸本来打算带着我跑的,可是我不愿意,跑能跑哪里去,我的户籍学籍都在杉市,如果跑了,我的大学怎么办,我的未来怎么办,为了这些,我联合你在监狱的奶奶逼着你爸爸学习怎么讨女人欢心,为了锻炼你爸爸追女人的手段,我还选定了一个三十多岁读过许多书,有很多钱,但是对人生充满幻想的女人作为练习对象。
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把明明有机会走上正道的哥哥引上了一条不归路。
与此同时学校开学了,成绩优异的我很顺利从县里转到了市里你妈妈的学校,开学那天,我向寄住家庭的表姐借来了她前几年的衣服鞋子。
我穿了一件白底带着红斑点的漂亮连衣裙,脚踩的是一双红色皮鞋,连衣裙和红皮鞋是表姐的外婆几年前从大城市带回来的,表姐很是爱惜,只在重要场合穿过几回,可惜表姐长得快,鞋子和裙子过了一年就穿不得了,只能收起来。
穿着这一套衣服,梳着整洁的高马尾,还在头上绑了朵红花,我感觉自己第一回像个小公主,我想象着我穿着这一身走到一个愤世嫉俗多愁善感外表孤高其实内心极度自卑的女学生面前,然后伸出友善的手,我想象着你那个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母亲会因为我的笑容我的虚伪被我掌控,成为我的提线木偶。
我太自负了,我觉得以我的聪明,对付一个未经世事的高中生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惜老天就是爱开玩笑,你妈妈读的学校家境富裕的学生偏多,像我这样过时的穿着还没有进校门就惹来学生们的耻笑。
虽然学生们并没有像现在短剧里那样直接拦下我,对我的穿着指指点点,可是他们经过我时不约而同捂住的嘴让我浑身不自在,我想赶快把入学手续办好回家换衣服,脚上的那双红色皮鞋底就像粘在下田的农夫脚上的泥土,晒干后随着我的走动脱落,刚刚还捂着嘴的学生们再也忍不住,指着我大声笑了出来。
我站在原地,回头望着一路脱落的块状黑色橡胶底部涨红了脸,生平头一回,我遇到了聪明也无法解决的事情——不是贫穷,是明明很穷,却想伪装富有而且失败了。
作为全市最好的高中,嘲笑我的学生有,想要帮助我的学生当然也有,其中一个长相打扮都不错的女生上前帮了我,她呵斥那些嘲笑我的女生,还把她的最新款公主鞋脱下来帮我穿上,然后脚踩着水泥地进了学校,像一个在田间采风的大小姐。
她的行为受到了学生们的大力鼓掌,大家尖叫道:“不愧是学生会主席,杨言初好样的。”
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不理解你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明明也只有一双鞋,想要塑造自己和善的形象?可怜我?
难道她不知道穿着旧衣服套上新款公主鞋的我比原先更可笑了吗?那一刻嫉妒像汹涌澎湃的潮水,一个浪花打来湮灭了我。